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色昏暗，迟深的脸一半隐匿在阴影中，却也能让人依稀看见他俊美的侧脸。深邃的眼底写着浅浅的笑意，眼睑微敛，如夜里的妖精慵懒勾人。他一手放在方向盘上，微侧过头，难得调笑地问，“饿了？”乔辰心中一悸，干巴巴的下意识硬撑，“不饿。”迟深挑眉，不再言语。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车子又拐过了一条环形的马路，乔辰困意袭来，飞掠而过的路灯像是一张张催眠的符咒，诱使他陷入睡眠。须臾后，车子突然停了下来。乔辰迷迷糊糊的张开眼，刚刚看见的小食档遽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乔辰坐起身，诧异的看向迟深，“为什么……”迟深松开安全带，“不是饿了吗？”乔辰一愣也跟着下车。他们穿着整齐服帖的西装，与这个小食档格格不入。小食档的老板看上去约莫三十几岁，一脸的憨厚。对于他们两个异类，老板倒是没多意外，想来平日里也有上班族放工后来他这里搓一顿。老板笑容可掬的问，“想要吃些什么？”乔辰寻思片刻，回以一笑，“能给我一碗馄饨吗？”“可以可以，那这位帅哥要什么呢？”老板看向坐在一旁的迟深。迟深视线先是在小食档梭巡一圈，显然是不常来这样的档口，顿了片刻，他说，“跟他一样就好。”老板的手脚很麻利，不多时两碗热腾腾的馄饨就呈了上来。乔辰从筒里抽出两副筷子，用纸巾擦了一遍后才递给迟深。馄饨是三鲜香菇猪肉笋的，上面撒着一层绿油油的葱花。乔辰连续吃了几个馄饨，抬头发现迟深拿汤匙舀着馄饨，迟迟不下口。乔辰一顿，“怎么了？”迟深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将馄饨放到口里，回道：“没什么。”等他们终于吃完，老板已经在收拾档口了。乔辰唤来老板付了钱，拿起西装外套准备起身离开。档口突然来了个女人，肚子微微隆起，怀着身孕。老板看到后匆匆走了过去，“老婆，你怎么来了？不是告诉你乖乖的待在家吗？你现在怀着孕，要是有什么闪失该怎么办？”女人笑了笑，“我来看看你，我们家离这里这么近会有什么闪失，你就是爱操心。”老板听完，像是想要继续训教又有些无奈，最终叹息一声，搬过一旁的凳子扶着女子坐下了，“好了，你先坐着，我还有一点东西要收拾。”女人笑吟吟的点头，撑着下巴看着男人忙来忙去。这一举一动中皆透着寻常人家的温馨。迟深打开车门，回头发现乔辰正望着他们发呆。收回视线，乔辰坐进了车内。车子重新驶入黑夜中。乔辰那套公寓在靠近市中心的小区里，不算高档，平常的上班族也住得起。迟深把他送到楼下，乔辰道了一声谢就上楼了。迟深盯着乔辰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门后，想了想，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含在嘴里。将打火机攥在手里，翻来覆去的把玩，却也不点燃。迟深眼眸微深，翻涌着晦涩不明的情绪。他天生是个淡薄的人，对周围的人几乎不会有多大的情绪。唯一一次掏心掏肺的去付出，还是和顾子瑀交往的时候。对于乔辰，其实他也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他隐约记得，自己和乔辰的初遇似乎是在高中。时光远去了许久，将乔辰当初的五官磨砺得只剩下模糊的模样，他记不清乔辰当初的长相，只大概记得那个人曾经搬水搬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再后来他们成了床伴。时至如今，他们也在一起了几年，虽然迟深没有改变的念头，但偶尔也会想他们这样的关系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乔辰这个人虽然长相不怎么出色，气质却很温和，跟他在一起总感觉时间慢了下来，慵懒舒适得让人舍不得离开。那么好的人，他想放在身边。但他也明确的知道他对乔辰没有一点喜欢的感觉，他当年对着顾子瑀的怦然心动，在乔辰身上从未体会过。即便如此，迟深亦不打算放手，人都是自私的，人生那么长，总要有点东西来聊以慰藉。他大致也猜到乔辰对他的心思，他自认给不了乔辰想要的，所以他只能尽量的对他好。大概他就是一个那么自私的人，凉薄和掠夺几乎刻在了他骨子里，给不了乔辰想要的，又想将他留在身边。想到这里，迟深安放在车窗边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终于按捺不住，将打火机凑到嘴边点燃了香烟。深深吸了一口再吐出，烟雾瞬间氤氲了迟深眼前所见。须臾之后，迟深敛了敛眸，拧熄了烟头。启车离开。乔辰到家后并没有马上去休息。