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半个月后, 尹璁和萧令终于抵达了闽地，很快就到了青羽真人的道观。观里的师兄师姐听说小师弟回来了，并且这一回来以后也不会再走了, 就别提有多开心, 早早就去镇上赶集，给小师弟夫夫买好生活用品，整理好房间, 就等小师弟他们到了。马车到达道观所在的山下时, 尹璁一下马车，只觉得周围温暖如春, 往山上看去，只见漫山遍野盛开着白色的李花, 粉色的桃花，让他有些季节错乱。这明明还是寒冬腊月啊, 怎么闽地比江南还要温暖，那今年他是不是就不用穿着厚重的毛裘了？想到往年在京城过年的时候, 因为经常下雪，外面又冷, 尹璁很多时候都只能乖乖待在寝殿，偶尔能出去玩, 也要穿上厚重的衣服，被裹成一个团子才能跑出去。但是身上穿的衣服太多, 连走路都有些吃力, 更别说活蹦乱跳地到处玩了，那样还不如老老实实地待在寝殿吃喝玩睡呢。但是今年不一样啦, 闽地如此温暖, 过年的时候他就能穿着普通的衣裳到处跑了, 观里还有这么多同龄的师姐师兄，他完全不用担心感到无聊。想到师兄师姐们，尹璁就迫不及待地顺着长长的石阶往山上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道：“师父，师兄，师姐，我回来啦！”这个时间还早，观里的弟子还在正殿听青羽真人讲经，因为正殿离山下有点远，没有点修为的人是听不到尹璁的声音的，所以弟子们都还不知道小师弟已经到了。还是正在讲经的青羽真人突然停下来，闭目倾听了一下，半晌才在弟子们困惑的目光下缓缓地笑着说：“你们师弟已经到门口了。”“！！！”弟子们闻言俱是一惊，七嘴八舌地问道：“师父是怎么知道师弟已经到了的？”“师父怎么不早说？”“师父我们现在可以出去迎接师弟吗？”青羽真人见弟子们闹哄哄的，全然没有了听课的心思，也不恼，而是纵容地点了点头，对他们摆摆手说：“去吧去吧，帮师弟和萧道友搬搬东西，安置下来也是好的。”他话音还没落，得到首肯的弟子们就争先恐后地跑了出去，迎接他们的小师弟去了。见到一年多没见的小师弟，师兄师姐们忙迎上去嘘寒问暖道：“师弟，这一路没受什么苦吧？”“师弟你走了那么远的路，一定很累了吧，师姐带你去房间歇息啊。”“师兄，你没看到小师弟那么多行礼吗，快过来帮忙搬一下啊。”“哎，行嘞！”“师弟你早饭吃了吗，没吃我去让师兄给你煮吃的，番薯吃不吃？”尹璁刚上山，就被热情的师兄师姐围得水泄不通，看到大家都这么关心爱护他，让本来还因为要在这里长住而有些担心不习惯的他马上打消了心里的所有不安，笑眯眯地应道：“谢谢师兄师姐们，能回来再看到你们实在太好了！”“咳咳！”这时，人群后面传来一声有些苍老的咳嗽声，不用想就知道是青羽真人来了。弟子们见师父亲自出来了，便让开道，让师父上前看看小师弟。尹璁看到鹤发童颜的青羽真人，见青羽真人还是跟之前那么健朗，就高兴地跑上去，大声地喊道：“弟子尹璁拜见师父！”青羽真人听到他元气十足的声音就欣慰不已，乐呵呵地应道：“哎，乖徒儿，这一路上还习惯吧？”尹璁就感叹道：“还好，就是没想到，江南以南的地方，冬天居然这么温暖，看山上都开满了花，还以为我这一走，就走到春天了呢！”见他对这里的气候这么惊讶的样子，就有师姐掩嘴笑道：“小师弟你现在吃惊太早了，现在还不算最热的时候呢，等到了过年那几天，才叫真的热，穿短衫都可以。”尹璁闻言惊讶得张圆了嘴：“真的吗，那是不是可以去玩水了？”青羽真人见尹璁跟师兄姐们聊得来，就让他们到一边去聊天了，自己则走到萧令面前，笑着跟萧令打了个招呼：“萧道友，别来无恙啊？”萧令对他点头致意了一下：“托真人的福，一切都好。”青羽真人摸着胡子点了点头：“那就好，之后萧道友和我那小顽徒就安心在观里住下，潜心修炼吧。”萧令道：“多谢真人收留。”青羽真人见他如此客气，就笑道：“萧道友不必客气，这座山能够成为真龙的潜渊，也是这座山的造化。”尹璁才不管他们聊什么真龙假龙的，这会早已经跟着师兄师姐们跑了。等萧令跟青羽真人聊完天去找他，就看到他坐在伙房那里，被一堆师兄师姐围着，手里嘴里都塞满了吃的，甚至那些师兄姐手里还给他拿了不少食物，生怕他这一路上饿坏了一样。“师弟师弟，来尝尝这个，这个好吃。”