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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入膏肓 第15节

  病入膏肓

谢灵境恨得咬牙,如果杀人不犯法,他都已经六道轮回一圈了。“嘿……”就算闷在了被子里,她也能感觉得到,男人宽大的手掌,已经钻进了被子里,抚上她光洁的背,惊得她瞬间绷直了身子。“要不要,再帮你洗个澡?”她听见颈后明显的笑声。原本还在作鸵鸟状的谢灵境,哗啦一声拽下了被子,露出她那一张也不知是被气得,还是羞得发红的脸来。她举了手去捏宋君临的唇:“你可闭嘴吧。”她怒。宋君临才笑着拿下了她的手,就听见床头柜子上,一阵嗡嗡的响声,是昨晚被他们随手甩在了这里的手机。宋君临探身过去,拿起了手机,看了一眼,又放下。“几点了?”谢灵境问,丝毫不关心他都有在看些什么。“快七点了。”宋君临答,想了想,还是告诉她说,“刚刚是厨房,问早饭要吃些什么。”“哦。”谢灵境毫不关心,只捏了被子在胸前,伸手去掏她的手机,却发现,没电了……她这才想了起来,昨晚临出门前,好像就没剩多少电了。“该死。”她骂道,转而去问宋君临,“你这有充电器吗?”“有。”宋君临答道。他拉开了柜子下面的抽屉,取了白色的充电器出来,插上插座,又从她手中拿过了手机,充上电。谢灵境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那一连串的动作,不禁评价:“你说你要不那么混蛋,正正经经地做事情,不还是挺迷人的嘛。”宋君临擅长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他回了头,望了谢灵境笑:“哦,我没听错吧,你这是在夸我迷人吗?”谢灵境擅长翻白眼:“做梦吧你就。”她从宋君临手中抢过了手机,估摸着够开机了,就按下了开机键。刚有信号,手机就震动了起来,是艾玛打过来的电话。“喂?灵境,你现在哪里?怎么老不接电话?”才按下接听,就听见那头艾玛焦虑的声音。谢灵境的心蓦地往下一沉:“怎么了?”她问,“发生什么事了?”“是苏,苏不好了。”艾玛焦虑的声音,在一片嘈杂的电流背景音中,忽隐忽现。“我现在跟你也说不清,总而言之,你赶紧找辆车,回苏黎世,我们现在就在救护车上,正往医院赶去,你也快过来吧。”通话骤然中断。谢灵境呆愣了两秒钟,扔了手机,裹了被子,手忙脚乱地就要爬下床去。早在她通话的时候,宋君临就已经注意到了,她面上表情的不对劲。这个时候,看到一贯冷静的她,突然就一副六神无主了的样子,担心自然是免不了的。他一把抱住了谢灵境,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这要是在平时,谢灵境如何能不注意到,他刚刚问了先前她才问过艾玛的,同样的问话。可现在,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心思,要来嘲笑他。她只是顺势抓住了宋君临的手,急切地问道:“你有没有车?借我一辆,我要回苏黎世。”“车都容易。”宋君临双手抚上了她的肩,捏住她狭窄的肩部,注视了她,“只是你要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过就是这么一问,目的是想要安抚她,好叫她先平静下来。却未曾想到,就因为他这一句问话,谢灵境的眼睛,唰地一下,就红了一圈。别说是宋君临了,就是谢灵境自己,也未曾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是我姐姐。”在深深呼吸过后,谢灵境重新整理了下思绪。她抬手擦去眼角快要溢出来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却不敢去看宋君临——她可从来都不是个爱哭鬼,今天却是不知道,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视线只集中在他的下巴上。“是苏蔚,”她努力克制着喉咙里的哽咽,嗓音却犹不自觉地,带了点哭腔,“她可能熬不过这次了。”钢琴黑的车疾驰在蜿蜒道路上,两侧依旧风景如画,只是坐在车上的谢灵境,已经没了来时的欣赏心思了。