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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转机

  边境线上的沙枣树

一个个紧张、充实、焦灼和彷徨的日子就这样过去,转眼间,已是来到部队以后的第一个春节了。司务长提前几天专门去了趟八里庄,满满地拉回来一大车年货。大年三十下午,分别发给每个战士一包糖、两包香烟和一块香皂。每个班还有一大叠慰问信,全是团部驻地的中小学生写来的。在这个边境上的院落内,一时间,弥漫着浓浓的节日气氛。鸡鸭鱼肉,猪牛羊肉这些平时难得一见的美味佳肴,这时候全都摆到了餐桌上。战士不让喝酒,连长简单讲了几句祝福之类的话,会餐便开始了。会完餐,各自带上小凳子排队进入饭堂举行联欢晚会。每个班都有自编自演的节目,有的是小合唱,有的是快板书,有的是三句半,还有唱地方戏河南豫剧和河北梆子的。自编的节目演完以后,老兵们便起哄四川兵来段川剧,二十多个四川兵,却没有一个人会唱——天府之国的这一古老剧种,慢慢地怕是要失传了。大伙又鼓嘈连长表演节目,一齐大喊:“连_长,来一个!来一个,连_长!”连长郑远刚先是说自己什么也不会,最后见实在推辞不过,只得从一名战士手中拿过一把口琴用手绢擦了擦,吹起了一支欢快的曲子。吹完,他一扫平日的威严,在众多干部战士面前滑稽地做了个怪像。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就被烘托得热闹非常,全都发出嗷嗷的叫声,最后演变成了各排拉歌,一排长领头大喊:“二排的歌儿唱得好不好?”一排的战士齐声附和:“好!”接着一排长又问:“二排的歌声妙不妙?”一排的战士又齐声附和:“妙!”“再来一个要不要?”“要!”一排长说声:“呱叽呱叽(欢迎欢迎)”一排的战士们便很有节奏地拍手:“叭叭叭,叭叭叭,叭_叭_叭”一排拉二排,汪晋辉就指挥着二排拉三排。汪排长领头唱:“三排的来嘛,呵嗨!”二排战士齐声高唱:“来一个来嘛,呵嗨!”二排长又唱:“你们的歌声,唏哩哩哩沙啦啦啦嗦啰啰啰呔。”二排齐唱:“唱的好来嘛,呵嗨!”二排长接着喊:“三排的。”战士们齐喊:“来一个!”“来一个!”“三排的。”汪排长又是:“呱叽呱叽”“叭叭叭,叭叭叭,叭_叭_叭”就这样相互比赛谁的歌声最响亮,谁的歌声最整齐,可是,翻来复去却总是《说打就打》、《打靶归来》等几首简单好唱的军营歌曲。震天的歌声,像是要把饭堂的房顶都掀翻过去了。拉歌一直持续到十二点后方才结束。回到班里,老兵们争先抢到了司务长趁全连联欢时分发到各班的烟花爆竹,然后纷纷爬上房顶劈劈叭叭地燃放起来。我见桌上还剩了一挂鞭炮,便兴冲冲地拿起就往外走,这时班长却叫住我:“闻平,把那串鞭炮留着,等明天早晨煮饺子时再放”我只好空手爬上房顶。五颜六色的烟花将连队的小院子映照得如同白昼,远处的山脚下,m国jūn_rén 似乎也被这边热闹的气氛感染了,一发发地朝夜空里打信号弹。炊事班将和好的饺子馅及面粉分发给各个班,战士们就用平时洗脸洗脚又洗澡的盆子和面,再用啤酒瓶作擀面杖在书桌上擀饺子皮。班长、副班长,老兵新兵一起,有的和面,有的擀皮,有的包饺子,大家有说有笑。连长带着副连长和各排的排长们挨着给各个班拜年,与每一个人握手,这晚上的哨也全部由连队干部代站了。包好的饺子就用报纸垫着放到桌子上。热闹了一天的院子终于沉寂下来,夜空中,偶尔一阵风刮过,发出呼的一声。由于在拉歌的时候我忘情地大喊大叫,嗓子有点地发疼。我躺在床上,心里想着家乡的亲人们。此刻,不知他们在做什么?他们还和往年一样,一家人团团围坐在熊熊燃烧着老树根的火坑边,听父亲喝了酒以后绘声绘色地讲述那些精灵古怪的故事吗?哥嫂弟妹侄儿侄女们一定在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们一定信奉守岁守得越晚,自家的田坎就越是不易被大水冲垮的说法吧?火坑上方挂着的腊肉早已被母亲取下放到竹楼上去了吧?此刻,郑小芸又在做什么呢?她也在守岁吗,她,想到我了吗?