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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洗白录 第74节

  反派洗白录

吴聆觉得,孟长青像是在打量着一样独独属于他的东西,这东西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只是他一个人的,不用让出去,不用和谁抢,更不用去讨,就这样忽然掉到了他手上,他从来没得到过像这样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时之间只知道盯着瞧,瞧这究竟是个什么。吴聆望着孟长青,终于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孟长青没有将手抽回去,吴聆缓缓地又抓紧了些,他没有说话,半晌才找了个话题,问道:“你一直用的是白露剑?”孟长青的手有些凉,不像是体质原因,应该是经常握剑所致。孟长青点了下头,“是啊,怎么了?”吴聆道:“怎么想到拿着你师父的剑出门?你如今的修为不适合用白露剑。”他看向孟长青,“是怕下山会遇上对付不了的事?”“没想这么多,我师父把白露剑送我了,我就一直用着,你不知道,如今已经好多了,刚到手那一阵子这剑冻得我根本抓不住。”孟长青想起自己拔剑那堆傻事,道:“前两个月我都是练半个时辰歇一个时辰,那阵子根本不敢见我师父,就躲着他练。他问我用的怎么样,我就说行,还行。”吴聆听完这话后似乎有些意外。道门确实有传剑的古俗,但大多是在徒弟出师时才传,绝不会在师徒修为差距如此之大的时候就传剑。他原本以为孟长青带着李道玄的剑下山是因为李道玄怕徒弟在山下遇着麻烦,把自己的佩剑给孟长青傍身,却没想到李道玄竟是直接把剑送了孟长青。“换把剑吧。”孟长青有些诧异,道:“为何?”吴聆道:“你如今用白露剑不太合适,这剑自古就是真人法器,从来没有落入寻常修士之手,你用久了可能会伤着根骨。”“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啊。”这剑除了凉了些,他用着没什么问题,从未觉得根骨出了岔子。吴聆侧过头,看了一会儿那雪色的剑穗,低声道:“是剑穗的缘故。”孟长青闻声侧头看去,那剑穗垂在他肩上,他平时打理得很好,那剑穗和新的没什么差别。吴聆看着那剑穗,道:“你师父很看重你。”孟长青年纪轻不懂这些,吴聆却能一眼看出来,那剑穗上有李道玄的修为,这东西应该是李道玄亲手编的,编的时候把修为渡了进去,否则孟长青绝用不了这剑,吴聆看向孟长青,“你师父为你考虑得很周全。”孟长青也看着那剑穗,想到李道玄,闻声难得沉默了一会儿,他对着吴聆道:“其实我小时候一直在琢磨,我今后一定要成为道门第一,那样我师父就是道门第一的师父,他绝不会后悔收我为徒。”孟长青说到这儿顿了下,道:“那时候比较蠢,以为我师父是因为打不过别人所以才会一直躲在山上,心里就会想,以后长大了一定要混出名堂,然后拉着他风风光光地出门,一招手大家都过来拜他。每次练剑练不下去了,都会想到这件事。”吴聆闻声笑道,“所以长大后觉得这事没希望了?”孟长青道:“长大后发现整个道门根本没人能打得过我师父,当时就被震惊了。说真的,我从来没见过我师父出手,我一直以为他是因为辈份高才成为真人,翻到道典的时候,我还回去和他说,师父,书上面的人和你叫一样的名字,我师父那时候估计看我是个傻子。”“所以现在你怎么想的?”“眼光放长远点,立志做道门第二吧。”孟长青看着吴聆,“目前同辈来说,赢了你就行了。”吴聆看着他许久,终于点了下头,“行,你多练练应该能做到的,你师父不会失望的。”孟长青没忍住笑了,他真的被吴聆这话逗着了。他自己多少斤两他自己还是有数的。修道这事其实远比其他事残酷,勤能补拙这句话摆在天赋的鸿沟面前没什么作用,谢仲春嘴里一直对他们说天道酬勤,但其实大家心里明白,修道是真的看天赋。除非走旁门左道,否则天赋的差距根本无法忽视。孟长青懂这道理很久了。不过在一群同样资质的人中,“天道酬勤”就是一句金玉良言了,而大部分情况下,修道的人资质其实都差不多。所以孟长青小时候为了给李道玄长脸,他还是很玩命的,也确实很有用。这种努力放在吴聆面前,就谈不上什么作用了,孟长青心里知道吴聆在哄他,但他还是觉得挺高兴的。吴聆望着孟长青,过了许久,他缓缓地握紧了孟长青的手。