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这个问题, 似乎真的很让陵不厌为难。而黎风兰看到师尊的反应，心情则忽然有些愉悦。“……那个时候，我可能正在闭关吧，亦或是到处探访秘境。”陵不厌知道黎风兰想说什么, 他只能这样苍白的解释一下。“懂懂懂, 我都懂得。”黎风兰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还是这样说道, 他看上去非常开心。而刚才被吵醒的乘黄, 看到黎风兰开心，也跟着激动了起来。不过它好像忘记了自己现在究竟有多大, 乘黄稍微一动，背上的长角就刺到了树林之中。不过瞬间, 十多棵参天大树便被乘黄撞倒。“唔！”它自己显然也被吓了一跳，乘黄睁大眼睛, 小心翼翼地像头顶的树枝看去。见此情形, 陵不厌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转移目标改去继续“拷问”乘黄。而看着师尊的背影, 黎风兰则不由想到——自己明明不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但是现在的他，却格外想要了解陵不厌的过去。最重要的是，黎风兰产生了一个他前后两世相加, 最最迫切的愿望。他想要救陵不厌，他不想师尊死。《天眠道生》里说, 陵不厌与莫憎羽同归于尽。而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个剧情呢？……乘黄被黎风兰和陵不厌“拷问”了大半天, 到了最后它还是没有想起自己到底应该怎样变小。但它这只上古凶兽, 也是有进步的。——比如说乘黄用大半天的时间, 终于适应了自己会说话这个事实。而憋了一千多年的它，可算是能够尽情抒发自己的感情了。此时此刻，巨大的乘黄趴在密光山后山的空地上。它一边眨着冰蓝色的眼睛，一边极其深情的看着黎风兰说：“好喜欢风兰呀！”语毕，乘黄又非常不好意思地用爪子捂住脸，再说了一句：“主人好可爱～”黎风兰：“……原来我的灵宠之前每天都在想这个？”而就在黎风兰无语的时候，他的余光居然看到……站在一边的陵不厌竟也跟着乘黄点了一下头。黎风兰：……师尊你为什么要点头？难道你知道乘黄之前都在想什么？黎风兰明明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陵不厌，可是对方就像听到了黎风兰在想什么似的说：“我和乘黄想的一样。”我和乘黄，想的一样。等等！师尊这是在夸我可爱吗……黎风兰忽然反应了过来。可不等他说什么，就见陵不厌又转身，继续指导起了乘黄回忆变小的方法。黎风兰怎么觉得，他师尊也有点不好意思呢？错觉，一定是错觉。乘黄和其它天生凶兽不一样，它是忽然变大的。因此那些庞杂的传承记忆，也是忽然全部出现在脑海里的。乘黄虽然一时半会间想不到自己应该如何变小，但是却将传承记忆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部给黎风兰说了一个遍。不过黎风兰却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因为乘黄说的那些，全都是它的同族——也就是早已死了万千年的其它天生凶兽，生前的故事。这种陈年八卦，怕只有它自己喜欢吧！在密光山后山呆了一天，黎风兰最终还是无功而返。而也是在黎风兰离开的时候，乘黄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必须要赶紧变小回来。自从几个月前，被从少远山放出来开始，乘黄每天晚上都要窝在黎风兰的身边睡觉。和山洞里那黑乎乎的上千年相比，完全是神仙过得日子！而今天，无法变回原样的它，是必须要一个人呆在这黑乎乎的后山了。毕竟乘黄这样的体型，是回不去前山的。“呜呜呜～”乘黄眼泪汪汪的注视着主人离去。——这或许就是提前长大的代价吧。密光山并不大，但是此时在这小小的密光山上，却隐藏着好几个大麻烦。在后山看了大半天的乘黄之后，黎风兰回到了前殿那边去。而刚刚到这里，他便见到……密光山的前殿窗户里，透出了束束金光，在夜里显得异常明亮。陵不厌不像自己，有和凡人一样每夜休息的习惯。他经常在夜里看书，或是打坐。一般这个时候，陵不厌都会借夜明珠照亮。不过在黎风兰的印象中，夜明珠的光芒，并没有这么刺眼啊……“师尊在做什么？”黎风兰轻声嘟囔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朝主殿走去。