-------------------放假的三天里,除了上迎春湖转一圈,就再无别的地方可去,多数人都在班里打打纸牌,下下象棋,输了就喝凉水,要么就罚跪或在脸上贴纸条。假期刚过,水车就上来了。我收到郑小芸在春节前就寄出来的一个大包裹。里面有些腊肉、香肠、一包水果糖和几本数学参考资料,除了这些,竟然还有一大叠演算用的草稿纸。我将水果糖分给班里每一个人,大伙便毫不客气地咀嚼开了。全班人正在说说笑笑地吃着糖果,只见汪排长用一只手弯到背后,边捶着自己的腰边走了进来。见到桌上的水果糖,他说了声:“嚯,寄好吃的来了?”说着便拿起一颗剥开纸放入嘴里。我问他:“班长,你的腰怎么了?”他现在虽然是代理排长了,我却仍旧称呼他班长,心里总觉得这样称呼要亲切些。汪排长淡淡地笑了笑,说:“没事,以前上单杠不小心闪了一下,一直就留下病根了。”这时,赵副指导员和李副连长也一起来到了我们班。班长和汪排长立即热情地招呼他们:“副连长,副指导员,你们来了?快请坐。”我一边请他们吃糖,一边顺手就将桌子上有半杯喝过的茶水又加了些开水递给副连长,然后重新用一只杯子放了些茶叶,倒满开水递给副指导员。两个人端着茶杯坐下以后,只听副连长酸溜溜地问副指导员:“怎么样?你的茶要好喝点吧?”赵明钦装着没听见,只顾低头喝茶,班长和汪排长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张世材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着我,我则傻傻地站着不知道该怎么才好。心里却很清楚,因为自己的马虎,可能从此就得罪副连长了。但我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这本属无意的一个小小举动,竟极大地满足了赵副指导员的虚荣心,我的命运也因此而发生了重大转折。待两位连队干部走出门,汪排长随后也跟了出去,他边走边对两人说着什么。看着他微微弓着的腰,我记起在家时听说过的两种中药,一种是三七,一种是杜仲,据说这两种药对治疗腰疼有特效。我在给郑小芸回信的时候,便让她顺便寄点来。郑小芸很快就寄来了一小包三七和杜仲,我交给了汪排长,告诉他用酒吞服可以治腰疼,汪排长依言服下,没过多久他的腰杆果真就不疼了。这以后,汪晋辉每次来我们班都要和我聊上几句,有时问我复习得如何,有时又问我对象又来信没有,言语中透出的关切让人心里暖溶溶的。-------------------随着春天到来,戈壁上的植物开始慢慢复苏,两排沙枣树冒出了嫩嫩的新芽,原本金黄色的芦苇荡也变得绿油油的了。星期天下午五点钟进入正课时间,半个小时整理内务,五点半开饭,开过饭以后,班排长们全部到连部开连务会,战士们就去做好人好事。有去拾煤渣的,有去炊事班帮助搞卫生的,也有帮饲养员挑猪食的,找不到事做的就在班里学《毛选》,写心得体会。我独自一人来到炊事班,将满满一担猪食担到肩上,打算挑到猪圈去。肩膀上的肌肉被木质篇担压得生痛生痛。这疼痛让我猛然意识到:才几个月时间没有接触过农活就成了这个样子,如果不能在部队上混出个明堂来,那么,三年之后回到家,我将什么也干不了了。然而,就在我充满危机感的时候,幸运之神已经向我打开一扇小小的窗户了。我将猪食挑到连队后面的猪圈里倒入喂猪槽,把桶放回原地,回到班里刚拿起书来,就见赵副指导员来了,一进门没等人给他让坐,他就自己找了个小凳子坐下来,然后,正色对我们的班长说道:“四班长,连里要办个文化补习班,决定抽闻平去当数学教员”说完,他又转过头问我:“小闻啊,有没有啥问题?”我压根就没有想到连里会让我这个新兵蛋子去承担这么重要的工作,稍微愣了下连忙回答道:“没问题,没问题”。赵副指导员又吩咐道:“教材连里有,你到我那里去拿,有什么问题直接找我就是了。”我说声:“好”他站起身说道:“那行,你做好准备,从下周一开始上课。”我们这批新兵中,高中毕业生并非只有我一个,张世材也是。所以我清楚,如果没有汪排长和赵副指导员等人的关照,我不一定能当上这个文化教员,而只要当上了,今后不论做什么,我都将比其他战士更具备条件。我又说了声:“好”便和班长一起送他出门。