“师弟来，师姐喂你吃，张嘴，啊——”而尹璁只有一张嘴，嘴里塞满了烤红薯，都要吃不过来了，但是师兄师姐们实在太热情，他不好拒绝。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他看到了萧令，就像看到了救星那样，拍拍手站起来对众位师兄姐说：“我道侣来找我了，我得先走了，师兄师姐回见啊！”说着，他就趁师兄师姐们没反应过来，落荒而逃。等他走到萧令面前，还没开口说话，就见萧令抬起手在他下巴抹了一下，原来是上面还沾了一小块红薯。想到刚才师兄师姐们热情地招呼他吃东西的样子，尹璁就干笑道：“幸好你来了，不然我就要招架不住师兄师姐们的盛情了。”萧令却似笑非笑地问道：“道侣，嗯？”尹璁没想到刚才他用来搪塞师兄师姐们的话被他听了去，脸就不好意思地红了起来，虚张声势地囔囔道：“难道我们不是道侣吗，我们现在已经是修道之人了，话本里说了，修道之人的配偶就叫道侣，我难道说错了吗？”萧令见他脸薄，就不逗他了，牵起他的手说道：“真人说已经给我们准备好了住的地方，我们过去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吧。”尹璁也想看看他们以后要住的房子，便应道：“好呀！”青羽真人给他们准备的住处在半山腰，是一个独立的院子，离其他弟子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不会有人来打搅，非常安静。院子后面是山，周围有一片竹子桃花，还有一条从山上引来的小溪，门前一块空地，可以开垦来种菜。尹璁对住的环境非常满意，他蹦蹦跳跳走到院子前，推开门扉走进院子里，院子不是很大，正面是厅室，侧面一面是厢房，一面是厨房柴房。有三个可以住人的房间，里面都放了床和桌子，甚至连被子等一些生活必须用到的东西都给他们准备好了，只要他们一来就能马上住下。这比尹璁想象中的居住条件要好得多了，虽然比不上承光殿那么宽敞豪华，但是如果想尹璁当初设想的那样，靠自己的能力让萧令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他还不一定能马上给萧令弄来这么好的房子住呢。他打开卧室的窗户，就看到外面盛开的桃花，梦境里的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了。他把手臂搁在窗台上，双手撑着脸看窗外的桃花流水，情不自禁地感叹道：“我已经开始向往住在这里的生活了。”萧令走到他身边，跟他看着同样的景色，只觉得心旷神怡，便也笑着说：“是啊。”他们就这样在观里住了下来，尹璁每天都跟着师兄师姐们到处玩，每当那个时候，萧令就只好拿着书去跟青羽真人讨教问题，直到夜里，两人才一起回到住所，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相拥而眠。刚好又要过年了，师兄师姐们要下山置办年货，就把尹璁这个小劳动力带上，帮忙搬东西，尹璁自然义不容辞地跟去了。因为今年小师弟也在，人多热闹，就有师姐提议说年夜饭吃火锅，尹璁还没吃过火锅呢，听师姐给他解释什么叫火锅之后，他便激动地囔囔道：“吃火锅，吃火锅！”见他这么喜欢吃火锅，本来不想吃火锅的同门都不由得依他，于是年夜饭就这样定下来了。等到除夕那天，一早就有山下的村民拿着贡品香烛到观里上香祈福，还顺便给他们送了许多蔬菜瓜果鸡鸭牛羊鱼肉，火锅的食材就有了，完全不用再去镇上买。尹璁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去伙房找吃的，去到伙房，看到师兄们正合力把一堆新鲜食材往厨房里搬，就急忙跑过去帮忙，一边帮一边问道：“师兄，你们这么早就下山买了这么多食物回来准备囤来过年啦？”师兄就笑着跟他说：“不是买的，是山下的村民送给我们的。”尹璁没想到村民这么大方，就咂舌道：“这么好？”师兄就见怪不怪地给他解释道：“因为师父以前经常下山帮他们的忙，所以逢年过节，村民们感念师父的恩情，就会往山上送食物，每年都是如此。”尹璁了然地点点头：“所以我以后也要经常下山帮村民们的忙，才能对得起他们送给我们的食物。”