而他刚走到主殿门口，还没有来得及敲门，这扇大门便自己敞开了。一身黑衣的陵不厌，就站在黎风兰的对面。此时陵不厌背光而立，他整个人都被暖金色的光芒包裹着，看上去格外有神性。然而他的表情，却稍显疲惫。“师尊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主殿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亮着。”黎风兰愣了一下，对陵不厌说。“没错。”要是黎风兰没有看错的话，此时陵不厌脸上的笑容，居然有一点点无奈的感觉。这是怎么了啊？说完刚才那一句话后，陵不厌便侧身，将门口的位置让了开来。而完全不明白发生什么了的黎风兰，就这么一脸懵逼的走了进来。只等下一刻他就看到——此时密光山的大殿里，躺着两只金灿灿的鸟，且一动也不动。原来……刚才那刺目的光芒，就是从它们身上发出来的！只见陵不厌叹了一口气说：“本来是将他们和乘黄放在一起的，但是乘黄自己挣脱束缚跑了出来，于是他们也就躺在了这里。”说罢，陵不厌也很是纠结地转身，微微眯眼看了那段千里与段万年一眼。“那这怎么办啊……”黎风兰小声念叨到。“他们再沉睡上几天，应该就会自己醒来了。”陵不厌回答道。“不是，我的意思是——”黎风兰话还没说完，就自己将后面的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面去。他刚才差一点就想要说：我的意思是，师尊今晚怎么办啊。黎风兰赶紧切换情绪，点头说好。他将整个大殿环视一圈，稍过一会这才装作刚才想起来似的朝陵不厌问：“那师尊今晚还能呆在这里吗？”段千里与段万年实在是太刺眼了，哪怕陵不厌不需要睡觉，可在这样刺眼的光芒下，恐怕是闭眼打坐都很难吧。密光山就这么大，总不能让师尊在黑夜里打坐吧？陵不厌看起来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只见他微微蹙眉摇头道：“恐怕是不行了……”密光山里只有几个房间能住人，当初段千里伪装何姻缘的时候住的那里，已经又只剩一个光秃秃的床板了。而剩下的，就只有黎风兰的房间，还有密光山后殿。大概是因为两个地方黎风兰都住了许久，如今不管陵不厌去哪里，黎风兰都觉得……有点怪怪的。稍经思考，陵不厌叹气道：“看来只能去后殿了。”“嗯嗯！”不知怎的有些心虚的黎风兰赶紧点头，“那正好，我回去我那边了。”“好，你赶紧休息吧，等明日再想乘黄的事情。”陵不厌叹气提醒道。“嗯嗯。”黎风兰再次非常乖巧的点头道。……等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夜色已经深了。今晚枕边没有乘黄的陪伴，黎风兰居然还有一点不适应。而莫名睡不着的黎风兰，则对着天花板发起了呆来。他上一世的师尊邱晚游，是一个既严肃又严格的人。自己面对他的时候，就像是凡间的学生面对夫子，是绝对不敢放肆的。但是陵不厌不一样，甚至可以说完全不同。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黎风兰还觉得陵不厌身上有种说不清的神性，不像凡尘中人。可是到了现在，自己却最能在他的面前放开，甚至还整天与他开玩笑。他信任陵不厌，有的时候甚至比信任自己还信任对方。这种信任既来自于对方的实力，以及他多次的帮助，还来自于黎风兰的本能。对黎风兰来说，陵不厌不像是一个师尊倒像是一个，独一无二的……朋友？就这样想着想着，黎风兰居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然而此时的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觉注定不会普通。……此时，远处的雪域梅洲，东山引魂幡被挂在了黎扶月的床头。浅浅的蓝色光亮，没过多久就将躺在床上的人包裹了起来。而正在熟睡的黎风兰，身上一缕神魂，竟然也受到了影响……等黎风兰的意识逐渐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眼前的画面，已经由密光山上那简单朴素的天花板，变成了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小叶紫檀拔步床。这个地方好眼熟啊……黎风兰用力眨了眨极为酸涩的眼睛，视线终于慢慢地清晰了起来。——眼前的图案，他再熟悉不过了。