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个五十几岁的中年人走了出来，嘴里还叼着烟，看样子是想出来抽上一根。他看到乔辰先是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露齿一笑，“乔先生，很久没看到您了。”乔辰转头看他，迟钝的眨了一下眼，“嗯。”保安没察觉到眼前人的不对劲，继续说，“哎哟，那次失火真是吓到我了，还好人没事。一段时间没看到您，我还以为您把房子卖了呢！”他咂咂嘴，点燃了烟，“对了，您怎么不上去呢？是不是忘记带钥匙了？”乔辰垂眸，顺着他的话说，“嗯，我出来得急，忘记带了。”“没事，咱们保安室有钥匙呢！”保安说，“您等等，我进去给您拿。”话说完，就钻回了保安室。公寓里住着几百户人家，费了几分钟的时间才找到了属于乔辰房子的那一串。乔辰接过钥匙，道了声谢就乘电梯上楼了。用钥匙开了门，乔辰没有马上按开电灯开关，而是随手关上大门，背靠着门滑坐下来。玄关的地上还躺着一把伞，依稀记得是有次下班回来下了大雨，他刚刚赶完一个企划案，整个人累得不行，回来后就把伞随便扔在了地上，到现在也还没收。乔辰把自己蜷缩起来，下巴放在曲起的膝盖上，望着虚空发呆。半响，他垂下眼睫，把脸埋进臂弯里。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噼里啪啦地击在玻璃窗上。听到声响，乔辰抬起头看向窗户的方向，那里有个模糊的人影。不断在他恶梦里出现的人正站在黑暗中凝视着他，乔辰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说话。几分钟的时间过去了，他才轻轻开口，“你来啦。”顿了一下，他又说，“以前都是在梦里见你，怎么现在也能看见了。”乔辰低下头思索片刻，喃喃道：“好像又严重了……”再次抬头，人影已经不在那里站着了，站到了他面前。人影的手腕呈割开的状态，乔辰盯着她的手腕，像是有些好奇，“为什么要割腕呢？不痛吗？”反正只是幻觉，乔辰也不指望人影能回答，他侧过头，视线落在一旁的车钥匙上。钥匙圈上面吊着一个菠萝挂饰，侧面有一个暗扣，往下一按就会弹出一把小刀。乔辰拿在手里，微微侧头，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腕，又看了看人影。人影蹲了下来，微笑着看他，像是在鼓励。乔辰抿唇，学着记忆中的样子轻轻地往手腕上一割，鲜血从动脉处涌出，穿透了表层的皮肤，汇聚成流，滴落到地板。人影消失了。血滴落在地的声音跟窗外雨水的声音混在一起，滴滴答答的催人入眠。乔辰把小刀抛开，把自己蜷缩起来，茫然地看着窗外的雨景发呆。他可能……真的是个不幸的人吧。作者有话要说：就这样吧，小辰辰很可怜，但没办法呀~后面会进入叙述过往的篇章，让你们看看小时候的乔辰~☆、许多年的以前二十年前。几十年前的城市规划还处于萌芽阶段，城市里高档的楼房屈指可数，大多数人还住在廉价组屋或是民国时期就留下来的房子里。s市当时还没有外资进驻，所以市里的经济状况不算很发达。城市里偏南的一侧，是地方里最乱的一区。市政府曾经试图掌管这里，但无论付出多少努力就是收不到成效，久而久之就放弃了。这里什么人都有，s市所有的地下交易还有见不得光的事全在这里进行，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家里情况不好的，但凡手头宽裕些的都搬出去了。破旧的小楼房矗立在街道的最尾端。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墙上那层白漆都掉得差不多了，到处坑坑洼洼，还被人写上了不堪入目的yín 言秽语。在这里白天是最安静的，那些夜归的人正缩在自己的被窝里睡觉。昏暗的房子里，地板上堆满了垃圾。狭窄的客厅只有几件最简单的家具，一张沙发、一个茶几、还有一个老旧的电视机。茶几被摆的满满当当，全是一些用过的碗筷还有吃到一半的食物。杯面也不知被放置了多久，面条都已经发霉了。屋里的窗帘都被拉上了，整个房子没有一丝光亮。看上去年仅六岁的男孩小心翼翼的推开自己的房门，他背了一个书包，躲在门缝后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反复确认自己没听见任何声音后，才敢踮着脚尖走了出去。房子原本就小，更何况地上还堆满了垃圾，让人根本无法下脚。可男孩像是习惯了一般，熟稔地绕了过去。他轻手轻脚地朝大门口的方向走去，就在他离门口还有几米的距离时，却不小心踢到了一个空了的易拉罐。易拉罐滚了几圈，在碰到墙后停了下来。男孩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看向躺在沙发上熟睡的女人。