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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被前任的白月光看上了

谈恪再次慌忙道歉:栗栗,真的对不起。那个时候我气疯了,也许是我情绪控制有问题。过两天我就去约个医生看谢栗急了:你闭嘴听我说完!低斥在空荡的楼道里左突右冲,又撞回谢栗自己的耳膜里。他心里升起焦躁和无力。谈恪和他之间永远存在着天堑一般的隔阂,是年龄阅历筑起的高墙,是他眼下无法逾越翻过的那种 -- 谈恪一直拿他当小孩。我不是小孩,我也不想当小孩,至少我不想当你的小孩。 谢栗低低地说了一句,又忽然顿住。有人晚归,从另一头的楼梯上来。谢栗捂着手机屏幕,努力将自己隐藏在黑暗里。那个人提着钥匙开门,开灯,关门。楼道再度安静下来。整个过程中,电话那头的谈恪始终一言不发。、谢栗又叹一口气。他就知道大概是他的话让谈恪觉得伤心了。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非说出来不可。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我是个成年人了。 谢栗拿另一只手抹抹地板,一屁股坐了下去,也许限于年龄,我有不那么成熟谨慎的部分,就算是这样,我也是个成年人。我确确实实不喜欢你总管着我,比如强行逼我吃鸡蛋。我记得跟你说过一次我不喜欢。谈恪的声音干涩:是。你说过。但我当时没有说过为什么,其实我应该说的。 谢栗搓搓手背,好像有蚊子,因为在福利院的时候每天都要吃鸡蛋,吃久了就很腻。有时候真的吃不下去,但是吃不下去也要吃,我们是不能剩饭的。他的声音低了低:后来上高中开始寄宿,能自己决定早餐以后,我就再也不想吃鸡蛋了。什么时候做什么,吃饭要吃什么,几点去睡觉,这种自由很微不足道,也许对你们不值一提,但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因为我以前是没有这种自由的。谢栗其实不愿意把这些拿出来说,总觉得说出来太可怜了。他不想总去揭这些事情。但是好像又没有办法。如果他永远藏着,谈恪就永远不能理解他为什么那么讨厌被管束,尤其是在谈恪总是不自觉地拿他当小孩的情况下。他确实为说出这些事情而感到难堪。但假如这些难堪能够哪怕消弥或者只是撼动他们之间的那道隔阂,谢栗想,那这些难堪也算是值得了。我之前骗你的时候,其实也并不觉得松一口气。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会早一点告诉你的。他说完了,沉默下去,电话被从左手换到右手,粘在硅胶壳表面的都是他手心里的汗。谈恪的沉默像一根随时会被风刮破的蛛丝。他数度张口,觉得自己要说什么,但阻塞在喉咙的东西总是将声带死死缠住,让他无法发声。他没想到其实谢栗的反感只是因为这样而已,或者说,是他对摆在眼前的事实视而不见罢了。谢栗等了又等。他揣测着谈恪沉默的原因,是不能接受,还是觉得只是自己骗人的托辞?如果真因为这样的原因而分手,好像挺可笑的。但恰恰是这样的原因,他们就不可能在一起。要是,要是你觉得不能接受不管我,那我们就只能 --谢栗。谢栗的话没说完,下一秒谈恪就打断了他,为什么你总觉得我们会分手?谈恪带着薄怒的声音越过电波,压倒一切犹疑和不确定:我们之间有问题,可以解决,可以商量,甚至我也可以让步。但是你觉得总是随意把分手挂在嘴边,这就是一个成年人该有的解决问题的态度吗?肖助理走过来在旁边站了一会才发觉不对头,怎么听着老板像是在和那位吵架的样子?但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尴不尬地站在原地,恨不得自己的耳朵是带收缩功能的。谈恪往旁边走了几步,软下声音:今天是我不对,不管怎么说都不应该那样对你。我以前只是希望你好,希望你健康, 他顿了顿,斟酌着措辞,可能很多时候是忽略了你的感受,让你觉得我在干涉你的生活。我以后会注意的,好不好?谢栗迟疑着说出一个好字。他不确定谈恪是不是真的理解了他的意思。我这边还有一点事要处理,明天我们再说,行吗? 谈恪回头看一眼肖助理,又温声哄着谢栗,你明天还要来医院吗?谢栗想了想:早上去,我早上没课,去给师姐送点吃的。好。 谈恪用眼神示意肖助理过来,那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谢栗握着被挂掉的电话,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他以为会再次大吵一架,或是会有一番长谈。但谈恪似乎心思也不完全在这里,样子像是听进去了,又好像没有。