他坐在沙发上，客厅的落地窗拉上了窗帘，昏暗得没有一丝光。茶几上立着一个相框，照片里的女人和小孩笑得开心又幸福。乔辰看了半响，低低的说起话，“我今天梦见你了。说起来，这个月我梦见你的次数已经两次了，这是以前没有的。”顿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轻笑一声，“对了，你知道吗，我今天遇见一个怀孕的妇人了，她看起来很幸福，她的丈夫对她也很好。”乔辰斟酌片刻，嘴角抿出意味不明的笑，眉眼掩在了阴影之中，一字一顿的开口，“和你完全不一样。”说完，乔辰的视线移向女人系着丝巾的手腕，右手无意识抚上左手的手腕，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乔辰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男人独坐一隅，房子静得没有一点声音，浓厚的墨色将他包围，竟是让人生出阴郁晦涩的感觉。乔辰复又抬头，看着没有光亮的房子，逐渐跟记忆里的房间重叠。熟悉的感觉上涌，窒息的感觉渐渐逼近。许久之后，乔辰吐出一口气，重新看向相框，唇瓣微翕，“妈，晚安。”☆、医院接下来的几个月，乔辰和迟深各自忙着工作上的事。从大厦出来已是下午，乔辰刚和顾客谈完生意。外面的天气阴沉，乌云覆盖了整片天空，雨滴似坠未坠，连空气中都带着水汽的潮湿感。乔辰的车前几日拿去修了，这几天都是宋城友情载送。方才宋城打电话来说自己在和客户应酬，脱不开身。乔辰让他不用来了，他自己打车回去就好。乔辰在路边站了不知多久，终于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上车没多久，大雨倾盆而下，气势汹涌的砸在了车顶，发出巨大绵延不绝的声响。下雨天最为堵车，乔辰在路上堵了近两个小时，还未到公司。反正无事，就先在车上处理了一些余下的工作。雨声淅沥，车内却极其安静。司机不是多话的人，收音机断断续续传来主持人的话语声，为这清冷的雨天添了几分红尘之中的喧嚣。乔辰拿起手机，点开网站随便挑了一套戏来打发时间。在无数次吐槽国产剧的五毛钱特效和千篇一律的狗血剧情后，乔辰终于受不了的点了出去。透过被雨水刷得模糊不清的车窗望去，属于al集团的写字楼在前方屹立。乔辰抬手看了眼腕表，微微蹙眉，他下午还有个会议要开。看着距离还有几栋楼房的写字楼，乔辰心下来回几番算计，决定下车走过去。所幸雨势小了些，虽不至绵绵细雨，但也不复刚才的磅礴大势。乔辰把公事包举在头顶，顶着雨水在塞满车辆的公路上，来了个雨中狂奔。尽管有个公事包在头顶挡着，水滴仍旧溅到了乔辰身上，渗进了衣服里。乔辰到公司的时候全身几乎湿透，狼狈的样子和富丽堂皇的大厅格格不入。要不是门卫认识乔辰，他差点连大门也进不去。公司的储物柜里备着几件衣服，乔辰换上备用衣服后，头发草草擦了几下，就去开会了。会议室的冷气开得极强，乔辰坐在风口处，平日里早已习惯的温度在此刻却莫名变得寒冷了几分。乔辰皱了皱眉，不适的握紧了冰冷的手掌。好不容易熬到会议结束，乔辰快步出了会议室这才觉得好了些。才刚缓过劲，林卓又把他叫去处理文件了。等他忙完后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乔辰忽感一阵晕眩，脚上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乔辰连忙扶住了一旁的办公桌，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额头，继而无奈的叹了口气。果然发烧了。乔辰在抽屉翻了半天，终于翻出了发烧药片，凑近一看，已经过期了。抿着唇，沉吟片刻，乔辰就着矿泉水吞了两颗。聊胜于无，等等放工后再去买新的就好。公司附近隔几段路有一条的商店街，不是很远，有车的话行驶个三、四分钟就到了。由于乔辰现在属于无车人士，只能提着公事包慢吞吞走了快半个小时，拐进去买了药，再慢吞吞的去了附近的公车站。公寓里的家具因为乔辰这段时间的繁忙，没时间打扫而落了一层薄薄的灰，看上去很碍眼，乔辰却无暇顾及。他把灌满水的烧水壶放到电水壶底座上，按下开关。想了想，乔辰又从米缸里挖了些米，来来回回洗了几遍，放到锅里拧开煤气炉煮开。做完这一切，乔辰坐到沙发上，发烧引起的疲惫感遽然席卷了全身，压抑了一天的不适在这寂静的夜里一下就被引发了出来。听着烧水壶传来的细微声响，他恍恍惚惚的陷入了睡眠。“咕咚咕咚----”乔辰睡得很沉，连锅盖被沸腾涌出的粥闹出的巨大声响也没听见。终于，炉上燃着的火被浇得熄灭了，世界又恢复了平静。煤气的气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越来越浓烈，直到泄到了屋外。