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妈妈，他们在干什么？”一栋公寓里，一个将望远镜拿下来的十七八岁少女正问向一名中年妇女，她们正望向窗外朝另一个方向滑行的四个人。“在滑雪，”女人简单地回答了一声，唇角默默勾起，好似在怀念什么，半晌才警告道，“你可不能这样，佳佳，会冻死的。”佳佳扒着窗户框看向外面，“他们好像很自由，很欢快。”“刷”一声，女人拉上半残的窗帘。第88章 偶遇仇敌1“姓名？”子耀一手端着本大厚本子，一手沾了沾水加到几乎看不见黑色的墨水，在笔记本上写下登记者的姓名，“年龄？”登记完这个小队后，他总算能稍微松了口气，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萧雨歇掀起练字走进来看到他这幅模样还以为他晕过去了，“你没事吧？”“还好，”子耀一抹脸，露出个苦脸来，“感觉大雨以来，我是第一天看到那么多人聚在一起。”距离他们到达这个暂居地已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他们和另两个小队白手起家，在清理干净附近小区的植物后——之所以能那么快清理干净，完全是因为许多玻璃窗户都被曾经的狂风暴雨吹开，大雪漫进公寓许多屋子里，植物冷得没有栖身之地，他们的任务很简单，扫雪，连最柔弱的女人都能将这份工作做得很好——渐渐在帝都和游戏论坛打出名声，越来越多的幸存者过来寻求依靠，短短半个月，他们从数十个人扩充到一百多人，每天都不断有幸存者从其他地方赶来，他们慢慢成长为帝都“主战派”的主战地。和叶云轻的主张相反的是“逃跑派”，当然，他们自己并不这么称呼，他们管自己叫做“保存实力，以图后效”，计划离开帝都，到其它较为安全的地方去生活。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两片叶子，人们的想法也不可能完全统一，叶云轻对此看得很开，并声称如果他们在帝都活不下去，没准回来投奔这些先一步帮忙探路的“先行者”，那些先行者们也对此表示欢迎，尽管他们理念、方针、路线不同，但他们希望整个人类延续下去的心是在一起的云云。萧雨歇离开那间屋子之前，他们还在会议室里打着不出错的“官腔”，为这没准是最后一次的交谈握手，她实在受不了这种……看似一本正经、放在这个环境下又十分荒诞的表演。“那你可以来帮我，”子耀笑眯眯地说，他朝外面一个小姑娘喊，“让下一个进来。”萧雨歇靠在窗前，她无所事事地打量着窗户外排队等待的幸存者们，他们的脸上写着尚未褪去的悲伤和对前路的迷茫，还有一点点对基地的好奇，然而，她突然从斜靠的姿势站起来，找一个隐蔽的姿势，更加认真地打量着外面。“你叫……佳佳？”叶云轻登记道，“就你一个人吗？”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愣愣地点了点头，她吸了吸鼻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我是偷偷过来的，我妈妈，昨天，死了。”她说到这里，捂着脸痛哭起来。子耀一脸见怪不怪，他礼貌性地叹了口气，轻轻说几句安慰的话，一边还往笔记本上登记些什么，对心不在焉守在后门外的女人说，“带她去检查一下。”他扭头对佳佳说，“你现在安全了，基地里禁止打架斗殴，违者直接逐出。”那女人扶着佳佳一瘸一拐地从后门出去，而就在此时，萧雨歇迅速地离开了这间屋子，子耀以为她去关心关心那个叫佳佳的少女，也没怎么在意，“下一个。”“您好，”来人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我叫周天，后面四个是我的队友。”“周天？”子耀重复着往本子上记，“这名字听起来怪怪的，你不会有个弟弟妹妹叫周六吧？”“您说笑了，”周天附和着笑道。子耀让另一个男人领他进去做检查。周天离开这间屋子不久，萧雨歇突然出现了。“那个小妹妹怎么了？”子耀问她。萧雨歇愣了一下，才回答他，佳佳和她的母亲，以及另外一个她称呼为“姨”的女人，是一只二十人小队的禁｜脔，她的母亲一直以她还未成年拖延着那些男人侵犯她的时间，然而就在一周前，队伍老大强迫佳佳和她发生关系被她母亲打断，一气之下将她母亲打成重伤，缠绵病榻五六天，那几天，佳佳的日子并不好过，她不得不从白天到黑夜都蹲守在母亲眼前，母亲也必须时时刻刻握住她的手，不然睡得再熟也会惊醒，母女俩相依为命，母亲一直让她逃跑——她们住在四楼，房间窗户对着外面。