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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钟山有匪

飞溅的银珠四下散落,些许附上她的裙摆,留下几点转瞬即逝的水痕,而那裙摆,始终纤尘不染。水声如钟,而细细聆听,却能自其中听到许多其他声音,枝叶于徐徐微风中窸窣起舞,鱼儿甩尾搅乱水波,草木丛生中时隐时现的虫声鸟鸣,清清浅浅,好似悠扬的歌谣。可长离耳中却什么都没有,既没有瀑布,也没有隐匿于其后的细微声响,眸中亦什么都没有,好似她并非坐在林中瀑布之下,而是置身于虚无之中。她缓缓举起手中的竹枝,不知过了多久,却又落回原处,静若止水的黑眸中似起了一丝涟漪。五年,她已在此山涧悟了五年,却未能有毫厘进展,好像被无形之墙阻住,死死拦在某条界限之内,用尽办法都无法往前多走一步,她应当是遇到瓶颈了。吾徒长离,可有感悟?苍老的声音传入她灵海,朴实平缓,却隐隐约约透出肃杀之意,正是她的师父,那个荡尽邪魔、无往不胜的第一剑修吴回。他正以千里传音与长离交谈。尚无。长离据实以告,弟子已遇瓶颈。吴回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思考什么,良久,终于做出决定,道:今日各峰招收弟子,你也去选一个吧。弟子尚未出师。可还记得为师曾告诉你,先入世,后出世,你去择一弟子,且当是入世磨剑罢。长离记得在她伤愈出关后,吴回就建议她出世历练,所以才会有五年前逐浪城一行,可那次出行于她而言,除却途中顺手救了一个人外,便和去宗门内其他峰没什么不同,无感无悟,加上近来宗门无事,她便不复出山。这时她突然想到了当年为她所救的少女,几年前见过一面,对方还与她论了几句剑。那是她第一次与师父之外的人谈论剑道。这便是入世?她仍是不太明白师父的用意,不过既然被如此吩咐,照做便是,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到了太乙广场,原本人声鼎沸的地方霎时安静下来,好像被冻住了一样。大家的反应惊人地一致,论是各峰峰主还是在等候的下一代弟子都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在那抹纤白的身影上。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云逸,立即笑容可掬迎上来,道:师妹,许久不见,今日过来,莫非也是要择徒?他知道长离尚未出师,此话不过是缓和一下气氛。因为是宗主,在所有平辈门人中他是唯一能与长离说上几句话的。当初看到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女婴时,大家其实都很欢喜,甚至有人当天就开始琢磨该给这位师妹准备什么礼物,只是没几天长离就被吴回带去了天台峰,还下了禁令,三大长老以外的人都不得擅入,连他这个宗主,也是在长离结丹后才再一次见到她。曾经的喜爱再强烈,也早就在那么长时间的毫无交集里烟消云散,加上吴长老在与长离相关的事上屡屡破例,招致不少门人心有不满,然那个第一剑修要偏袒他的弟子,另外两大长老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是有怨言又能如何?久而久之,天台峰就像是被剔出了天一宗一样,无人过问,即使当年长离逼退千面偃立下大功,同门也只是对她多了几分敬意,而非亲近。云逸一开口,气氛终于活络了一些,大抵也是因为刚结束修炼的弟子终于从亲眼见到长离仙子的震惊中缓过来了。真的是长离仙子?你看那颗朱砂痣,准没错。谁来扶我一把,我要站不住了此起彼伏的惊叹传入云逸耳中,他不由得干笑了两声,还注意到而站在最前面,第一个结束试炼的圆脸少女,那个丁家的小女儿,激动到眼角都红了。不愧是小师妹他如此感慨,接着就听到了意料外的答案。是,我修行遇瓶颈,师父吩咐我来选一个弟子,为入世之历练。长离好似完全没注意到那边的骚动,坦然作答,声音并不是很响,却也足以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然后广场瞬间炸开了锅,甚至还传出几声尖叫。呃云逸心想既然是吴长老的吩咐,他也不好反对,便问,不知师妹可有人选?必定是没有的,云逸敢肯定小师妹之前估计连试炼的事都不清楚,问完后一边告诉她此次试炼的情况,一边思考起该给她推荐哪些人。优秀的显然是不行的,在座不少师弟师妹可是眼巴巴地盼了宝贝徒弟好多年。况且从长离话里的意思来看,收弟子为的是突破瓶颈,这本就是有悖师道之事,将好苗子丢给她很可能误了他们修行。差的也不行,那岂不是不给吴长老面子,而且小师妹天赋过人,给她资质差的估计两人都没法交流。思来想去,云逸打算给长离推荐几个资质中庸,能自食其力,无论拜入何人门下影响都不大的人。