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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景帝纪事之盛世繁华

孩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父亲不会连孩儿几岁都忘了吧?就算他没说,卫敏文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了他未说出口的那些话,很认真地问他。被儿子这么一问,卫衍一时还真想不起来,儿子现在到底是几岁,他在心里默想了几遍,又暗暗掰了掰手指头,还是算不清楚儿子今年到底几岁了。父亲离家那年,孩儿十三岁,过了年,孩儿就满十五岁了。卫敏文面上礼数不缺,心中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今天他刚刚确认,他们真的是父子,但是他现在又开始怀疑,他们真的有血缘关系吗?如果有,难道有一天,他也会像父亲那样,一本正经地做各种傻事?卫敏文想到这个极有可能存在的非常可怕的前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好像被儿子鄙视了。卫衍终于发现了这一点,他想了想,决定从现在开始,他要做一个更关心儿子的好父亲,就问起他不在家时,府里的情况。他不问还好,一问就不得了,儿子借着他的话头,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这说那,最后还让大管家拿来了账册。这种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理家琐事,卫衍最不擅长,在家里的时候,有父母打理,在外开府以后,先有管家后有儿子,从来不用他操心什么。儿子问他的时候,他其实是一问三不知的,不过为了维持父亲的高大形象,他还是很努力地点头。他又怕儿子说得口干,还很好心地帮他添了一次茶水。不过他这么关心儿子,没有换来儿子的感激,却被他瞪了一眼。父亲请好好听孩儿说话。嗯,我听着呢。卫衍点头,继续点头,好不容易等儿子说累了,他终于可以插话,才说出了他早就想说的话:敏文这些日子辛苦了。可不可以帮为父一个小小的忙?父亲请吩咐。这个我不是带回来一些土仪那个因为有些事情脱不开身所以卫衍讪讪地开口,他最近要忙着照顾皇帝,真的没时间,只能辛苦儿子了,反正儿子处理这些事比他拿手,做起来又快又好。所谓能者多劳,就是用在这种时候。卫敏文闻言气结,这种时候,父亲怎么就不当他是小孩子了呢。请父亲放心,孩儿会处理好的。他磨了磨牙,长吸一口气才回话。被他父亲这么一打岔,他早就忘了一开始要来说的事了。他家敏文真的是个孝顺体贴的好儿子。卫衍顿时喜形于色,再一次确认,他的宝贝儿子是个好孩子。他心情一欢快,又想起了一件事。很快,永宁侯府的大门口聚集了许多人。侯府的下人们见侯爷今年要亲自来大门口贴春联,没事做的都出来看热闹,正在做事的也会有意无意要往这里瞄上一眼。至于路过的行人,本着有热闹不看白不看的心态,自然也会往这边多看几眼。卫敏文出来的时候,就发现门口很热闹。不过他能理解众人的心情,有人做傻事的时候,他也有在旁边看热闹的兴趣,前提是做傻事的那个人不要是他的父亲。世子冷冽的视线在众人面上扫了一圈,当场有几个定力不够的,突然想起来,他还有事要做,拔腿就跑了,剩下的几个或者神经太粗,或者为了看热闹宁死不屈,竟然没有在他的视线攻势前败下阵来。敏文,你看看贴得正不正?站在长凳上,正在比划春联位置的卫衍,对下面波涛汹涌的险情毫无所知,很高兴地问儿子。父亲,请您下来,让孩儿代劳可好?逼不退看热闹的众人,卫敏文脑中一转,就想到了如何做,才能釜底抽薪,用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热闹。好吧。卫衍回答得有点不情愿,不过儿子有什么要求,他从不会让他失望,因为他这个儿子有要求的时候实在太少。还说不是小孩子,这时候就想到要上来贴着玩了?算了,做父亲的要让着儿子才是正理,反正他在下面指挥也一样。卫衍转着这样的念头,跳下了长凳,换儿子上去。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就见儿子一声不吭,三下五除二,唰唰唰就把已经准备好张贴的春联两边一贴,最后贴上了横批,然后拍着手下来,来到他面前,恭恭敬敬问他:父亲还准备贴哪里?孩儿可以继续代劳。卫衍在这样巨大的打击面前,一时反应不过来,张口结舌地望着儿子,说不出话来。父亲?卫敏文看到他受到打击的表情,稍稍有了点负疚感。