第19章 第 19 章
下午五点，暑气尚浓。从风城前往风坝县的三吕公路上，两公里处的位置，还可以看到稀薄的黑烟从路基下的树林里持续冒上来。事故发生的半边路段已拉起黄色警戒线，白色的警车在夕阳的余晖中围成半个圈。汽车四面和顶部的全景天窗的玻璃都全部碎尽，车身也因为从路基上翻落时的碰撞而大幅度扭曲变形，前后排的侧面、头部各处的安全气囊都弹了出来，充满在被挤压得狭小的车厢内部空间里。但是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所以，里面的人是在自动挡的汽车缓缓滑下路基前就已经转移了？一众警员分散在周围，带着胶皮手套，检视着每一寸现场，从中搜寻蛛丝马迹。汽车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还有什么痕迹会被留下呢？带走荆无命的究竟是谁？是安排他杀花满楼的幕后黑手么？车内的安全气囊被拆走后，陆小凤钻进了凹凸不平的车厢内，视线如同扫描仪般一寸一寸扫过焦黑的车体，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前排座椅背后的置物袋没有被大火烧毁，陆小凤把戴着胶皮手套的手伸进去，指尖很快触到一个环状的小物件。取出来一看，是一只约摸手指粗细的黑色小圈，看起来像是一只戒指，但表面是怪异的不均匀的黑色。戒指放在座椅背后的置物袋中，显然没有遭到大火的吞噬，为什么会被烧成黑色呢？夕阳沉入远处的地平线，天穹逐渐变得幽蓝晦暗。北区分局重案组的办公室内，灯火通明。一众警员睡眼惺忪地围在鉴识科外面，望眼欲穿。没人说话，安安静静的办公室里，气压格外的低，不知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发出了咕噜一声，一道道视线如利箭般刺向弱小，无助还可怜的猴子。猴子脖子一缩，扭捏道：“人家肚子真的饿了么。”紧接着他斜眼瞅着陆小凤，“我中午在兴云庄里蹲守时吃了一份快餐，紧接着抓四爷，去交通事故现场，连杯水都没喝上！”陆小凤无奈：“回到局里的时间太晚，周边店铺关门，外卖骑手下班，乖，在等等啊，等鉴识科的小黄出了结果，我们就去海鲜城吃宵夜。”猴子怀疑地瞪着陆小凤，“海鲜城？你工资够么？苍天啊，无良副队长，压榨警员，我心爱的叶队长什么时候归位啊！”陆小凤斜眼瞅了回去，“你人民公仆的精神哪里去了？想想受害人，风华正茂，气质如兰，文韬武略，学富五车，厚德载物，大义凛然，平易近人......”陆小凤还想继续做人肉成语大辞典，被司空摘星强行打断，“喂喂喂，你确定你的滤镜没有五米厚？”“我有么？我说的都是对他客观而真实的评价。”猴子眼神复杂地跟在场的郭靖、小玄子等一众警员无声地交流了一圈，最后视线回到陆小凤身上，“很好，我感觉得到，你这个评价，绝对是发自内心，最最真实的。”猴子话音刚落，细小的眼睛突然像通电了似的亮了亮，鼻子抽动得比嗅到肉骨头的猎狗还快，“什么味道？好香，香辣虾？我是不是太饿产生了幻觉？”小玄子也吸了几下鼻子，一脸迷惑，“我也闻到了，像香辣螃蟹的味道。”猴子摇着头，“我觉得像虾。”“是蟹吧。”“虾！”猴子斩钉截铁。“蟹！”小玄子不甘示弱。“都有！”一个温和的带着笑意声音，明明音量不大，却清晰地从门外传进办公室里。办公室里正争吵的两人好像被同时按下静音键，突然没声了，大家一起看向门的方向。玻璃门向两边滑开，梁阿姨扶着花满楼从门外走了进来，带来了一阵虾蟹混合的香味龙卷风。所有人的眼睛都直勾勾盯在梁阿姨手里提着的鼓鼓囊囊的塑料袋上——除了陆小凤。花满楼脸上带着微笑，失焦的眼睛对向某一处虚空，“各位辛苦了，我给各位带了夜宵。”唔！一群野兽瞬间出栏，露出狰狞的面孔，把四五盒香辣蟹香辣虾抢食一空。陆小凤跟那群饿兽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他站在原地，视线在进来那人身上转了一圈之后，有点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的尴尬，犹疑着开口：“你怎么会来警局？”花满楼笑道：“我今天出院，路过警局时，梁阿姨说你们楼上还亮着灯，我想应该是在为我的案子伤神，便去带了点宵夜。”陆小凤嫌弃地瞥了一眼那堆为争一只虾就大打出手的不成才手下，“可你眼睛不方便，身体又不好，应该回家多多休息......”“我没事。”花满楼笑着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四处摸索，似乎想要坐下。梁阿姨刚好在招呼局里的警员们吃东西，不在他身边，陆小凤也没多想，往前走了一步，拉起他的手，扶他在椅子上坐下。或许因为在医院躺了一段时间，花满楼的手指有些凉，他微微抬起下颚，尽量用眼睛去“注视”陆小凤，礼貌地笑着，道了声“谢谢。”这笑容杀伤力太大，导致陆小凤手心发热，脚底虚浮，脑袋有几秒处于空白懵懂状态。幸好，鉴识科的门很是时候地哗啦一下开了，鉴识官小黄走了出来，声音清脆地宣布，“有结果了！”