他在想的时候,长离也在思考,需要怎样的弟子,不过她想的比云逸简单多了,她初为人师,此前修行多为自行领悟,可以说对教习二字一无所知,而且师父也没有交代需要怎样的弟子,于是很快拿定主意,问道:试炼结束了吗?尚有两人未出来,不过时间快到了云逸话还没说完,就察觉森林出口处传来一阵灵力波动,微微一笑道,来了。话音刚落,两道青灰色的身影自山道那出现,一前一后奔入太乙广场。与此同时,长离向众人宣告了她的决定。师兄,我欲收此人为徒。她看也不看就一指最后抵达广场的那道身影,平静地说道。第8章钟明烛看起来有些狼狈,衣服上沾了不少泥尘,头发也有些乱,可却笑得春风得意,好似在试炼中撞了天大的好事一般。事实上的确如此,成功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吗。甚至还换来了南司楚的苦苦哀求和指天划誓再不冒犯。起初南司楚还憋着一股傲气不与她说话,可熬了一天后终是屈服于试炼失败的恐惧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恳求钟明烛早些放了他。鬼才信你,钟明烛面上一直笑眯眯的,心里却暗骂,她知道以南司楚的气量,若放早了一定会翻脸对她发难,所以算好了时间,在还剩大半天试炼就结束的时候从方阵前撤离了。南司楚花了一柱香多一点的时间击碎了挡路的方石,他以为钟明烛先行一步,便发了疯似的往出口冲,一路上劈坚斩锐,以所向披靡之势杀出一条路,连山鬼都被他吓得躲远。怎料到钟明烛根本没走远,而是藏匿于不远处,在他大杀四方开路的时候偷偷跟在他后面,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即将出森林才加快速度。南司楚发现身后突然出现的钟明烛,才知道自己又被摆了一道,脸色不知有多难看,然而顾忌试炼结果,只能强忍住脾气。去太乙广场的路上,钟明烛一直在回味南司楚那青一阵紫一阵的脸色,根本没注意广场上的动静,反正她是最后一个,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待她察觉到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时,长离那番话已传入所有人耳中。嗯?发觉那些恨不得化为利刃将自己戳穿的眼神,钟明烛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她茫然地扫视四周,最终目光在一只纤纤玉手上落定。那是长离仙子的手,正在指着自己。发生什么了?为何那么安静?我做了什么吗?她第一反应是林中的事被发觉了,可很快就推翻了这个猜测,就算被发觉,也不会是被那个连天台峰都没出过几次的长离仙子发觉。天之骄子如她,根本不知道筑基试炼是什么吧!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她一头雾水地摸了摸脸,随后求助地看向了最前面的丁灵云。挚友啊,请告诉我发生了何事?而丁灵云回了一个非常不友好的手势,以她的大小姐身份来说,那手势可以说相当粗暴了。摸了摸鼻子,钟明烛迅速收回视线,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如果此刻发问的话,很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单是随意一瞥她就看到不少把拳头捏的咯咯作响的人,有些人脑袋上甚至迸发出星点火花,太吓人了,她决定装死。在此之前,她特地瞄了南司楚一眼,见到他那显然已经无法用难看来简单形容的脸色后,确定他应当是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且对他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敌人的痛苦即是我的快乐,钟明烛当即勾起嘴角朝他露出一个比之前更为灿烂的笑容,这才垂下眼做出一副听凭处置的乖巧样。比起后辈中滔天的不满,长辈们倒是心照不宣交换了个宽慰的眼神,放松下来。没有去抢最优秀的那几个,甚好。云逸看了一圈,见无人反对,便立刻答应下来:就按师妹的意思来。期间风海楼好几次都想说什么都被他阻住了。凡事须以小师妹为先,不然那个吴长老拉下脸来,可不是闹着玩的。那个最后结束试炼的弟子的确是合适的人选,虽然是最后一位,但却是在五年内就成功筑基的,表现不算拔尖,却也不是很差,既不会抢了诸位师弟师妹心仪的人选,又不会拂了吴长老面子。宗主一开口,广场陷入了更深的死寂。长离则是倘若未闻般,对那些黏在自己身上得眼神视而不见,快步向即将成为自己弟子的人走去。她这才发现竟又是那个少女,若是其他人,说不定会觉未免太过巧合,她却半点未多想,走到对方面前站定,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对方好似不堪一折的脆弱轮廓。