隔壁的住客终于感到不对劲，匆匆赶来敲门，喊了几声发现没人回应，心知不妙，事态紧急也等不及让管理处的人拿钥匙上来，当机立断联合其他住户轮流撞门。门被撞开，最先冲进来的人第一眼就看见躺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的乔辰。厨房那边已经开始烧起来了，窜起的火苗烧到了天花板。那人把乔辰背出来，叫了救护车，其他人手忙脚乱的开始灭火。医院。不知何时，天已经亮了。外边阳光正好，房内宁静安然。洁白的床上躺着个人，左手手臂插着点滴，窗户挂着的窗帘长及曳地，无风，所以静静的垂着。期间有护士进来查看了一下点滴，又出去了，诺大的病房只剩下那个人。病床上的人不知道躺了多久，安放在床单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缓缓的睁开酸涩的眼睛，平日做起来很轻松的举动放在此刻却像压了千斤的重量，困难不已。被遽然映入眼帘的光刺了一下，乔辰下意识眯起眼，等了好一会儿，适应后才重新睁开。乔辰艰难的坐起身，打量四周，入目皆是一片洁白。墙面挂着时钟，秒针在一点一点的行走，滴哒的声音虽然细微，但只要排除了外界喧扰的声音，就会变得清晰起来，正如现在。左手臂传来一阵阵冰凉的刺痛，乔辰低头看了眼插着的点滴，复又收回视线。就在乔辰发呆的时候，门突然被人拧开了。迟深走了进来，四目怔然相撞，没有人说话。迟深长腿轻迈，坐到一旁的椅子，深邃的眼注视着他，薄唇轻启，“你醒了。”迟深靠得很近，近得乔辰轻而易举便能闻到迟深身上淡淡的烟味，混合着空气中消毒药水的味道，竟让乔辰生出岁月恍惚的错觉。许久，乔辰低低回了句，“嗯。”声音粗粝难听，话一出连乔辰自己都忍不住皱眉。见乔辰那副表情，迟深了然的解释，“医生说你吸入太多浓烟，伤了嗓子，近几天最好不要说话。”乔辰听完下意识开口想要说话，刚张嘴便顿了顿，无奈的闭上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迟深，眼底俨然写着‘不能说话，那我怎么和人沟通’的求救信息。迟深盯着乔辰看了一会儿，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然觉得乔辰这副无奈又求助无门的样子特别好笑，于是他很坦然的笑出了声。乔辰：“……”迟深轻弯着唇角，“我等会儿让人拿纸和笔给你。”乔辰点了点头，复又疑惑的看着迟深。乔辰刚醒，满腹的疑问来来去去也不过那几样，所以迟深毫不费力的就猜出来了，开口解释道：“你昏倒了，房子也被烧得差不多，邻居把你送来医院。”乔辰一愣，无奈瞬间盈满了他柔和的眉眼。虽然迟深这番话说得言简意赅，但他只需稍一联想就明白了。看来他无家可归了。乔辰默默消化完这个凄凉的事实，又用那双眼疑惑的注视着迟深，他还有问题要问。但这次就没幸运了，迟深完全看不懂他的意思，两人大眼瞪小眼。乔辰率先败下阵来，目光在周围梭视一圈，在床头柜那里看到了自己的手机。他眼睛一亮，伸手把手机摸了过来，点开页面，埋头打字。打完了，乔辰举着手机递到了迟深面前。【你怎么会在这里？】现在才问会不会太迟钝？迟深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因为今天有人突然旷工，让林卓查了之后发现某人把房子烧了不止，还把自己赔进了医院，我顺便过来看看。”乔辰脸一红，默默决定假装听不明白他语气中的调侃，低着头又打了一段字。【送我来的人呢？】迟深看完，回复道：“走了，他替你给的住院费我帮你还了。乔辰，你欠我钱，要还。”乔辰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你堂堂al集团的总裁，存折上的尾数不知有多少个零，竟然坐在这里跟他计较这一丁点的住院费？乔辰无语的沉默了好半天，最终还是点头保证自己会还。迟深看见他点头，终于满意了，淡着声说，“既然如此，我未来几个月的饮食就由你负责了。”乔辰愕然，不由地瞪大双眼，连忙低下头打字。【为什么？不是还钱吗？】迟深越发的清贵淡漠，“我看起来缺钱？”乔辰摇了摇头。迟深挑眉，“嗯，就是这样。”乔辰：“……”“而且……你的房子没了。”迟深说着，特意顿了顿，毫不意外的看见乔辰僵了一下，继续道：“在你房子好之前，我可以收留你，你是不是应该付房租。”乔辰迟疑的点了一下头，迟深复问，“我包吃包喝包住，你下厨几个月亏吗？”乔辰陷入沉思。他的房子毁了，就算装修师傅动作再快，也得一两个星期才能好。住酒店少不了要付费，再加上装修费，肯定会把他的积蓄啃掉大半，住迟深家确实可以节省很多不必要的花费，再说也不过是几顿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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