她侧头看了车窗外,柔顺的长发没有扎起来,在肩头披了一层绸缎的黑。稍稍露出的侧脸,肃穆如同远处皑皑雪山。同坐后座的宋君临,伸了右手,去握了她放在膝上的两只手。不知是不是车里的空调打得太低了些,她的两只手,都凉得吓人。“别担心。”尽管宋君临自己也知道,这三个字其实毫无说服力,但抛却这句话,他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了。“你们学校医院可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医疗存在,会没事的。”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谢灵境转过了头,感谢似的,对他微微一笑。宋君临还不知道,苏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可是,她知道。早在苏蔚来瑞士之前,她就已经在脑子里,模拟过这一切的场景了。她考虑过所有的情况,包括今天这一幕。她本以为,这样她就可以轻松应对。可当这一幕真实发生的时候,她意料之外地,慌张了。不该是这样的。她咬了下嘴唇,微微垂下了脑袋,好让披散的头发,遮挡住宋君临关切的视线。她不愿看到他这样,她也不愿意,给他看到这样的自己。宋君临以为她是在害怕。也难怪,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要去独自面对自己亲姐姐可能会死亡的局面,换了谁,恐怕也不见得就能比她做得更好了。还有她曾说起过的,她姐姐的女儿……宋君临从座位这头,挪去了中间,他侧过身,张了双臂,将谢灵境整个人,都揽进了怀里。这一次,他没有再开口安慰了。只是下巴蹭上了她毛茸茸的头顶,这温柔的触感,使得他无声叹息。第21章谢灵境赶到医院时,苏蔚已经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艾玛站在病房外, 拿了手机, 低着头,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着,是在打着些什么。“她怎么样了?”?谢灵境稳了稳心神, 走上前去。艾玛抬头见是她, 收起了手机:“暂时是没什么危险了, 不过……”她犹疑着, 转头看向了病房内。谢灵境也跟着去看,隔着那扇透明的玻璃,她看见苏蔚阖闭着双眼,静悄悄地躺在了病床上。若不是一旁监护仪器上,昭示着她生命指征的数字和线条还在跳动,她恐怕难以想象,那个惨白着一张脸的人,她还活着。至少她还活着。谢灵境原本还在悬挂着的一颗心, 终于可以稍稍放下来一点了。然而她并没有能安心太久, 到了夜里,苏蔚便发起了烧, 断断续续地,说了些胡话。谢灵境守在她的床边,握着她扎了输液管的手,不清不楚间,她听见几个简单的词汇:灵境, 律师,菲菲。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第三天的中午,艾玛来替她看一会儿,好让她回去学校,处理一些学业上的事情。等她再回来的时候,苏蔚已经呼吸衰竭,她不能够自主呼吸了。她未曾料到,苏蔚要靠呼吸机来维持生命的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灵境,”艾玛抬手搭上了她的肩,捏了一捏,“你该认真考虑一下了。”谢灵境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音乐嘈杂的夜店里,霓虹光球转不到的地方,谢灵境正喝下不知道是第几杯的酒。她面前黑色的茶几上,已经堆了一排大大小小的玻璃酒杯,有她自己买的,也有别人买给她的。只是大多数给她买酒的男人,在看到她只顾着一个劲地灌下酒,并没有丝毫想要和他们开口说话的意思后,都纷纷识趣地选择了离开。当然也有不死心的,就比如此刻,几个作朋克打扮的男孩子围在她的身边,喝彩似的劝着她酒,她也通通来者不拒。等艾玛和艾瑞克来找到她时,她正被一个戴着鼻环的男生架了起来,不知道要被带到哪里去。但可以肯定的是,显然不会是什么好地方。艾瑞克很是费了一番周折,才将她带出了震耳欲聋的狂欢夜店。一出来外面,夏日热风温暖着她的胃,才灌下去的冰凉酒水,冷热相遇,瞬间就要溢了出来。