他一动不动的站着，睁大自己乌溜溜的眼睛，眼里是显而易见的害怕。过了几秒，女人还是没有任何动静。见状，小男孩松了口气，动作放得更轻了，走到大门边转开门把然后再迅速地关上门。站在走廊，男孩抿唇笑了一下，眼神亮晶晶的，对今天能顺利出来而感到开心。拉了拉书包背带，男孩低头，穿过堆满垃圾的楼道，径直朝城里唯一一间的幼儿园走去。到幼儿园的时候已经开始上课了，对于男孩迟到这件事，院里的老师都已经已经习以为常，看到他自以为隐秘地从后门溜进来，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男孩的位置在角落，他坐下后快速抬头看了老师一眼，发现老师并没有发现他迟到，轻轻地松了口气。拉开书包拉链，男孩拿出课本放在课桌上，坐姿端正地聆听授课内容。很快就到了午休时间。小孩们零零散散的聚在一起，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便当，一边吃一边聊天，时不时有笑闹声传来。男孩坐在自己的位置，望着周围聚在一起的小孩们发呆。他没有朋友。他们都不愿意靠近他，也不喜欢和他说话。抿了抿唇，男孩低下头，刚想把课本收进书包里，肚子突然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男孩听见了，脸上浮起了红晕，下意识用手捂住自己的肚子。紧张兮兮的看了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到后，这才懊恼着小声对自己的肚子嘀咕，“你不要叫了。”想了想，又说，“我们回去再吃东西好不好？”等了等，肚子不再传来任何声响，男孩还未来得及露出笑容，就听到旁边有人叫他----“乔辰！”他转过头，看清楚来人后，下意识把自己往里缩了缩，皱眉的问，“请问有什么事？”叫他的人是院里的小霸王，身后还跟了几个跟班，无聊时最喜欢的事就是欺负他。小霸王双手交叉，哼了一声，“天气热死了，去买汽水给我。”乔辰皱眉，小声地说，“可是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课了。”对于乔辰的不情愿，小霸王不悦地瞪着他，“那又怎样？我想喝，你快给我滚去买汽水，不然要你好看！”乔辰倔强抿唇，“我不去。”“你说什么！”小霸王瞪大双眼。“快上课了，我不想出去。”乔辰说。小霸王大概是没想到乔辰竟然敢违抗他的命令，张开口想要破口大骂，眼珠一转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这么不听话，难怪你爸丢下你还有你妈和别人跑了。”乔辰蓦然间被人戳中心底掩藏的伤疤，眼眶顿时就红了，攥紧小手朝他吼道：“你胡说！”“我才没有！你爸就是不要你了，你就是个没爸的孩子！”小霸王也吼了回去，还看向自己的同伴示意他们附和自己，“你们说对不对？”“对啊，老大说得也没错啊！”“就是，我也听妈妈说了，乔辰的爸爸跟别人跑了，不要他了。”“他就是没有爸爸的孩子。”“肯定是因为他不乖，他爸爸才不要他的。”“我没有不乖，你们瞎说！我爸爸没有不要我！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来的！”乔辰大吼，骤然起身推了小霸王。他像个被围困的小兽，伸出尚且稚嫩的爪子，仓惶无力地以这样的方式去保护自己。小霸王被推了，怒火一下子也跟着窜了上来，不甘示弱地推了回去。旁边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傻了，愣愣的站在原地，也不敢去拉架。等到班主任赶来阻止，这场闹剧才匆匆结束。乔辰和小霸王身上各自挂了彩，被班主任训了一顿，狼狈地坐回座位上。小霸王恨恨的瞪着乔辰，但又因为老师就站在旁边，没敢再挑事，只能咬牙切齿的撇开头。乔辰低着头，小手攥着衣服的下摆，眼眶不争气的红了，眼泪忍不住往下掉。他吸了吸鼻子，偷偷的把眼泪擦掉，默不作声的坐着。班主任看在眼里，无可奈何地叹息。流言蜚语何其可怕，只需一点点就足以将一个人摧毁。那些出言伤人的人不会认为自己有错，他们只会认为自己只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母亲幼儿园的上课时间不长，上午就放学了。乔辰背着书包，慢吞吞的回了家。他打开门，客厅里空无一人，把书包放在沙发上，转过身，穿着吊带裙的女人站在他身后。乔辰吓了一跳，嗫嚅着开口，“妈妈。”女人双手抱胸，斜眼看他，“去学校了？”“嗯。”乔辰不安地绞着衣角，低下头不敢看她。张兰得到答案没再追问下去，走到墙角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啤酒，按开老旧的电视机，坐到沙发上仰头喝了一口啤酒。