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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顾命大臣自顾不暇

这个梦实在是不像梦,他勉强伸手摸了摸榻边,把那人摸了个遍,锤子、宝剑和铁链,却一个也没摸到。急得快要哭了的时候,那人吻了吻他的眼角,一阵烟似的,飘不见了。许观尘猛地睁开双眼,转眼一看,榻前武器没有挪开分毫,就在他伸手可以摸见的地方。浑身还都冒汗,是房里的炭盆子烧得太旺了。他爬下床,洗了把脸,打开窗子看了一眼。此时天光大亮,打猎的队伍整肃完毕,要回去了。中间一驾马车是萧贽的,他母家舅舅裴将军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另有副将与士兵,都在后边跟着。许观尘合上窗扇,拿了拂尘,重新爬上小榻打坐。他在心里念叨,女人都是老虎,男人也是老虎。这话是佛教中人说的。但是许观尘又想,大家都是出家人,互相借鉴一下也没什么。第3章 蟒袍鹤羽为了不再碰上萧贽,许观尘特意在驿馆留了一日才动身。清晨下了小雪,车轮碾过,马蹄踏过,发出细微的声响。将到的时候,飞扬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有人。那时许观尘正打坐,悠悠道:金陵城就是这样的,不像雁北,一年也不见一个生人。飞扬咬着字眼道:等你。他的意思是,有人在等他。许观尘一面凑过去看,一面道:让我看看,肯定是我温良恭俭的七殿下玄色蟒袍,玉带金冠。不是温良的七殿下,是阴鸷的五殿下。裴大将军领着人把北城门都隔开,萧贽坐在木轮椅上,一抬眼,便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许观尘放下帘子,转头问飞扬:我的流星锤还在吗?飞扬把锤子从马车的座位下边拖出来:这里。马车在城门前停下,玩笑话就此打住。许观尘正经了神色,从从容容地落了地,一扬拂尘,衣袖鹤羽似的上下一翻,向萧贽作揖:五殿下。萧贽也不喊平身,转身去看身后跟着的宫人。那宫人很快反应过来,双手捧出锦匣中的帛书,端起了十足的架子:小公爷,接旨不等那宫人把话说完,也不等许观尘在雪地上跪好,萧贽拿过那帛书,打开看了一眼,直接交到许观尘手里。天冷。萧贽冷冷道,本王不想在雪地里待了,这样快些。要不怎么说五殿下脾气古怪?皇帝还病着,他就敢跟将军舅舅跑去冬猎,圣旨他也敢这样随便地拿出去。今早分明是他自个儿进宫请旨,说要在城门前见见许观尘,这会儿又嫌弃天冷了。许观尘双手捧着帛书,只听萧贽又道:国公府拆得差不多了,陛下让你仍旧住在本王府上。想想也知道,要修府邸,怎么会把工期放在冬日?这分明就是寻了个不大好的由头。许观尘心中咯噔一声响,只怕萧贽是要把他放在眼底下,才好揉圆搓扁。萧贽不等他答复,稍一抬手,他舅舅裴大将军就带着人靠近,把许观尘从雁北带来的人全都换下,就连马车车夫也换成了萧贽的人。萧贽摇着轮椅,靠近马车,淡淡道:这小道士本王接走了,你们回雁北复命去罢。许观尘带来的人不多,都是心腹,见萧贽这副霸道姿态,手都按在了佩刀刀柄上,只等他一声令下。再怎么也不能在城门口就打起来。许观尘在心底念了两句经,心想着萧贽要把他放在眼底下磋磨,那就随他去罢,见招拆招便是。他执着拂尘的手一摆,把人都遣下去,为求稳妥,还让他们把飞扬也暂时带下去了。他一个人应付萧贽就好。那头儿萧贽的两个亲卫,已把萧贽连同他的木轮椅一起,抬上了马车。其中一个亲卫再将马车帘子掀开,唤了一声小公爷。许观尘脚步一顿,梗着脖子上车去了。不敢冒犯殿下尊驾,他坐定之后,只垂着眸,专心地看自己手上的拂尘。才看了一会儿,许观尘就觉得不太对萧贽好像也正盯着什么东西瞧。他悄悄抬了眼,顺着萧贽的目光去看,他是在看自己脚边的流星锤。方才他在马车里问起飞扬,飞扬就把它拖出来了。哎呀,一不小心就暴露了想谋害殿下的小心思。许观尘暗中挪了挪脚,想要用脚把武器勾回来。今早在宫中,向陛下请旨要来接你。