他听到过有种说法,对待老人,是要像孩子一样哄着的,他刚才的做法好像简单粗暴了一点,不过他的父亲正值壮年,他不需要这么早就把他当孩子一样哄吧,而且还是在这么无聊的事上,他一边纠结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如果没有,请父亲进去歇着吧,外面风大。好。卫衍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让儿子搀扶着进了门。侯爷世子走后,大管家对于被世子欺负的侯爷,表示了十二万分的同情,不过世子的做法,是快速结束这场热闹的最好办法,而且明面上还一点错都挑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侯爷才好。我没事。卫衍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再说下去,依然在伤心他亲近儿子的计划再一次失败。景骊以最快的速度知道了他最喜爱的人,被他最讨厌的人欺负的事,虽然他心里觉得,卫衍因为被儿子抢走了贴春联的活这么无聊的事而伤心,有点小题大做,不过对手的失误,就是他的机会,所以他很快让人准备好了所有的东西。第二日,卫衍进宫的时候,就发现皇帝处理政事的案头上,堆满了春联条幅,他的心里涌起了大大的疑问,不知道皇帝怎么会想到要摆弄这个。朕不知道你喜欢贴春联,还因为被儿子抢了春联贴而伤心,这又不是多大的事,对朕说一声就好了,你喜欢贴,可以贴个够。陛下您误会了,不是这么回事。卫衍不明白他家里发生的事,怎么到了皇帝耳边,就走样到了如此荒谬的地步,他只是因为想借机和儿子亲近的企图失败而郁闷,怎么到了皇帝这里,就变成了他们父子二人是为了争抢贴春联而不快?那是为了什么?景骊是真的不懂。作为人子,先帝崩时他才四岁,对于先帝,他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作为人父,他曾经有过的感情,早就因为那个孩子的逝去,被证明是一个皇帝不该拥有的东西。作为一名君王,绝不可轻言喜恶。当日,他若没有流露出他对皇长子的喜爱之情,皇后未必会对皇长子下手。皇帝的隆恩,在这宫廷里面,的确不是人人都能承受的,同样的错他不会再犯,所以父子亲情对他而言,实在太过陌生。就是想让敏文陪着我一起贴。卫衍不愿再去回忆,他昨日两次亲近讨好儿子全部失败这个悲惨的事实,试图轻描淡写含糊混过去。那朕陪你贴如何?这么简单的要求,都不愿满足父亲,这种儿子养来有何用?景骊暗地里对卫敏文的不满,又加了一条。卫衍想说那不一样,不过皇帝的好意,他也不敢随便推辞,皇帝此时兴致勃勃,天知道他泼了冷水,让皇帝扫兴之后,皇帝抓住了这个由头,又要闹出什么事来,所以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好。两个人凑在一起,挑了合适的条幅,又商量着要在哪几道门上张贴。皇宫里面过年的时候,并没有贴春联的习俗,天家的风格是威严肃穆,与桃红柳绿的民间习俗很不相称。不过皇帝说要贴春联,谁敢说不准贴?饶是如此,卫衍依然小心避过了大门,正殿,议事接见外臣用的偏殿,以及其他有可能会被人看到引起议论的地方,只在皇帝的寝殿外面,以及皇帝平时起居用的偏殿的门上张贴。比起你家那个混蛋小子,还是朕对你好吧?景骊忍过了晚膳,在榻上的时候,还是没能忍住,在被窝里悄悄对着卫衍耳语。比起卫敏文那个混蛋小子,他自觉自己对卫衍好上千倍万倍,为什么卫衍总是时不时地要想起他家那个混蛋小子,还觉得那个混蛋小子是个好孩子呢。陛下,您和敏文对臣都很好。如果敏文哪里做错了,还请您恕罪,他还是个孩子,臣会好好教导他的。卫衍不知道皇帝又在闹什么别扭,也不希望他对儿子的不佳印象继续加深下去,急忙正色解释。对卫衍来说,皇帝是他的爱人,而卫敏文是他的亲人,这是两种不同的感情,都很重要,但是无法放在一起比较,当然也没有谁比谁更好这种说法。这样的回答,怎么能让景骊满意,什么叫都很好,难道说整天欺负他也叫很好吗,而且竟然把他和卫敏文摆在一起比较,还要为对方说话,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景骊这么想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是他自己先要和卫敏文争个长短的,也没有想到实际上他是这个世上欺负卫衍最多的人。很明显,因为相处时间有限,卫敏文想要欺负他父亲比他还要多,有很大的难度。此时,认为卫衍没有把他摆在心里第一位的景骊很不满,不过他表达不满的方式,已经到了乏善可陈的地步,一点新意都找不到。那一夜,皇帝寝殿里面那让人耳红面赤的响动声,断断续续了一整夜,一直到了凌晨时分,那些丝丝入耳的甜蜜声响,才渐渐消停了下去。第十一章 暗香浮动卫衍只闭了闭眼,就听到了皇帝起身出去的声响,迷迷糊糊之中,他突然想到年前要忙的事有一堆,一个激灵,他就清醒了过来,再也躺不住了。