扶了路边不知名树木的树干,谢灵境很是畅快地吐了一场。吐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一个笑话,刚想要抬头笑,就又被一阵上涌的呕吐感给压了过去。好不容易吐完了,在接了艾玛递过来的矿泉水,漱了口后,她终于可以笑道:“我才注意到,你们两个的名字,第一个字都是艾。这要是在中国,估计大家都会以为,你们俩是兄妹。”艾瑞克不明所以,艾玛无奈地给他解释:“她是说中文。”给艾瑞克解释完,艾玛又调转了头,去训谢灵境:“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这可不像是你。”谢灵境晃了脑袋,一只胳膊搭上了艾瑞克的肩,望了艾玛,一抬下巴:“你才是怎么一回事啊?这么凶,可就一点都不可爱了。”瞧她这样子,吐虽然是吐了,可这酒,显然是还没醒。艾玛一面继续着她的无奈,一面熟练地翻了个白眼。这边谢灵境还拿着矿泉水瓶子的另一只手,去拍了拍艾瑞克的脸,询问着他的意见:“你说,她这样是不是就不可爱了?”“呃……”艾瑞克犹疑着,对上了艾玛那足够可以杀死人的视线。想着反正谢灵境现在是醉着的,比清醒着的艾玛肯定要好糊弄些,艾瑞克于是干脆地转移了话题:“你说你干嘛要喝这么多酒?明天肯定要头疼了。”他难得有机会教训谢灵境。谢灵境却不以为意,她两手揽上了艾瑞克的脖子,双眼迷离地盯了他的脸:“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她问。别说他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艾瑞克甚至连她所说的那两句中文,都没怎么能听得清。“好了,别说了,先回去吧。”艾玛替艾瑞克解了围,过来扶住谢灵境的肩,哄孩子似的哄着她,“我们先回宿舍好不好?”“好哇。”谢灵境笑靥如花,转身又扑到了艾玛的身上,脸蹭了她的脖子,深深呼吸一口后,满足地笑,“你好香啊。”艾瑞克立在谢灵境身后,抬了双手,冲着艾玛比了大拇指。路边,一辆深沉如同夜色的车,停了下来。车窗落下,艾玛意外地叫出了声:“宋先生?”趴在艾玛怀里的谢灵境,瞬间酒醒了一半。自宋君临送她到医院那天起,这中间,他们再没有见过面。宋君临当然有提出要来看看她们,都被谢灵境毫无理由地,直接拒绝了。隔着距离,手机微信上拒绝人,是件很轻而易举的事情。可现在,真人就到了跟前了。还是她上次来时住的那间客房,原本开在露台上的茉莉花,被剪下来几枝,插在有着圆鼓鼓肚子的小玻璃瓶里,摆在了盥洗台的一侧,明目张胆地,香气充盈一室。谢灵境掬水洗了脸,抬起头,墙上方正的化妆镜,映出她湿漉漉的一张脸来——这是一张面无表情时,看起来很是冷漠疏离的一张脸。才刷过牙,口腔内充斥着清新的薄荷味,刺激着她原本迷糊的大脑,勉强清醒了一些。这一清醒,她的视线也貌似能集中到一点,这让她不得不注意到,镜子里的人,眼睑下淡淡的青色。她是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合过眼了。凑去镜子前,她扒拉着自己的黑眼圈,突然又有点想要笑。她想起自己还要更年轻些的时候,熬夜备考,通宵派对,也从来没为黑眼圈而操心过。可现在……果然还是到了该保养的年纪了啊。她看着镜子里依旧面无表情的自己,终究还是哼笑了一声。拉开浴室的门,雅致的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她有点失落,不明白就在半小时前,自己为什么要撇下艾玛和艾瑞克,义无反顾地跟了宋君临,来到他的这栋房子里。最终,不是还落了一个人的下场?她抽了抽鼻子,走去床边,掀了被子,躺了进去。床头灯一灭,便是满室的暗。她闭了眼,祈祷今夜能与周公相见。祈祷还没结束,无声寂静中,门锁咔哒一声响。她没睁眼,神经却紧绷了起来,听着那门口暂停的一瞬,就又响起的轻轻脚步声,渐渐靠近了她正躺着的这张大床。床头柜上哒的一声,是玻璃杯子磕上平滑桌面的声音。柔软床铺往下陷了一下,又稍稍起来些。她依旧侧了身子,背对着来人,没有任何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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