萧贽道,你那七殿下就在宫中侍疾,他明知你我不和,竟一句话也不敢说,就这么把你推出来了。七殿下同许观尘,是很小的时候就认识的朋友。许观尘一面悄悄用脚去够放在地上的流星锤,一面规规矩矩地答话:殿下的心思,臣不敢私下揣度。脚尖才碰上锤子,耳边又传来萧贽的声音:雁北一年,你还念经吗?许观尘很是规矩地答话:臣乃修道之人,早晚功课,不敢懈怠。这个回答,萧贽或许不大满意,他问的其实是:雁北一年,你还给别人念经吗?许观尘转头看他,只看了一眼,心中斟酌着字句,轻声问道:殿下晚间,还听人念经么?他从前在萧贽府上待过三年。萧贽的皇帝父亲和将军舅舅,要他帮着萧贽修养心性。初见时,许观尘就同他说了,他修道,但也不全信鬼神,就是为了有事可做。所幸萧贽不喜欢道士的玩意儿,常把他丢在一边,许观尘也乐得清闲。只有一点,萧贽晚间睡前,要听许观尘念经。从夏日的竹床,到冬日的暖帐,一连念了三年,竟也有人说,五殿下的性子好了不少。许观尘却不觉得,每每有人这么说,他都在心里反驳,这人还是阴恻恻的,简直白费了他三年的工夫。此时,白费了他三年工夫的人道:念。许观尘揣度着他的意思,试探着念了一句: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萧贽没有说话,撑着脑袋,半眯着眼,竟有些困倦的意思。许观尘没有猜错,放轻了声音,把一篇经文念完。一篇经念完,许观尘捧起茶碗润了润嗓子,马车正好停下。萧贽全没有要睁眼的意思,许观尘不敢叫他,他外边那些亲卫更不敢叫他。马车夫急中生智,轻轻一扬马鞭,马蹄哒哒,马车辚辚,继续往前走去。这是要绕着金陵城走一圈儿的架势。许观尘放下茶碗看他。萧贽睡着之后,眉眼都舒展开来,不似醒时那样阴沉再念。原来没睡。许观尘偏过头,继续给他念经。其实听了这么多回,萧贽自个儿也该会背几篇了。马车绕着金陵城走了两圈,最后在宁王府前停下。萧贽十五岁封王开府,封号为宁,是几个皇子中最早的一个。下了马车,萧贽再不理他,差人推着轮椅便去了,却有年老的内侍向许观尘走来。许观尘认得他。萧贽封王的时候,陛下不放心自己这个暴戾的五皇子,特意把身边稳重的内侍拨给他。旁的人都称他一声成公公,许观尘在这儿三年,成公公对他也颇为照顾。小公爷。成公公笑着行礼,回来啦?许观尘从没想过,他来萧贽府上,也能用回来二字。他干笑了两声,成公公领着他从另一边的廊子走,闲话道:小公爷还住原来的院子,只是里边陈设都旧了,所以换了新的。许观尘看破不说破,仍旧温温和和地笑。不是他房里的陈设旧了,是一年前,萧贽把他房里东西都砸了。其实,萧贽就是把院子烧了,也不奇怪。成公公又道:小公爷修道,宫中暖房养出来的香草,今早新折的,已经放在房里了。殿下闲时得了念珠,还有卦书,一些小玩意儿,也都放在房里。许观尘大大方方道:那我改日去向他道谢。入了院子,王府里的仆役把许观尘带来的两个大木箱子搬进来,最后一个人,抱着他的流星锤。许观尘面子上挂不住,拖着锤子躲进房里,成公公捧着热水热茶进来,垂首低眉,也装作看不见。人都走后,许观尘以热水净面,重新理好头发,换上一身干净衣裳,预备出门。成公公守在门外,见他出来,忙问道:小公爷去找殿下?许观尘一滞,成公公恐怕误会了,他是要去找殿下,但不是五殿下。他解释道:我在金陵还有两三故友,今日自雁北归来,想去见见他们。成公公点头,转身就去通风报信终于在许观尘要出府门时拦住他:小公爷,殿下喊您去念经。许观尘握紧拂尘柄,磨了磨后牙,转身回府。他推门进去时,内室里帷帐微垂,萧贽背对着他侧躺在榻上,一手为枕,一手拿着书卷,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在看。萧贽喊他:过来。就像那三年里给他念经,许观尘放缓脚步,把软垫拖到榻边,盘腿坐下。萧贽把手里书卷甩给他:念。许观尘捧起书卷,就从他丢过来的那一页开始念。还没念两句,外边就有人轻轻叩门提醒:殿下,裴将军还在堂中等着。许观尘暗喜,却听萧贽淡淡道:不见,请舅舅先回去。面上笑意一凝,许观尘低头,继续念经。