而她始终放心不下，最后，是她母亲咳嗽着将床单搓成绳，逼着她跳下楼，才在窗前看着她微笑着倒下。虽然佳佳搏得一命，但她也伤得不轻，在雪地里拖着病体走了三个小时，才到幸存者基地，她们为她检查身体时，发现她身上到处都是淤青和刮伤，偶尔还咳嗽一下。“或许我们可以帮忙治疗一下，”子耀真情实感地叹了口气说道，“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萧雨歇看着他，动了动嘴唇，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你怎么了？”子耀注意到她的异样，奇怪地问道。萧雨歇心一横，眼睛一闭，直说道，“刚才你接待的那个……长得好像很无害的男人……”“周天？”子耀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他怎么了？”“他就是陈天，”说完这句话，萧雨歇马上闭上嘴，看着子耀的眼睛从愣神，到恍然，到愤怒，他的嘴唇颤抖着，身体打着哆嗦，他努力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但他的愤怒爆发得如此剧烈，以至于他甚至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桌子后面，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深呼吸，他吸着鼻子，断断续续地深深吸一口气，眼眶红了一圈。“他，”他捂着自己的胸口，瞪着眼睛，嗓音似哭似笑，“他就是，陈天。”萧雨歇无声地点点头。她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尽管对方做了不少伪装，不知从哪找了副黑框眼镜戴着，头发也修剪成寸头，可她恍惚一下，还是认出来了，那种大尾巴狼努力装成小白兔的感觉，实在太过熟悉。“这就是我刚才没告诉你的原因，”萧雨歇抿唇道，“他不知道阿柯还有个弟弟，也不知道你就是那个弟弟，现在，你是隐藏在黑暗中的那一个。”子耀默默点了点头，萧雨歇不得不把话说明白些，“基地里禁止内斗，不然就算你是我们小队的人，叶云轻也会把你赶出去的，清雪活动会是一个好机会，你要冷静一点。”她有些后悔没跟叶云轻商量过后再告诉子耀，他看起来就不像能冷静下来的那种。子耀将笔记本往桌上一放，努力抑制着自己声音里的异样，“我去找云轻商量，你……”“我得减少露面，以防打草惊蛇，”萧雨歇轻轻地说，“不过，我担心已经打草惊蛇了，基地里的人都知道，我叫萧萧。”“那就找另一个‘xiao xiao’出来，”办公室里，听说此事的叶云轻提了这个建议，“你们有没有值得信任的人？”值得信任的人……子耀思忖着，摇摇头。“得把沈染叫过来，”叶云轻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击，“还有沈然，虽然这地方不一定安全，但是总比地下安全些。”来得及么？萧雨歇和周天打过交道，对方可不好糊弄。“实在不行的话，”她对叶云轻说，“我可以去外面避一避，你们趁机把另一个萧萧推上来，还好我很少在外露面，见过我的人不多。”萧雨歇是唯一一个自始至终占据排行榜第一的玩家，她的位置不可动摇，久得让其他玩家都怀疑榜单是不是出了bug，叶云轻这么多天接收幸存者，也见过不少排行榜上的玩家，他们通常都十分刻苦，每天训练，可他和萧雨歇相处过那么久，都没见她怎么训练过自己。但她的实力毋庸置疑，叶云轻本来都打算以她为招牌吸引更多幸存者过来，但没想到出现陈天这个岔子，将他的全盘算盘都打乱了。“其实我们不用那么警惕，”萧雨歇一提要走，叶云轻立马转动开了脑子，“你那时候和阿柯的表现并不熟吧？在他眼里，你不一定要找他报仇，你留下，他的灭世教徒身份肯定不保，要么抛弃这个身份融入，要么坚持这个身份离开，他要是离开，我们就有办法让他回不来，主要是，盯紧他，千万不能打草惊蛇。”最后这句话，他是看着子耀说的。“另外，”叶云轻转向萧雨歇，“你要是碰见他，就当认不出来，如果他叫住你，你就当普通人那样，不对，我得安排个时间地点让你们能偶遇上，这样我就能观察他的心理，唔……什么时候好呢。”