她脸上还有未卸干净的妆，肩上的吊带垂了一条下来，领口开得很低，露出白皙的胸脯。乔辰到厨房烧了一壶热水，在等待水烧开的时间，他拿了两桶泡面撕开调料包。水彻底烧开后，他捧着烧水壶艰难地往泡面桶里倒水。他的力气不够，拿着壶的手一直在颤抖，中途洒出来的水好几次差点溅到手背。倒完水，乔辰等泡面煮开后，才送到了张兰面前。张兰漫不经心地看了乔辰一眼，接过泡面吃了起来。乔辰看她拿了，也捧着自己那桶泡面坐在沙发的另一侧，小口小口的吃。张兰很快就吃完了，随手把泡面桶搁在茶几上，她打开新一罐的啤酒大口喝了几口，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乔辰把面吃完了，站起身想回房间。他走没几步，张兰突然开口，“等等。”乔辰停下脚步，张兰仔细端详了他的脸片刻，嗤笑着说，“你跟人打架了？”“嗯。”张兰哼了一声，转回头看电视，语气冷漠得像陌生人，“没死就行。”乔辰虽然已经习惯了张兰冷漠的态度，但这句话还是伤到了他。乌黑的眼睛漫上了一层浅浅的雾气，他有些难过又有些委屈，半响，低低的说，“我先回房了。”等了半响都没有传来回应，乔辰眼神一黯，默默回了房间。房间的空间并不大，一张单人床还有一个小衣柜就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房间的角落边放着一个折叠式书桌，乔辰把它打开，趴在上面做作业。乔辰握着笔依样画葫芦地跟着作业上的虚线，把一到十认认真真的写了五遍。把作业写完了，乔辰撑着下巴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想了想，迈着小短腿从床上爬了下来钻到床底，那里有一个生了锈的铁盒，打开盖子，从里头扒拉出一本画本。画本只有薄薄的几页，看样子是儿童一两岁启蒙用的。乔辰把画本放到桌上，轻轻掀开，书页的边角已经微微发黄，两页交接的缝隙处夹着两张照片。第一张照片俨然是一家三口的合照。背景是一片碧海蓝天，清秀的女人牵着男人的手，男人怀里抱着四岁的男孩，冲镜头笑得一脸憨厚。第二张照片则是女人和小男孩单独的合影。乔辰小手捏着照片，默默看了片刻，将照片捂在心口，眉眼黯然。爸爸什么时候会回来呢？他回来了，自己就不会被别人嘲笑了，妈妈也会变回以前的样子。在乔辰发呆的同时，房门被人打开了，张兰走了进来。她张开口刚想说话，眸光霎时便顿住了，随即大步向前抢走了乔辰手里的照片，脸色扭曲的责问，“你怎么会有照片？”乔辰一愣，眼底浮现出惊慌。家里所有跟爸爸有关的东西全被妈妈扔了，这张照片是他偷偷藏起来的，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我……”乔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张照片，局促地捏着衣角。“为什么要收起来？”张兰朝乔辰大吼，“你为什么还留着他的照片！为什么不听话？”乔辰忍不住有点想哭，睁着那双乌黑的眼睛，无措的看着张兰，“爸爸的照片……”“不准叫他爸爸！”张兰像疯了一样，歇斯底里的尖叫，“他不配！他跟别的女人走了，不要我们了，他没有资格当你的爸爸，你要我说多少次才会明白？”“可是……可是……他就是爸爸啊……”大概是被吓到了，眼眶里的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乔辰捏着衣角的手指绞得更紧，整个人微微颤抖，勉强鼓着勇气说，“爸爸一定会回来的。”‘啪’的一声，张兰扇了乔辰一巴掌。张兰是个成年人，手劲之大可想而知，乔辰被她掴过的脸颊迅速浮出一片红印。“闭嘴！”她举着的手微不可察的在颤抖，随即蹲下身，用力地捉着乔辰的肩膀，“答应我，以后都不要再提这个人了好不好？你是乖孩子，一定要听话。你没有爸爸，那个人不是你爸爸，听清楚了没有？”乔辰含泪点头。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张兰按在乔辰肩上的力道松了松，随后将照片撕了个粉碎。她的语气缓和了下来，摸着乔辰的头，努力地想要挤出和善的笑容，但全被眉眼间的戾气冲刷得一点也不剩，显得狰狞又可怕，“乖，你要乖，知道吗？”嘱咐完乔辰，张兰就出去了。乔辰蹲下身，小手一点一点地将碎片拾起，小心翼翼的拼凑起来。照片变得破碎而斑驳，原本温馨的照片变得怪异，脸上的笑容更像是嘲讽，冷眼旁观着再也回不去的曾经。笨拙地用透明胶带把照片粘好，乔辰把它夹回书里，把铁盒重新塞进床底。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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