见他有这样的觉悟，师兄们都感到很欣慰，摸了摸他的脑袋后，给了他几个肉包子说：“好了，小师弟这里就不用你帮忙了，你吃完早饭去帮师姐师妹们挂灯笼贴桃符吧。”尹璁咬了一口包子，应道：“好呀！我这就去。”他跑到正殿那边，果然见师姐们正拿着小灯笼到处挂，已经挂好的地方一眼看过去红红火火的，很有过年的气氛。他两三口吃完包子，拍拍手跑过去道：“师姐，我也来帮忙！”师姐们见他这么积极，便给了他一些灯笼，让他顺便找地方挂。尹璁就抱着灯笼，到处找空的位置挂上去，还觉得挺好玩的。之前在宫里的时候，这种活都轮不到他来做，他即使想去帮忙，宫人们一看到他要帮忙，就吓得跪了一地，哭着一张脸求他不要乱来，反正规矩一大堆，导致他每年都少了很多乐趣。今年就不一样了，这里没人管他，他可以随便玩。他站在一棵大树下，想着要怎么把灯笼挂到上面去，让这棵树看起来不那么冷清，但是这棵树的树枝不高不低的。说高吧，又没高到要用轻功的地步，说低吧，他踮着脚也够不到，怪愁人的。就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他的身体突然腾空而起，吓得他赶紧扭过头去看，原来是萧令来了，正用双手把他举了起来，这样他就能够到树枝了。尹璁轻轻松松地挂完这里的灯笼，又催促萧令抱他去别的地方把灯笼挂上去。师姐们见状，便将手里的桃符交给尹璁，拜托尹璁道：“师弟，这些都是要贴在门楣上的，但是门楣实在太高了，我们够不着，就拜托你和萧道友了。”坐在萧令肩头上的尹璁拍着胸膛应道：“包在我身上！”可怜萧令，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奴役，但是奴役他的人是尹璁，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只好依这小东西高兴啦。好不容易张贴完对联桃符，尹璁累得饥肠辘辘，刚好伙房那边来人通知准备吃火锅了，他便拉着萧令跟随同门往饭堂去。因为道观里的人有点多，每个人喜欢的口味也不一样，不能像平常人家那样坐在一桌上围着吃火锅，只好在饭堂的桌子上摆了很多小炉子，里面放了木炭，烧得锅里的汤咕噜噜地翻滚。那些汤还都是不同的味道，有辣的有酸的有甜的还有清淡的，周围则放了各种没烹饪过的生食材，想吃什么就去哪里烫来吃。尹璁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吃法，好奇得不得了，就学着师兄师姐们拿了碗筷，到自己喜欢的那个口味的锅那里烫菜吃，吃完了想吃下一个口味，又走到下一口锅那里去。这样既好玩又新鲜，尹璁多是好奇，什么菜都往锅里放一放，烫着玩，实际上吃不了多少，他吃不完的就给萧令来吃。萧令见他光顾着玩了，都没怎么吃东西，就只好端着碗跟在他身后，趁他停下来烫菜的时候，抽空喂他几口。但是尹璁实在太活泼好动了，没几个时间是完全安静下来的。可怜萧令，养自己那几个亲生孩子的时候都没这么操心过，反而年纪一大把了，跟个刚当爹的人似的，追着不听话的孩子喂饭，也算是弥补了缺失的阅历了。这个火锅一直吃到深夜，等山下有人放烟花了，师兄师姐们就迫不及待拉尹璁出去看。他们这个地方位置高，能看到很远处城镇放的烟花，比在宫里隔着一堵宫墙看，视野要开阔多了。还有比较贪吃的师兄，晚饭火锅没吃饱的，又生了一堆火，把秋天时收回仓库的番薯土豆拿来烤，那香味把尹璁吸引了，尹璁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蹲在火堆那里眼巴巴地等着吃。师兄们见他馋得可怜兮兮的，有些于心不忍，于是第一个烤熟的番薯就给了尹璁。尹璁接过烤番薯，用力地吸了一大口香味，小小声地对师兄们说道：“谢谢师兄！”他这样乖巧，让平时三大五粗的师兄们都温柔起来，哄他说：“去玩吧，吃完了再来拿。”尹璁就颠颠地跑去别的地方玩了。而殿里，萧令和青羽真人探讨完修炼上的问题后，见时间不早了，就拿出许多铜板，将铜板装进红包里，等子时一到，就将这些压岁钱给观里的弟子。这是，殿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了，只见尹璁的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因为刚才吃了烤红薯，嘴巴一周黑乎乎的，都是炭灰，看着像只脏兮兮的小野猫。