陈天一路走来，肯定坑过不少人，不一定死死记住阿柯，记住萧雨歇，然而，为以防万一，叶云轻还是将他列入必杀名单，并准备择日叫沈然一行人过来。按照他的计划，萧雨歇会在离开小区操场的那段路程和“偶尔”听到一段对话正好对排行榜上高手的训练有兴趣的陈天撞见，而他和子耀会躲在小区操场旁边的办公楼用望远镜观察陈天的动静。“最重要的是保持平静，”萧雨歇像往常那样从操场走回住处，她沉浸在自己的内功心法中，直到她感知到一个脚步声擦肩而过、停在她身后。她步履稳稳地往前走。第89章 偶遇仇敌2“他认出来了，”叶云轻把望远镜从鼻梁上递给旁边的子耀，“他迟疑了一下，好像还想上去打招呼。”然而佯装无事的萧雨歇丝毫没有放慢脚步，在陈天犹疑的这十几秒，她很快走远了，这时候再跑上去搭讪，未免也太引人注目，他在原地逡巡数十秒后，便离开了他们的视线。“他走了，”叶云轻在队伍频道里对杨护说，“你让那个刺客跟着他，看他有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话，打听过消息。”杨护在队伍频道里“嗯”了一声，他们在这里经营了半个多月，认识几个嘴巴紧的刺客，不会出去乱说。在叶云轻看来，在陈天没有下一步动作之前，此事便先告一段落，他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安排投奔过来的幸存者们、研究附近地形、完善动植物资料……“是的，我们碰到一株枯死的蒲公英，”从外面刚回来的幸存者们照例在记录员的房间里报备他们此行收获，萧雨歇正好路过，她眼尖地认出领头的人——顾辰，子耀以前呆过的队伍，然而他的队员却好似换了一批，那个长得很高大的“大壮”、梳着双马尾大大咧咧的小蛮、还有从前住在四合院里叶云轻介绍过去的老爷子邹文彬全不见了身影，倒是他孙女邹彤彤还在队伍里，她和一个陌生女孩挨得很近，好似相处很久的老熟人。不知是叶云轻在论坛山发的帖子的确有所作用，还是其他幸存者基地所剩无几，萧雨歇在这里看到顾辰小队倒有些诧异，毕竟他们同是末世之前就组建起来的队伍，按理说得此先机，后面的路应该比普通人更好走才是，为什么他们居然失去了三个队友？在去打招呼之前，她先在队伍频道里和其他队友沟通道，“你们看到顾辰了吗？”“顾辰？他也来了？”子耀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们什么时候来的？陈天这事他们没准能帮我们的忙。”他们已经出过一次任务，作为基地管理者的叶云轻肯定不会不了解，“我知道，”他顿了一下说，“顾辰他……变了。”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泼在子耀脑袋上，让他兴致冲冲的情绪冷静下来。正如萧雨歇所见，连接失去三名重要队友后，顾辰性格变得更加冷漠，用叶云轻的话来说，他和现在地底下躺着的楚歌没什么不同，巨大的挫败感让他成为一个行走的“尸体”，若不是这个小队还需要他，他还“被需要”着，顾辰恐怕会一丧到底，全无生念。“所以我没告诉你们，”叶云轻解释他隐瞒下来的原因，“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恐怕就是曾经的队友和朋友。”听他这么说，子耀也只得打消自己去找顾辰叙旧的念头。此后半个月里，幸存者基地按部就班地发展着，陈天意料之外地沉得住气，他在基地里呆了那么多天，既没有去传教，也没有打听萧雨歇的动静，安静得萧雨歇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没准陈天会有个双胞胎弟弟叫周天什么的，但是他越沉得住气，叶云轻越怀有警惕，直到他不得不外出做任务。每一个幸存者都会被强制安排外出清雪的任务，这是他们居住在这里必须付出的代价，如果没有队员，就会综合进入基地登记的日期和战斗力、特长等因素分派队长和队员，五人一小队，通常每天会有三到四个小队一起行动，互相有个照应。“我把你分派到陈天的这个小队里当队长，”叶云轻的专属办公室里，对子耀说，“你能抑制自己的情绪吗？如果不行，我只能把你放在另外一个外出小队里。”子耀抿了抿唇，用力点了点头。