再念了两句,外边又有人通报:殿下,七殿下在门前下了马,已到廊前了,要见小公爷。七殿下萧启,与定国公府许观尘同岁,幼时两人才气齐名金陵,直到如今,也是至交好友。方才许观尘要出门,也是要去寻他。他二人,倒是互相挂念着对方。萧贽面色一沉,道:不见。外边人应了声是。只听萧贽又道:告诉他,许观尘在本王榻上,一时半会儿也见不着,叫他下午明日下午再来。第4章 云纹狐裘胡言乱语。许观尘恨自己没把流星锤带来,砸晕萧贽,或者砸晕他自己,总得砸晕一个。他气得磨后槽牙,萧贽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你同他又不是离散鸳鸯,急着要见?萧贽从前在冷宫就知道,定国公府的许小公子牙尖嘴利,学堂里把何祭酒堵得面红耳赤,宫宴上把探花郎说得直冒冷汗。年少的许观尘才思敏捷,飞扬跋扈,从前与七殿下萧启对的联句,还在民间宫禁流传,更有江南乐坊谱了曲,画舫莲舟里,每日每夜都唱。他们行令对句时,萧五皇子正蹲在冷宫的某个角落同蘑菇说话。许小公子新题的梅花诗从宫巷这边,传到宫巷那边,也隐约传到萧贽耳中。而这时,许观尘飞快回道:臣与七殿下是自小的交情,同殿下们的兄弟手足之情相似。忠孝悌义,古来譬喻香草美人,不是鸳鸯,胜似鸳鸯。萧贽猛然掀被坐起,把着他的手腕,把他拽过来,按在身下。许观尘一时口快,忘了这人脾气不好,不知话里哪个字又惹他不舒坦了。萧贽阴恻恻的,盯着他的眼睛,制着双脚,还蹭了蹭鬓角,作势欲吻许观尘眼睛瞪得大大的,他想起驿馆里缠了他一晚上的梦魇。那天晚上摸不见预备下的武器,但是这回,许观尘抓住了放在榻边的拂尘。他一扬手,用拂尘柄狠狠地抽了一下萧贽的脸。那拂尘柄是上好的檀木做的,又硬又韧,抽在脸上啪的一声脆响,萧贽被打中的半边脸,很快就显出一道红印。看着就疼,许观尘定了定心神,道:你恨我便恨我,何必这样折辱我?趁着萧贽发怔,许观尘推开他,起身就跑。一直跑出檐下花廊,许观尘才想起来,萧贽得坐轮椅,他追不上来。他躲在墙角,默念两句《清静经》,正了正衣襟,预备出去一趟。仍旧是跑着出去,想着能追上没走出多远的七殿下萧启。没有看见他心心念念的七殿下,反倒看见了萧贽舅舅裴大将军正和飞扬过招。他二人过招,就是裴将军带来的人都离得远远的,许观尘不得近前,更别说是劝架。他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儿,往两人之间一丢,朗声道:看我的天上地下、天崩地裂、天昏地暗暗器。裴大将军与飞扬迅速分开,同时转头去看那枚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暗器。裴将军一拂衣袖,将小石子扫落在地,转头去看许观尘。许观尘朝飞扬招了招手:飞扬,来的时候怎么同你说的?飞扬自知理亏,瘪了瘪嘴,闷闷道:没有允许,不许出手。许观尘拍拍他的脑袋,再向裴大将军作揖:裴将军,多有得罪。无妨。裴将军一摆手,却转眼看向飞扬,调笑道,肥羊?功夫挺差。飞扬一听这话就要蹦起来,许观尘死死按住躁动的肥羊,笑着朝裴将军解释道:他是武痴。裴将军再喊了两声肥羊,朝他们抱了抱拳,跨上马就走。飞扬一脸不甘,许观尘再揉揉他的脑袋,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儿,朝他挑了挑眉。天上地下、天崩地裂、天昏地暗暗器。飞扬接过小石子,恨恨地朝裴将军的背影丢,小石子打在便衣软甲上,轻轻一声响。赖只赖他笑话了飞扬的名字,还嘲笑了他向来自豪的武功。许观尘再捡了两块小石头塞给他,低声教他:砸马屁股。待裴将军的马匹躁动地晃悠着步子拐过了长街,许观尘带着飞扬往另一边走了。许观尘问他:怎么跟来了?飞扬小孩子心性,才发生过的事情很快就忘了,笑着答道: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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