黎风兰只看了一眼就明白，自己现在躺着的，正是他上一世的禁地里面那张床。雪域梅洲……我怎么又回来了！意识到自己现在在那里之后，黎风兰浑身上下顿生寒意。尽管床是自己的，房间也是自己的。但是他不会忘记，这张床上还躺着黎扶月尸体。黎风兰此时甚至无暇去思考，自己究竟是怎么跑到这鬼地方来的……他只是下意识的微微侧身，想要看看“黎扶月”是不是在这里。按理来说，作为一个活了好几千岁的修士，黎风兰本是不应该惧怕尸体的，尤其是一个已经没有了灵魂的尸体。甚至他就算躺在尸山尸海中，都不该有什么太过特殊的反应。可是当这个“尸体”就是他自己的时候，原本并不算大的恐惧感也成倍增涨。黎风兰发现自己此时行动并不顺畅，他十分费劲的转身朝着床铺内侧看去，并且做好了看到“黎扶月”的心理准备。没关系，没关系。不就是自己吗！看一眼又不会怎么样。可哪怕已经有所准备，但是在转身的那一刻，黎风兰还是不由瞳孔一震。……怎么会这样？黎风兰看到，自己的身侧一个人也没有，这里只有一堵白墙以及一道浅青色的纱帘。见状，黎风兰又慢慢地转回身来。此时，一个恐怖的念头，在的他心间生了出来。黎风兰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可能就是“黎扶月”。此时他活动还不是很顺畅，但黎风兰依旧努力用手指，轻轻地向自己的虎口处触去。在这极其静谧的环境中，一切感官都被放大了无数倍。或许是因为太久太久没有动，转个身之类的大动作还好，可是控制手指触摸某个地方这种精细的动作，黎风兰完成起来就有一些困难了。黎风兰一点点的移动着手指，这平常看上去一点难度都没有的动作，现在居然让他背后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黎风兰的无名指指尖终于触碰到……自己的左手虎口处。他能感觉到，这里有一道细细的伤疤。伤疤……这一刻，黎风兰整个人都僵在了这里。上一世的黎扶月，在灵剑了因果认主之前，左手虎口处曾被它划下一道伤疤。了因果是天生神剑，在人身上留下的伤疤，轻易不会消失。所以哪怕是黎扶月，多年过去手中依旧有个浅浅的印记。在上一世的那千年时光中，黎风兰已经养成了不时用手指轻轻触碰伤疤的习惯。而重生之后，他也是花费了很长时间，这才适应自己手上什么都没有的事实。可是如今，这一道伤疤居然又回来了……自己为什么会回到黎扶月的身体里？之后还能不能再回去？一时间黎风兰的脑海中冒出了无数个问题，他心乱如麻。此时的黎风兰活动依旧非常艰难，他的余光缓慢地将房间扫过，接着终于发现——不远处挂着东山引魂幡。那引魂幡居然已经顺畅的运转了起来。……虽然还搞不清楚原因，但是黎风兰猜，自己忽然出现在这里，以及东山引魂幡现在的状态，绝对与自己的师尊邱晚游有关系！见状，躺在床上的黎风兰，慢慢咬紧了牙。就在他思考与尝试着离开这个身体的时候，黎风兰的神识忽然感觉到，有人正朝着自己而来。见状，黎风兰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并用龟息之术，将自己身上所有的活人气息全部掩盖了起来。此时他在黎扶月的身体里，活动还不怎么灵活与方便。等黎风兰做完这一切的同时，那人已经进到了这间密室内部。——担心被对方发现，黎风兰刚才甚至将神识收了回来。现在他只保留着普通人的五感。紧闭着双目的他，深陷于黑暗之中，这样的感觉令他格外紧张。黎风兰听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过了没多长时间，他的耳边又传来了衣料摩擦的声音，看来是有人慢慢地坐在了床边。……是林朝尘吗？果不其然，黎风兰刚刚想到这里，他便听到有人在自己的耳边，轻轻地叫了一声“扶月。”这个声音来自于他曾经最最熟悉的人，黎风兰是绝对不会听错的……这个人就是林朝尘！幸亏黎风兰现在行动不便，并且刚才使用龟息之术封住了自己。不然听到这两个字，他绝对会因恐惧而产生条件反射性动作，接着被林朝尘发现。但哪怕如此，黎风兰还是紧张到了耳边产生嗡鸣的程度。坐在床边的林朝尘伸出手去，轻轻地为躺在床上的师兄整理起了长发。过了一会后，他忽然将黎风兰的手拿了起来。黎风兰：！！！救命啊，他又要做什么。就在黎风兰头皮发麻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指尖，忽然触碰到了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那东西似乎是金属质地的，稍有些粗糙，像是刻了花纹。