“他们队伍里有三个人，”叶云轻的手指敲了敲桌板，“另外那个是我的人，你们在外任务时，队伍和队伍之间不会隔得很远，如果你要杀，就得避过他们的视线，子耀，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能下手吗？”子耀闭上眼睛，回忆起姐姐的音容笑貌，张开口想说些什么，才发现自己嗓子干得发涩，“我能的。”叶云轻点了点下巴，将子耀的名字加上去，不放心地叮嘱道，“他肯定会怀疑你当队长的动机，你就扯一些类似宗教的话题，他会以为基地在警惕灭世教，在对方没死透之前，你不要把阿柯的事告诉他，记住了，善后的事，我的人会帮你的。”不管陈天有没有杀人，“基地的领导队伍对付一个幸存者”的消息万万不能传出去，听信谣言的人不会关心什么灭世教，叶云轻想让基地顺利发展、幸存者们源源不断地赶来，就绝不能出现这样的破绽。送走子耀后，他长舒了口气，往后一仰躺在自己的椅背上，萧雨歇从屏风后面转出来，听他说，“这事，还得拜托你盯着。”他不会因为阿柯的死冲昏头脑，而认定陈天就是自己砧板上的肉，搞邪教的人脑子和他们普通人不同，跟这些邪教人士比起来，子耀简直纯白得像一只羔羊，何况，他身为一个牧师，从没杀过活生生的人，就算对方弄死了他的姐姐，叶云轻也不敢断定子耀一定就能下得了杀手。所以，还得萧雨歇跟着，只是她不能光明正大地放在队伍名单里，只能偷偷摸摸地尾随，不过叶云轻相信她的隐匿实力——连牢牢占据地底优势的赵教授都没能发现她的踪迹，有她在，陈天就是个死人了。然而，面对子耀想“亲手复仇”不假手他人的想法，身为队伍队长的叶云轻还得适当尊重，这也是他没在子耀面前让萧雨歇帮忙的原因。然而，第二天，当萧雨歇不远不近地跟着清晨出发四个小队后面的时候，她隐隐有种预感，此行不会像叶云轻所想的那么简单。第90章 偶遇仇敌3这是萧雨歇第二次踏出基地。她第一次出来时，外面还是一副冬日萧瑟的景象，地面、公路、摩天大楼统统被盖上一层厚厚的白雪，时不时还有比人高的积雪从楼顶滑下来，摔得雪被坑坑洼洼，大家裹得跟头熊似的，一眼望去，白色背景板上一溜小黑点。这次，因为大家勤勤恳恳地清扫，将厚得一人高的白雪开辟出一条又一条小路，可容两人并肩行走，她试探性地走进里面，通道两边被人来人往的热气凝结成一粒一粒的小冰块，连成一片，仿佛两边都是冰雪做的城墙似的。萧雨歇望了眼走得远远的四只小队，施展技能“消失”，身形从空气中隐去，转而翻身跃至雪上，运起轻功，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这么多天过去，幸存者们几乎已经将周边一圈都清扫过了，他们不得不走得更远，才能到达目的地，据叶云轻估算，小队们至少得在外面呆上三天，才能将清扫任务做完，这就意味着只要不打草惊蛇，子耀有足足三天时间可供下手。她倒希望子耀能早点动作，迟则生变。“咦，”她停下脚步，伸出右手感受到大片雪花飘落的温度和空气中一卷而过的风。这风有些不对劲。她抬头看天，不知何时，原本湛蓝的天空阴沉下来，厚重的云层仿佛压在这座城市上，如一根根利剑般的摩天大楼好像能刺入云层，雪花一朵又一朵密密麻麻地飘落在厚厚的雪被上，时不时一阵风吹过，卷起一溜雪花片。消失这个技能虽能让她的身体隐去，却没法将她整个人藏起来，在这样的天气里，想要不引人注目地行走在雪上几乎是不可能的，落在身上的雪足以凌空勾勒出她的身形，更何况，狂风暴雪之中行走，尽管穿上保暖的裘衣，萧雨歇依然能感受到身体的温度被风一层层刮走，体力流失严重，她不得不停下来，寻找建筑躲避突然袭来的暴风雪。她狼狈地落在一栋大楼前，抖落衣服上的厚雪，朝外望去，只看见大风卷起地上厚厚的积雪，又重重地往地上摔去，那四只小队消失在风雪后面。她和子耀他们失散了。萧雨歇不得不将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告诉叶云轻，他也很诧异，这一个多月过来，幸存者们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暴风雪天气，事实上，昨天还是一片晴朗，雪化的速度很快，连带气温也低了不少度。“这不科学啊，”叶云轻隔着玻璃窗户望着外面肆虐的风雪，“我们在城市里，按理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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