萧令见状，就对他招招手道：“璁儿进来，给你擦擦嘴巴。”尹璁哦了一声，小跑过去让萧令给他擦了嘴巴，他看到桌上一堆红包，就好奇地问道：“师父，这是要做什么鸭？”青羽真人就笑眯眯地对他说：“为师在给你们这些小崽子包压岁钱啊。”尹璁的眼睛马上就亮了起来：“我也有吗？”青羽真人笑着点了点头，对他说：“时间不早了，乖徒去将你那些师兄姐喊进来，就说师父要派压岁钱了。”尹璁想到一会就能拿到师父的压岁钱了，他还是第一次拿师父的压岁钱呢，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还在外面玩的师兄师姐们。师兄师姐们听说师父要发压岁钱了，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整整齐齐地排队进殿，按照辈分大小排队到师父面前领压岁钱，尹璁是入门最晚的，只能排到最后面去，等轮到他拿压岁钱的时候，师兄师姐们早就拿着压岁钱不知道去哪里玩了。他从师父手中接过压岁钱，谢过师父后，也想跑出去跟同门们玩，但是师父却喊住他说：“你已经在外面玩了一晚上了，就留你道侣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头吗？”尹璁才想起来他今晚都没有陪萧令守岁呢，只好愧疚地挪到萧令身边，讨好地抱住他的脖子说：“那我带你出去走走？”萧令笑着应道：“好啊。”于是他们跟青羽真人道别，两人牵着手走了出去。子时正是最热闹的时候，远处的烟花还在不停地绽放，原本漆黑的天空被染上五颜六色，温凉的夜风吹来，夹带着桃花的香味，山上到处挂满了红灯笼，去哪里都不会觉得暗。尹璁牵着萧令的手走在小道里，不远处是师兄师姐们玩闹的笑声，他顺手折下一支桃花拿在手里把玩，然后踮起脚恶作剧要往萧令头发上插。他们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山顶，尹璁说要到最高的地方去，萧令就抱着他飞到山顶那座塔尖上，在这里可以将山下的村庄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会正是各家各户守岁吃饺子的时候，从山上看，万家灯火通明，即使隔了老远，尹璁都能感觉到那份温馨的年味，是在宫里时完全体会不到的。尹璁想到去年这个时候，宫里就剩下他和萧令还有皇后三个人冷冷清清地守岁，而今年，他跟萧令有这么多人陪着过年了，不知道皇后娘娘自己在宫中是怎么过年了，会不会比去年还要冷清。想到这里，他就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萧令听到了，就转过头问他：“璁儿怎么了？”尹璁将下巴搁在膝盖上，闷闷不乐道：“我在想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她们今年过年一定很无聊吧。太子哥哥可以跟太子妃姐姐和皇长孙一起守岁过年，瑞王哥哥有画竹陪着，敬王哥哥有徐姐姐陪着。贞儿姐姐和驸马一家过年，贵妃娘娘在南疆和慧儿姐姐一家过年。就剩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两个人孤零零的，唉。”萧令见他在为别人发愁，就摸摸他的脑袋劝慰道：“每个人有每个人选择的生活，璁儿不是她们，又怎么知道她们对现状满不满意，过得好不好呢？”尹璁想想觉得也是，他在这里担心别人并没有一点用，于是他放下手中的桃花枝，拍着手释然道：“那我就在这里许愿每个人都能过得开心吧！”这时，正对面不远处的地方接连升起数朵烟花，灿烂得炫目，尹璁一时忘了自己在许愿，拉着萧令激动道：“萧命之你快看，是烟花，好漂亮啊！”萧令握住他的手应道：“是啊。”尹璁就顺势倒在他怀里，两人在一片烟花爆竹声中，迎来了全新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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