警局里的所有人立刻安静下来，期待地看着小黄。小黄名叫黄蓉，是北区分局里唯二的姑娘，年轻漂亮、身家清白，最重要的，是单身！偏偏局里这群单身男同志就是不开窍。黄蓉在七八双包含期待的眼里，郑重其事地开口道：“这枚戒指上，没有提取到任何有效的指纹。”哎！众人心里无比失望。“但是，它是银的。”所以呢？“它没有被火烧到，而它之所以变黑，是因为表面沾染了硫磺。”硫磺？陆小凤在脑子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个词，硫磺说明了什么？什么人会戴着戒指接触到硫磺？其他警员也低声讨论着，一时之间却也没有什么好的想法。陆小凤深呼出口气，“大家辛苦了，都先回去休息吧。”每个人的心头上都笼罩着无数团疑云，却不能立刻拨云见青天，路还得一步一步走。慢慢地，办公室里只剩下陆小凤和花满楼，以及梁阿姨。梁阿姨提醒到：“少爷，我们也回去吧。”花满楼点了点头。梁阿姨拿出手机，给她司机儿子梁小宽打电话，“喂，少爷要回去了，你把车开到楼下吧。什么？你去加油被追尾了？什么？对方是个大婶很凶？什么？你搞不定？你等我，我来看！”梁阿姨气愤地按断电话，才想起自家少爷来，“少爷，这个，小宽，那边出了点问题啊。”花满楼稍稍蹙起眉心，“这......”“我送你回去吧。”陆小凤在这一瞬间抢先说出的这句话，把他的机智果敢体现得淋漓尽致。“少爷，你觉得呢？”梁阿姨期待地跟花满楼请示。花满楼犹疑着开口，“让陆警官送，会不会......”“方便！合适！不麻烦！”陆小凤简短有力地回答获得梁阿姨欣慰的微笑.jpg。花满楼勾起唇角，“那就辛苦陆警官了。”白色的桑塔纳里，杂物丢得到处都是，其中包括饭盒、黑色碳素笔、还残留着茶叶的水杯，以及一只袜子。陆小凤风卷残云地扫出副驾驶的位置，扶着花满楼让他坐好后，暗自舒了口气，竟有些庆幸这会子花满楼看不见。花满楼摸索着抓到安全带，拉过身前，尝试着把它插/进插扣里，第一次却失败了，刚想在来，就被陆小凤伸手接过，嗒一下，替他插好。他侧头，对陆小凤微微笑了一下。白色的桑塔纳在从警局里开出来，在夏日深沉的夜幕下，冲进了霓虹闪烁的城市。空调开到最大的车里很安静，陆小凤开口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气氛，“那个，荆无命现在还没抓到，你回家要万分小心。”“嗯，没事的，辛苦大家了。”花满楼的声音很柔软，就像一团棉花糖。“你现在眼睛不好，更要多多注意。”“谢谢你。”“对了，关于荆无命的作案动机，你如果想起什么，记得跟我联系。”“嗯，好。”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晚上的城市车流稀疏，一路畅通，很快到了百花小区。陆小凤拉着花满楼的手，慢慢把他牵进家，让他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坐好，又从桌上的水壶里为他倒好一杯水，递在他手里。房子内部的装修，高档又有品位，客厅侧门是一大面书柜墙，里面的书籍按类目摆放得整整齐齐，看得出主人很珍视它们。陆小凤心里叹了口气，想到他以后不能在看书，忍不住又把视线落在对面那张俊秀的脸上。他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愈发衬得那双没有焦点的眼睛乌黑莹亮，柔软的鬓角被暑气逼出来的汗水沾得潮湿。陆小凤移不开眼睛，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心里对这人既充满了同情，又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觉。花满楼微微侧过脸，准确地面向陆小凤，“陆警官在看什么？”shit！你不是看不见么？陆小凤仿佛被当场抓包的小偷，忙不迭移开了眼睛，起身道：“那个，我说我该走了。”花满楼笑道：“那我不送了，路上注意安全。”陆小凤顿住脚步，想了想又道：“为了你的安全，你把你手机号给我吧。”花满楼顺从地报了自己的号码，又犹疑着加了一句，“可我现在使用手机不是太方便。”陆小凤的手指在手机上快速地飞舞，存好号码，“没事，我会每天给你来电，确认你的情况！”留下这极其恰当又略显霸气的一句话后，陆小凤翘起尾巴，出了花满楼家。心情愉悦的陆警官不禁哼起了“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钥匙在手指上转着圈，往小区门口的车子走去——进来时，保安委婉地表达了，“我们这是高档小区，这种档次的车进去不太和谐”的意思，于是，陆小凤刮擦严重的白色老款桑塔纳只能停在小区门口。“等你宛在水中央”刚刚唱完，小区门口路灯下的阴影里，突然幽幽飘出来一个声音，“找到真爱的感觉还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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