远远的,陶泽看见了宁城城门外的旗帜。他回过头对着船篷中的人喊道:“喂!你们俩聊什么呢?到了!出来瞧瞧!”孟长青与吴聆这才起身往外走。作者有话要说:还有,要血洗清阳观了……嗯,吴聆的专场秀。第74章西洲是吴地四大古城之一,位于吴地东边, 邻近北蜀, 里面住着二十多万人, 大小道观上百座之多,繁华极了。今日是九月二十七,天街下着雨,大半个吴地仙门宗派的人都来了西洲。他们来此参加一年一度的吴地道门盛会。这是独属于吴地的道门宗会,来的都是些吴地当地老牌修仙宗门,有的道派的历史追溯起来甚至比长白宗与玄武还要遥远。自长白宗在天下广收弟子,设道坛筑道观, 多了“天下修士半数出自真武山”一说, 吴地原本的宗派逐渐衰微。大约是七八百年前, 吴地紫阳山出了个年轻的修士,组建紫阳道盟, 吴地东边的修士于是联合起来,至今日,紫阳道盟是吴地东南最大的一股修仙势力。孟长青他们进城的时候,正好遇上了道盟盛会,西洲城中,许多年轻的吴地修士在雨中来来往往。孟长青他们在西洲城中意外撞见了一个人,是长白宗的小师弟, 孟长青记得他的名字似乎是叫吕仙朝。自从宁城一事结束后,长白弟子就各自回去了。吕仙朝想到长白宗那些杂七杂八的规矩他就烦,他更乐意自己一个人在山下飘着, 于是找了个借口留在外面,听闻西洲这两日热闹,他就过来了,结果正好在大街上遇到吴聆。说实话吕仙朝觉得自己有点倒霉,天知道他怎么就被吴聆逮个正着。吴聆问了吕仙朝几句,吕仙朝也不怎么应声,吴聆带了他一起回客栈。一群人在比邻天街的客栈中坐着,雨打在檐下青瓷碗中叮当作响。吴聆问吕仙朝:“你为何没有回长白?”“你不也没回去?”“我一向都在山外。你年纪尚小,一个人在外若是遇上了麻烦很危险。”吴聆又道:“你姐姐也会担忧你。”“我没一个人,这不大街上都是人吗?”吕仙朝从店家手中接过了吴聆给他点的馄饨,“我姐就一个妇人,她哪里懂这些?”“我记得你家就在吴地,你拜入长白多年一直未曾回去,这一趟可曾回家看看?”吕仙朝舀着勺子的动作停了下,道:“有什么好看的,穷地方一个,路都找不到。”吴聆看着吕仙朝低头大口着吃馄饨似乎没空说话,没继续问。孟长青与陶泽在一旁看着,觉得吴聆的脾气确实好。孟长青记得上回在宁城,谢怀风在场的时候,这少年说话的语气可完全不是这样的。四人在客栈中坐着,此时,天街那一头走过来个人,那人披着件暗色发灰的红袍,巨大的兜帽兜着脑袋,浑身都被雨浇透了。他一路走来,不停地拦下身旁的路人与他们说话,刚一开始有人听他说什么,后来路人都不耐烦地挥手让他走开。他拦下每一个修士或是百姓后,都反复地问他们同一句话,“能送给我一把伞吗?遮一遮雨,这雨太大了。”他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仿佛是带着什么病,又加之总是重复一句话,看上去有些不正常,没什么人理他。忽然街边铺子里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撑着把伞冲出来,啪一下丢给他一把伞,不耐烦地喊道:“快走吧!”那红袍僧看向那个小姑娘的背影,道了句谢。那僧人回过头来,刚好对上了孟长青的视线。那红袍的僧人来到了客栈中,问店家要一碗水,还是同样有气无力的语气。店家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了他两眼,让他出去在外面屋檐下坐着,过了会儿,店家随手递了一碗米汤给他。那人似乎有些意外,唯唯诺诺地道了声谢。吴地的天街,车水马龙穿流不息,那红袍僧人就坐在那一角小小的屋檐下,静悄悄地看着那些雨中的过路人。过了会儿,他似乎低低地唱起了什么,沙哑的歌声飘荡在这狭长的天街中,茫茫又悠远。他唱的是遥远北地佛宗的故事,用的是北地梵语,孟长青并没有听懂。吴聆也听见了那歌声,四个人都往外看去。红袍僧唱完了。他忽然回头看向孟长青。孟长青眉头轻轻抽了下,他出去让那僧人进来坐了,让店家又上了点吃的。那红袍僧坐下后,拧了下湿漉漉的袖子,对着孟长青他们道了谢。孟长青问他,“先生刚才唱得是什么?”“是我宗门菩萨问佛的故事。”那红袍僧对于孟长青喊他进来避雨似乎心存感激,对着孟长青行了一个合十礼。孟长青问他,“先生是从北地远游而来僧人?来此布道的?”那僧人点了下头。这僧人的口音明显不是南方人。北地是佛宗根脚,几千年来,一直有北地僧人穿过茫茫的雪原与冰山,来南方布道,多是留在吴地一带,虽然不常见,但是确实是有的。