他用手撑着腰,慢慢坐了起来,稍微用了点力,直起身,就感觉到腰间一阵酸麻,难受得他差点叫出声来。皇帝正值如狼似虎的年纪,昨夜又是禁欲多时之后首次欢爱,根本就不懂得节制,而他明知道不该如此放纵,却没有出声反对,反而行动间有诸多鼓励之举,如今难受成这样,一半原因是他自找的。他一边咬着牙,一边指挥着僵硬到仿佛已经不属于他的身体,往榻的外侧挪动,还没拉开帐子,他就听到帐外有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迅速接近,然后有只手从外面伸进来,拉起了帐子的一角。起这么早干嘛? 四目相对后,皇帝看到他已经坐了起来,似乎愣了一下,又问他,要去解手?不是臣该起来了,今日还有许多事要做。饶是和皇帝已经亲密到了这般地步,虽然被皇帝宠幸到意乱情迷的时候,更夸张大胆的事,他都有可能做过,但是青天白日,被皇帝这么直接地问私密问题,还是让卫衍结巴了一下。赶快躺好,小心着凉。才睡了一个多时辰,就要去做事,逞什么强?景骊皱了皱眉头,心中对卫衍此时此刻还记得忠于职守这份勤勉事君之心,不满到了极点,不过一大早的,特别是快过年了,他实在懒得训他,就没有多话,直接把人塞进了被窝里,然后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了,重新躺到卫衍的身边。可是卫衍才说了两个字,景骊就把手指抵到了他的嘴唇上。闭上眼,好好陪朕睡一觉,否则否则什么,景骊没有说下去,不过他相信卫衍很清楚他未说完的言下之意。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但是卫衍这种人,有时候就吃这一套,特别是被折腾了一夜的情况下,这种威胁很好用。果然,听了他的话,卫衍眨了眨眼,没敢多说什么,很快就把眼睛闭上了。景骊伸出拇指,抚了抚卫衍眼底的青色印痕,有些心疼。他知道自己昨夜很是索要无度,但是卫衍不说,他总以为他受得住,现在想来,卫衍昨夜挨得肯定很辛苦,现在必是浑身酸痛难受,哪里舍得让他这种时候爬起来去辛苦办事。景骊将手掌伸入卫衍的中衣,一寸寸沿着脊柱捏下去,最后将手掌紧紧贴在卫衍的腰部,低声开口:受不住了,要对朕说,你难受,朕也不好受。皇帝火热的掌心,散发着慰烫的热度,贴在酸麻的腰部,真的很舒服,卫衍哼了几声,索性整个人都趴在了皇帝的身上,直到贴得密不透风,才回话:臣没事。逞强。景骊低叱一声,不过语气中却带着些暖意,将他抱得更紧。温暖的怀抱,安静的氛围,还有腰上舒服的感觉,让卫衍渐渐有了睡意,很快迷糊起来。景骊听到他的呼吸声轻柔绵长起来,慢慢放轻了手上的力道,过了一会儿,他也沉入了梦乡。再次醒来,已是午时。冬日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格子照入寝殿内,使得整个室内一片明亮,连带覆着锦帐的龙榻上,也亮堂起来。景骊是被脖子里痒痒的气息弄醒的。他睁开眼睛一看,卫衍还在熟睡,不知道什么时候,本来靠在他胸前的脑袋,移到了他的颈项间,几缕散落的发丝,垂在他的脖子里,带来一些奇怪的感觉。清醒以后,痒痒的感觉更甚,不过他没有动手拨开,只是定定地看着卫衍熟睡的模样,看了好半天,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越看心中越柔软。空气里龙涎香的味道已经散尽,他闻到卫衍身上好像也散发着香味,仔细辨别后,才发现原来是来自卫衍的头发里。卫衍醒过来,就发现皇帝正将鼻子埋在他头发里,见他醒来,问他是用什么洗头发的,闻起来很香。哪里来的香味,不就是普通的洗头用的皂角,昨夜还是皇帝给他沐浴的,怎么会健忘到这个地步?卫衍拉过自己的头发闻了闻,又凑到皇帝头上闻了闻,明明是同样的味道,怎么在他头上,就变成了好香?是很普通,但是闻起来很舒服。景骊见他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解释了一句。卫衍的身上,有一种让他感到安定平静的味道,让他觉得很舒服。陛下身上的味道,闻起来也很舒服。那是如阳光一般绚烂的感觉,拥有吸引人靠近的力量,很多年前,卫衍就这么认为,相处的时间日久,感觉更甚。醒着的时候,他还会顾虑身份,牢记规矩,不敢在人前随意亲近,一旦睡着了,他就会忍不住整个人都趴到皇帝身上去。听了他的话,景骊轻笑起来,凑过去在他嘴角亲了亲,以兹奖励。通常卫衍刻意做什么,或者绞尽脑汁想讨他欢心的时候,恐怕都会弄巧成拙,不过卫衍那些无意识的动作,无意识的话语,却很容易让他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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