这是什么……不等黎风兰想明白这东西是什么，林朝尘便慢慢地将他的手握紧。随之方才放到他手中的东西，也被黎风兰握住了。直到现在，黎风兰终于明白被自己拿在手中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了……是剑柄！身为剑修的自己，绝对不会认错。可是身为“黎扶月”的自己已经死了，林朝尘将剑柄放到自己手中，究竟又是要做什么呢？上一世的时候黎风兰就知道，自己这个师弟看上去好说话，且年少时候算得上可爱软糯。但实际上林朝尘却将自己的心思藏得很深，一般人极难摸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当年尚且如此了，现在走火入魔，变得愈发不正常的林朝尘，当然更加难以让人捉摸清楚。……并且相对于搞清楚林朝尘让自己拿剑，究竟是要做什么，黎风兰更想要他离开这里。可是黎风兰的愿望并没有实现。只等下一刻，林朝尘便握着他的手，将这把剑提了起来。“师兄，你回来好不好……”林朝尘轻声说道。他的声音不大，可仍是在这间空旷的房间内发出了回音。不等黎风兰下意识地在心中说出“不好”这两个字，林朝尘便已经握着师兄的手，将那柄长剑提了起来。——下一刻长剑就刺入了他自己的肩头。说实话，胳膊被人强行拉高的感觉并不舒服，然而现在黎风兰完全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他的耳边听到了一阵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同时手上也感觉到了熟悉的阻力。只等下一刻，黎风兰的手背上，便已经溅满了温热的鲜血。卧槽！卧槽卧槽！若不是龟息之术的存在，这一刻黎风兰恐怕已经无法控制的睁大了眼睛。他总算是知道，林朝尘在做什么了……原来自己那晦气师弟，居然握着自己的手，拿剑自残！这一瞬间，黎风兰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看到过林朝尘的手臂——他的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伤疤。而现在不止手臂，林朝尘竟然用剑，刺向了他自己的胸口。“扶月，你当时也是这么疼吗？”“你是不是很恨我啊？”“醒来报仇好不好……”林朝尘并没有将剑□□，他就这么带着剑，一句一句的在黎风兰的耳边念叨了起来。“……我从小就发誓，不让师兄受伤，没有想到最后让你受伤，且害死你的人……居然会是我自己。”“师兄你知道吗，只要是你刺我，我都不会的觉得疼……”变态，林朝尘实在是太过变态了吧。黎风兰记忆中可爱的师弟，《天眠道生》里的正道魁首，还有眼前这个会在背地里来到雪域梅洲，利用自己来自残的人……这一刻黎风兰熟悉的、陌生的林朝尘一起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他竟然分不清楚，究竟哪一个才是自己真正的师弟。亦或是每一个都是。而话说回来，幸亏黎风兰现在紧闭着眼睛，就连神识也封存了起来。不然看到眼前的画面，他的心理恐怕会受到又一次的刺激。——林朝尘双手握着剑柄与黎风兰的手，他的目光无比虔诚。而这样虔诚的目光，配着浑身和满脸的鲜血，便将林朝尘衬的如鬼似魔。他握紧黎风兰的手，慢慢地将长剑拔了出来。林朝尘胸前的血液大股大股的涌了出来，尽管他是一个修士，这样的伤口并不会对生命造成威胁，可是这并不代表林朝尘不会痛。平常人受这么重的伤，早就无法控制脸上的表情了。可是林朝尘不同，他虽然面色苍白，但是竟然是微笑着的……那表情看上去似乎非常幸福。“师兄……”林朝尘再念了一次，接着终于将那把剑从黎风兰的手中拿了出来。此时黎风兰拿剑的那只手，已经被鲜血染红，然而林朝尘看上去一点也不介意。他慢慢地半跪在了床边，将师兄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师兄你记得吗？小的时候……你就很喜欢这样，轻轻地捏我的脸，其实我都记得……都记得的……”说到最后，林朝尘的声音居然哽咽了起来。但此时黎风兰只想说——你哽咽什么啊！真正应该害怕，应该哭的人，难道不是我吗！这个世界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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