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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师娘的悲哀

元矜抬头愣愣望着空中异像,有些迷茫,更多的是畏惧,心底似有什么东西欲破土而出,拼命叫嚣着打破这一切假象。如果说以前她尚且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应当相信他,他说了爱她从未变过,那么现在,她又该怎样去辩白?当真相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而来时,过往所有自圆其说的慰藉,仿佛都成了自己凭空臆测出的另一个容辞,他濒临绝境,岌岌可危,但他似乎又在笑,笑着对我说:是的,全都是谎言。然后冰冷地看着我如何竭尽全力去修补,入了魔般妄图以一人之血力挽狂澜。“子修,你……不舒服么?”她僵硬地转过头,努力扯开嘴角:“如果……”“等等!”他瞳眸骤缩,陡然撤回术法,原本皱起的眉心更为紧蹙,随即抬头对她道:“抱歉阿衿,宁儿可能遇险了,修契之事待我回来后继续可好?”“好,”元矜慌忙上前几步,道:“我们……”只是没来得及说完,那人便化作一抹残影,转瞬间即隐没无踪了。“子修!”她嘶喊着往前一抓,却堪堪握住一手虚无,天幕契约随之消散,如同碎裂后的流光,绽放的刹那亦彻底陨落,徒留她近乎哽咽的低喃:“我们可以一起的……”可惜以后不会了。第28章 “不必了,容辞。”……“子修……”容辞隐约听到身后尖促的呼喊, 那是阿衿的声音。他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走得太过匆忙,眨眼移行至千里之外, 实在没来得及顾上别的。就连他自己也没料到,在察觉同心结异动的瞬间,他竟是下意识地抽身赶去救人, 以至于阿衿堪堪道出一个“好”字,他便迫不及待离开了。空中模糊不清的声响已渐渐远去,一种细微的窒痛感却慢慢自心底伸延开来。他目光仿佛穿透无尽时空,终于再次看到阿衿温柔的眉眼, 墨玉般明亮的眸中漾开一圈又一圈柔和的波纹,如同多年前那般浅浅地笑着--浅浅对着他笑。奇迹般地,他内心陡然宁静下来,仿佛得到了某种安抚, 连疼痛也变得微不足道, 他颤抖着伸出手, 想要碰一碰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可是骤然间, 一切又都全然消散了,同心结不断震动示警, 随之而来的却是无数熟悉零碎的场景:宁儿以前古灵精怪的样子;他与阿衿修契后,宁儿日渐消沉, 郁郁寡欢的样子;画面忽转至宁儿冷眼叛逆的样子;最后, 宁儿飞奔着纵身跃入万魔之窟的样子……所有这些都比之前更为细致真实,他甚至能听清无数痛彻心扉的呐喊,而唯一不变的是,这次, 依旧没有阿衿。似乎在他生命的长河中,她不过是个被遗忘的陌路之人,静静隐匿在某个角落,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彻底消失不见。容辞眉间一紧,玉色面容更显苍白,他微微抿唇,收回向后远眺的目光,不再耽搁,转身挥袖而去。莫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入沼泽地的,只觉一眨眼间,便出现在了那个男人身前。“你,你是谁?”莫宁抬头仰望着神秘黑衣人,暗金色的薄片严丝合缝贴在他面容上,只露出一侧刀削般的轮廓。“你无需知晓本王是谁,却要明白自己是谁。”他动了动唇瓣,下颚微垂,一双黑眸好似深渊般直视着她。声酥入耳,这位大佬嗓音当真一绝,跟她那狗师尊有的一拼!莫宁并未注意他究竟说了些什么,反而忍不住暗戳戳感慨,越来越觉得此人便是从没出现过的神秘大佬。不过说来也奇怪,她对那本小说的印象着实单薄得可怕,搞得好像这些什么穿书,什么虐文女主都是她自己脑补的一样,但她分明在哪里看过类似的情节。莫宁使劲拍了下脑袋,肯定是她穿书穿傻了,要知道前世她可半点记忆都没有,多么操蛋的一件事!“想起来了?”男人仍负手而立,俯视着对面自说自话的少女。莫宁猛地回神,一脸懵道:“想起什么?”隐藏在面具后的黑眸轻轻眯起,咧咧阴风吹起他暗黑深袍:“你不属于这里。”莫宁心跳“咯噔”一下,果然是大佬吗,难道他已经洞悉了她的秘密,知道她是穿书重生而来?“你什么意思?”莫宁作出一副随时防备的姿态,私心里却也不是很害怕,在她的潜意识中,这个人应该不会伤害自己。卿良几不可察地挑挑眉,手中骨箫微抬,莫宁瞳孔骤缩,忙不迭退后数步,她能感受到一股阴诡杀气正蔓延开来。果然,下一刻,凄怨的箫声遽然响起,如波浪般一圈又一圈荡漾起伏,莫宁实在受不住这箫声下的冥力,手中剑柄滑落,痛苦地捂起耳朵:“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男人的表情亦如面具般完美,他放下骨箫,魔音戛然而止,也让莫宁得到些喘息的机会:“你,你到底是谁?”这次莫宁眼中充满忌惮,此人太过强大,她在他面前简直毫无还手之力!“本王主宰炼狱数百年,管世间灵魄,掌生死轮回,不想竟让个异世亡魂钻了空子”卿良动了动唇,言语间一块黝黑圆石自沼泽地中缓缓升起,不断散发出幽暗光泽:“你是时候回去了。”莫宁眼看着黑石距她越来越近,顿时思乱如麻,他这话什么意思?是她理解的“回去”吗?她可以回家了?