转回班里,张世材阴阳怪气地对说道:“哟呵!以后就该叫你闻教员啦?”我没答理他,心说,你他妈就嫉妒去吧,赶紧跑到二班去告诉薛宏我要当文化教员的事,他听了只是说了句:“好啊”便表情落寞地不发一言了,我知道他是在为自己的前途担忧,但我正处在极度的兴奋之中,没顾得上好好安慰他,随即就去找副指导员拿教材去了。-------------------这里有必要重点介绍一下张世材,因为他也是这篇小说中不可缺少的人物之一。张世材这家伙不知道是通过什么关系,从河南把户口转到哈州,然后作为哈州人与卢国强他们一同入伍来到这里。早一年入伍的河南兵不仅不搭理他,还常常找茬修理他,他的心里素质却特别好,好象根本就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成天仍是嬉皮笑脸的。四川新兵也不和他玩,他就只好和几个哈州兵搅在一起,说话也时而河南腔,时而本地腔。可能是发育不良的缘故,张世材瘦瘦的,皮肤蜡黄,手脚奇长,一米七几的个子,走路时却老是低着头、弯着腰像只大虾,大伙便取“大侠”的谐音叫他“张大虾”。他的下巴很短,嘴唇窄得总也包不住牙齿,白生生的门牙常露在外面,就像是小时候听大人们讲过的鬼故事中,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没牙巴鬼”。看到这里,您可能会认为:你这家伙是不是因为和张世材有过节,故意丑化他啊?各位,真不是,真有这么个人。如果不幸被张世材的原型看到了这篇小说,那,我只能说,伙计,对不住了,我没用你的真名,你就不能说我写的是你不是?说他长得象鬼,他差点还真的就变成我的枪下之鬼了。有天晚上轮到张世材站第一班哨,我站第二班哨。熄灯以后,我没睡觉继续在烛光下看书,反正刚睡着就又要起来了,怪难受的。等我站完第二班哨回到班里的时候,见张世材还在聚精会神地看书。他的冲锋枪就放在他面前的桌上,我想和他开个玩笑,就轻轻拿起他的枪拉了下枪栓,枪口冲着他小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拖长了声音说道:“张-大-虾-,我枪-毙-你-”张世材抬起头来,猛见我拿着枪正对着他,他那张圆圆的黑黑的小脸“唰”地一下就白了,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落下来。见他这副神情,我诧异地问道:“怎么了,你?”张世材圆睁双眼露出惊恐的神情,用手指着我手中的冲锋枪颤声叫道:“枪!枪!”我放下枪,离开桌子又问道:“枪怎么了?”只见他站起身,迅速将对着他的枪口掉了个方向,这才气极败坏地冲我骂道:“你他妈的!你他妈差点打死我!你知不知道?”平时站哨虽然都带了四个装满实弹的弹夹,但连队规定没有特殊情况,不准枪弹结合。张世材多半也是跟我一样,因为站哨时害怕才上了实弹以壮胆量,我哗啦一拉枪栓就已经将子弹上了膛了。我也吓出了一身冷汗,赶忙将弹夹取下,又拉了下枪机退出已经上了堂的那颗子弹。班里的人全都被张世材的骂声和我退子弹的声音吵醒了,班长一翻身坐起来问道:“咋回事?”我正要说话,却见张世材抢先答道:“没事,没事,这锤子不小心碰了我一下。”班长狐疑地看了我俩一眼,说了声:“赶紧睡觉”便又倒下去睡了。让人不解的是,我差点就将他打死,他却轻描淡写地替我遮掩过去了。如果他如实对班长讲明刚才的情况,那么,我就是不受处分也得挨一顿严厉的批评。我跟薛宏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他替我分析道:一则可能是因为他的枪上了实弹是违反规定的,二则也是还要用你的书来复习,不想得罪你嘛。说完他又提醒我道:“连里也不晓得咋回事,把你们两个整在一个班,你别看他平时大大咧咧的,但我认为这家伙很有心机,你可要多注意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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