可愿入我门下?啊?钟明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何那些同门一个个都那么凶神恶煞看着她。原来是长离仙子要收她为徒,而她剑术有多糟糕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二者加起来,几乎占了七成人数的长离仙子仰慕者会多愤怒,可想而知。纤细修长的眉稍稍皱起,她觉得有些为难。虽然之前说了去哪扫地都无妨,事实上她还是有打算的,想借风海楼的关系入驻天一峰,以她的试炼结果,亲传自是指望不上,但只要拜入符咒一脉,以后自然有机会学习更多阵法,她目前也只对那个稍微多一点兴趣,却没想到长离仙子会突然杀出来。可惜剑术对她而言,委实没什么吸引力。不是说了小师叔未出师不收徒么,风海楼你个骗子。她心中暗暗抱怨起来,面上却做出恭敬的样子,正打算以自己剑术不精为由推脱,不知为何又有点舍不得。她承认她心动了,虽然她对练剑不感兴趣,虽然长离仙子的口气淡漠的听不出半点诚意,可看着周围门人几乎要从眼中溢出的强烈羡慕,以及南司楚气到发抖的模样,不得不说当真是心情大好,叫人飘然欲仙。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到,她为何不吃了再做打算?亲传吗?她眨了眨眼问道,下一瞬就听到四周一片抽气声。这家伙还敢讨价还价?长离仙子的亲传?做梦吧!门人眼中的愤懑几近实体化,然而顷刻便因长离仙子的回答碎成粉末随风而散。可以。那个拥有几千年来最高天赋的白衣剑修,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好,我愿入你门下。钟明烛轻轻笑了起来,眼中透出飞扬的神采,连眉梢都似挂上了笑意。目送长离携她新收的小徒弟离开后,云逸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定。既然解决了小师妹的问题,那接下来就该轮到他们好好挑选徒弟了。他转过身,笑眯眯风海楼:徒儿,上次你说的那个对阵法颇有造诣的师妹在哪?而风海楼还目瞪口呆看着长离离去的方向,待云逸第二遍发问,才哭丧着脸说:师父就是被小师叔带走那个为了避免有偏袒之嫌,他此前只和师父提过有这么一个师妹,却没有讲她的名字,现在肠子都悔青了。钟明烛擅长阵法,剑法却是糟糕透顶,去当小师叔的徒弟,不是闹笑话吗。什么?云逸的笑容僵住了,一时不知该惋惜自己一脉丢了个好苗子,还是该忧心给长离塞了个不谙剑术的弟子会招来吴长老的不满,大概两者都有吧。可木已成舟,他身为一宗之主岂能出尔反尔,只得安慰自己道小师妹还年轻,以后大可再收几个能继承衣钵的弟子,而那位擅长阵法的弟子,他个人可以给她些指导。所谓五脉,指的只是专精,若有心,什么都可以学。通常弟子拜入各峰后,会由内门的师兄师姐引领前往住处,办理名牒更替,并发放内门弟子服饰以及更高阶的物品,并予以修炼安排。天台峰却是例外,只有长离一人,连个服侍的小童都没有。一开始钟明烛沉浸在巨大的成就感中未曾想到这一层。离开太乙广场时她提出要长离载她一程在其他人看来简直厚颜无耻胆大包天,然而后者没有反对。这一出令同门对她的怒火燃到了空前的高度,也令她的得意翻了数倍,只顾着高兴了将其他都抛到了脑后。待冷静下来时,已稀里糊涂跟着长离一起到了天台峰。天台峰和其他几峰格局相似,自南向北分别是前门,广场,主殿,演武场以及居室。看得出曾经的辉煌,而如今却只剩冷清萧索。曾经天台峰武尊一脉下有好几分支,剑修只是其中之一,但兴许是运气不好,云逸一代的武尊弟子不是寿元耗尽就是战死,在长离入门前,便只余吴回长老一人。前山的建筑被结界封起,约莫是太久无人往来,索性封起来也好省去维护的功夫。长离直接将钟明烛带到了后山的住处。那是一所竹制的阁楼,和前山的建筑比起来成色尚新,看起来应是专门建了给长离住的,西傍一池碧波,不远处就是天台峰峰巅,往下可见渺渺云海。竹篱围起的小院里有几块青石,几株翠竹,门外一棵雪松,除此之外,空无一物,门前牌匾上书有重明二字。明明是竹屋,却起这样的名字,也不怕不吉利。钟明烛看着那沉稳大气的两个字,隐隐约约察觉到那并非简单书写而成,而是刻下的符篆,心中不免浮现出一股怪异感,继而她又想到长离和自己的名字,倒是有些可怜起这屋子来。一座竹阁,却是外火内火,倒是滑稽。她想进去好好观望一番,可前面长离却驻足不前。只见那白衣女子一言不发,凝眸沉思,看起来就好像庙堂里供奉的神女像一般凛然不可侵犯。上下打量了长离一番,钟明烛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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