看这僧人疲倦又孱弱,恐怕是千里跋涉而来。这僧人运气不好,西洲这两日道盟集会,他此时在城中布道多少有些不合时宜。孟长青与陶泽都是头一次见到僧侣,又对遥远的北地佛宗一直很好奇,于是与他多聊了几句。那僧人吃了东西,精神气也恢复了几分,见他们都好奇,于是将北地的风土人情与他们说了说。一旁吃着馄饨的吕仙朝表面上没看那僧侣一眼,实则也一直竖着耳朵在听。只有吴聆一句话也没说。那僧人轻声地道:“四位施主都是好心人,今日有缘得会,赠我一碗汤水,贫僧无以为报,就让我为四位占一占前程吧。”一听这话,陶泽当时就笑了。他们一行人进入西洲后,为了方便行事,换下了道服。如今这僧人竟然说帮他们占前程,要知道卜算八卦最开始可是道宗传出去的,这僧人连他们是道门修士都看不穿,就这点半吊子的道行也敢说帮他们占卜。陶泽转着茶杯对着那红袍僧笑道:“行吧,大师那你帮我瞧瞧,我这以后前程如何?”那红袍僧道:“施主可以问我三个问题。”陶泽见他如此,于是问道:“我来自哪里?”“你是道门中人,来自临海深山。”陶泽微微一顿,临海道门,又有深山,世上唯有玄武。这僧人竟然已经看穿了他们的身份和来历?有点意思。他又问:“我将何时名扬天下?”僧人道:“你很快便将名扬天下。”陶泽直接笑了声,“那我因何名扬天下?”那僧人望着陶泽许久,终于用一种很轻的、很温和的语气低声道:“你化解了世上难解的冤仇,做到了别人都做不到的。”陶泽挑了下眉,“那我还有点厉害?你确定我很快就将名扬天下?”僧人点了下头,一双发灰的眼睛温和地望着他。这三个问题,其实说回答也不像是什么回答,倒像是两句吉利话。陶泽还挺满意的,他看向孟长青,示意轮到他了。孟长青小时候就听李道玄的教诲,卜算没有全然准确的,这世上自有天机一说。受了李道玄的影响,他其实不怎么相信命。正是因为他不信,所以他问了。“我今后将会去什么地方?”“天地之大,你将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你注定名扬天下,一生漂泊,唯独回不去你最想去的地方。”孟长青明显停顿了许久,道:“我会遇到麻烦?”“众生皆苦,无人不冤。”孟长青想最后一个问题想了很久,忽然他问道:“我会死?”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看向孟长青,少年的眸光是那样的清澈和柔和。红袍僧终于轻声道:“人生红尘火宅之中,终有一死,谁也逃不了。”孟长青过了一会儿才回道:“多谢,我问完了。”陶泽似乎想说句什么,被孟长青拦住了。那红袍僧将视线投向吴聆,吴聆一直坐着,始终未发一言。红袍僧道:“施主可有什么想问的吗?”吴聆没有说话,直到大家都看向他,吴聆这才低声道:“先生刚刚在屋檐下吟唱的那段梵音,说的是什么故事?”红袍僧道:“如来灭后,多有波旬,入我法中,住我寺院,剃头披褐、称佛弟子,坏佛珈蓝、毁佛正法、灭佛教相。菩萨问世尊,该当如何?世尊曰,依佛说者是佛弟子,随顺邪说,即是波旬。”“这世上可有不证之道?”红袍僧道:“在你我心中。”吴聆对着他道:“我问完了,多谢先生。”然后他又道:“先生,雨停了。”天街的雨确实停了,街上有负剑的吴地道门修士走过。那红袍僧望向窗外,在吴聆的注视下,他将自己的东西轻轻地收拾好,然后他对吴聆道:“施主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可问。”“不必了,多谢先生。”吴聆的声线很清澈,无论说什么,都透出股温和的意味来,“我不信因果。”众人看向那红袍僧,红袍僧双手合十,对着众人又行了一礼,与众人道别。众人目送着那僧人往外走。待到那僧人离开后,孟长青才对着吴聆道:“师兄不信他?”吴聆那两个问题,没有与自己相关的,大家都听得出来,吴聆应该是不信那僧人。吴聆道:“命数一说,过于虚妄了。”陶泽在一旁道:“就找个乐子,别当真。”他这话是对孟长青说的,刚刚那僧人对孟长青说的可不像是什么好话。他道:“这种三流的修行僧人说的你听听就算了,你要是真想知道什么,还不如回山上去问你师父。”孟长青道:“我没信这些,我师父也不信。”一旁一直吃着馄饨的吕仙朝忽然道:“我吃完了。我没吃饱,我还想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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