不是,虽然说这虐文女徒弟她早就不想当了,但怎么感觉走势这么不对劲呢?正当她满腹疑虑时,半空中的石头已然覆压在她头顶,突然大放异彩,与此同时,身下的沼泽地越陷越深,眼看就要将她彻底吞没!这男人真的会取她性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陡然被卷进一阵风雪之中,再睁眸时,满眼都是师尊清冷的容颜。“砰砰砰……”莫宁整颗心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这是她视若神祇的师尊,却有着一个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后来整个宗门都成了白月光舔狗,师尊亦处处关怀备至,小心翼翼呵护着他的真爱,从没考虑过她的感受,直到逼得她跃入万魔之窟!真就虐文女主的路子……莫宁刚懵懵懂懂生出的一些旖念又迅速压回去,没关系,她以后会看到这些人痛哭流涕的,毕竟他们带给她的伤害,也不是随意补偿就能抵消的。容辞自然不知莫宁这种种想法,他将人救下放至远离沼泽的空地,转身看向对面凌空而立之人,淡声道:“卿良,别来无恙。”卿良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骨箫,说出的话却一点儿也不客气:“许久不见,仙尊还是这么虚伪无趣。”容辞面如寒冰,墨眸无波:“你伤我门下弟子,是为何故。”卿良微抬下颚,摊开五指将魂石收归掌中:“你在质问本王?”容辞目光凉凉掠过他:“若只为这石头,你便不该动本尊坐下之人,更不该伤了阿衿。”“呵。”他话音方落,卿良便轻蔑一笑,风格迥异的灵气渐渐弥漫互相吞噬,两人谁也没动,四周却暗流涌动。“王上,”正当僵持时,一身披斗篷的骷髅忽而从沼泽地中钻出,恭敬地佝偻着腰,低声向卿良汇报着什么。忽而后者眸光陡变,抬目直望向不远处那刺目白衣:“你尚未修契?”容辞面色遽然一滞,心脏似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般震开一抹钝痛。他眉心愈皱愈紧,耳边却恍惚回荡起某种嘶哑的哭嚎,宛若浸入骨髓、痛不欲生的凄诉,又像是绝望中无力的哀鸣,继而转化成滔天怒怨,直直冲他而来。刹那间寒光剑现,“锵”地一声与阴冥骨箫交错相击,霎时震荡出巨大的余波。容辞死死盯着眼前深紫异瞳,握住剑柄的素白指节上青筋毕露,半晌,他薄唇微颤,一字一顿:“你究竟是谁。”然而四周怒煞尤盛,一时间阴诡掠袭高寒,黑衣拂染白袖,两相对比愈发鲜明。只见面具下的唇瓣动了动,他轻喃如同咒语:“终有一日,我会亲手撕了你……”*因着仙尊突兀离场,青云大会这边掀起不小的波动,底下这么多双眼睛望着,自然少不了各类闲言碎语,尤其对于尊上几人之间的关系,议论纷纷者不在少数。容拾春乔思等人连忙出面打圆场,竭力控制大局,不至于让场面过于尴尬。好在元矜并未甩袖而去,只向众人寥寥交代几句后,便回到自己的位置正襟危坐,愣是等一切结束方才孤身退场。期间各峰长老纷纷上前拜会,有感念她当年恩德的,有夸赞她大气的,总之无不是溢美之言,倒真像旁人所言一般,她便是整个门派的白月光,回来后受到无数追捧。但小狐狸也曾说过,坊市间真正盛行的版本,是白月光恶有恶报,最终失去一切,遭万人践踏唾弃。元矜晃了晃神,沉寂片刻后抬手一挥,眨眼便回到了主峰之中。前方宫殿巍峨,在夕阳的笼罩下,竟也如幻象般虚缈起来。元矜望着不远处熟悉又陌生的殿宇,怔然退后半步,久久没有入内。“嫂嫂……”身后冷不丁传来一声脆喊,元矜蓦地回头,便见苏颜颜飞身下剑,顾不上收回剑柄便急吼吼跑向她:“嫂嫂,你没事吧?”今日师兄整那么一出,差点给她看傻了!要知道,此次与会者来自三山四海,师兄当着天下仙人的面不顾修契大典,独自抽身离去,这让嫂嫂颜面何存?幸而嫂嫂处事沉稳,宠辱不惊,才勉强将此事圆了过去,没让大伙下不来台。不过师兄这一走,嫂嫂就太难做了,孤孤单单一个人坐在高台上,独自应对来来往往的仙友,愈是温和有礼,却愈显落寞寂寥。师兄当真太过分了!苏颜颜一边暗自唾弃师兄,一边忙着安慰元矜:“嫂嫂,师兄定是碰上了万分紧急之事,待他回来必会向你解释清楚的!”元矜闻言敛下眼,静默稍许后忽而定定开口:“已经解释过了,莫姑娘遇险,他不得不立时赶去。”“啊?这……”苏颜颜顿时一噎,万万没想到是因为宁宁。宁宁这孩子最近愈发古怪,师兄的言行亦是一言难尽,早晨师兄还冷着脸说随她去,结果又闹成这样,也不知现下宁宁是否得救!唉,话说回来,即便是为了宁宁,师兄这事儿也办得十分不妥,白日里那情形若换做另一个人,恐怕早便闹翻了。“颜颜,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正当苏颜颜不知该如何宽慰时,元矜抬起双眸,极为沉静道。“可是……”苏颜颜仍是不放心她,虽说嫂嫂向来豁达,然此事……恐怕不易善了。“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元矜再次开口苏颜颜看着嫂嫂温柔如旧的面容,不知为何竟莫名有点难受起来,她似明白了什么般没再自顾自叽叽喳喳,只伸出两根手指头小声比划:“嫂嫂,那我先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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