谢栗低头看眼手机上的时间,零点四十二分。肖助理走过去,汇报自己联系海外诊所的情况:莫菲特听意思好像不太愿意外借团队,md安德森倒是很痛快,只要钱到位,问题不大。但是 肖助理犹豫地朝门里看了一眼,从目前沟通的情况来看,莫菲特那边开展的研究或许对他的病情更有帮助。要劝谈启生出国,靠谈恪自己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等明天谈忻来再说。谈恪叫肖助理回去休息,自己折身返回病房。谈启生几天之间就骤然老了下来。癌症是一种消耗病,鲸吞蚕食着患者的精力能量,甚至意志力,令他们日复一日地虚弱消瘦下去。但这样猛然地消颓下去,还有一个原因 -- 病人自己也放弃了生的意志,终于张开手臂也朝着死神迈步而去。往昔父亲山一样坚毅高大的形象在谈恪面前轰然倒塌。谈恪静坐在病房里,听着谈启生急切而夹杂着喉音的呼吸声。他甚至想不起来父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放弃了治疗求生的意愿。他早就知道自己复发了吗?谈恪不敢想这个可能。他和父亲的关系一向紧张,几乎没有交流。不只是因为当年他擅自退学,还有更早之前,他就在不停地反抗着谈启生的权威。到今天为止,他甚至已经说不清自己不喜欢物理到底是真的不喜欢,还是只是为了对抗父亲给他规划的人生道路,而刻意偏离。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有这样的父亲,幸运的部分不必说,但不幸的部分别人却往往难以理解。他被迫背负起父亲的荣光,背负起非他所愿的期许。除非做出更加惊天动地的事情,否则终其一生在别人眼里都是谈启生的儿子。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知道居里夫人和她的丈夫地发现了镭,但这些人中间又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女儿也是著名的科学家,曾经敲开了原子核,发现了亚原子粒子?哪怕他已经有了今天这样的成绩,仍然会有人了解他家世的人在介绍他时,首先讲起他的父亲,继而还会提一提他曾经差点继承了父亲的衣钵,仿佛他没有将这条路走下去,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情。谈恪在这一刻感到荒谬,仿佛他整个殚精竭虑的前半生,都只是为了拼命变成一个与父母期许完全背道而驰的人。作者有要说:- -谈恪:我惨吗?第56章 麦哲伦星云 二谢栗一大早提着早餐去看唐湾湾, 路过护士站时,被昨天给唐湾湾打针的护士叫住。哎那个, 唐湾湾的家属联系了吗?这边一大堆单子要签的, 后面治疗也要家属签知情同意书的。 护士追出来,拉着谢栗, 你们可赶紧给她联系。这个不能拖的。谢栗听个半懂,只觉得事态十分严重,连连点头,赶紧去找唐湾湾。沈之川昨天晚上厚着脸皮托了自己的老同学,同学又找到同学的同学,最后层层关系找下来, 托到了妇科住院部主任那里。主任大晚上的亲自来了一趟, 在一个比较宽敞的三人间里给唐湾湾加了一张床, 临时凑成了一个四人间, 好歹是不用躺在楼道里了。谢栗找过来的时候,正碰上沈之川的那个邻居从另一头的热水间里出来,拎着一个暖壶, 打着哈欠, 明显也是折腾一夜的样子。沈之川昨天把方显赶回家, 结果这人扭头又提着宵夜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买通护士进来的。沈之川见他粘得像块狗皮膏药, 索性让这块膏药发挥余热。先把人一杆子支回家去帮他拿电脑,接着又使唤他去给唐湾湾买住院用的毛巾牙刷水瓶。方显简直美得要死,把余热发挥了个十成十。唐湾湾打着针睡着了, 沈之川坐在椅子里抱着电脑看论文,方显变魔术一样掏出一个五阶魔方在手里拧个没完。等沈之川一目十行地,刷微博一样刷完五六篇论文的综述,方显已经靠在椅子里睡着了。沈之川捏捏僵硬的后颈,抬头打量这间病房。三人病房里塞了四个人,拥挤自不必说。最外头的两个病患已经睡着了。唐湾湾隔壁的那个孕妇一直在低低呼痛。隔着帘子,隐约能看见她的家人坐在床边无声地安慰她。小小的病房里塞满人间生死悲喜,像商场过季商品的大甩卖会。临时搭起的白色围帘是他们藏身的壕沟。在这狭小的半片天地里,方显变成了他的战友。谢栗拘谨地在门口和方显打了个招呼,两个人一块进去时,病房里的喧闹刚刚苏醒,像被搅混的一锅汤。谢栗还没走到跟前,就听见沈之川的声音:那你到底想干什么?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怒意,指节将病床围栏敲得铮铮作响。方显过去拉开帘子,唐湾湾不言不语地靠在床上,沈之川坐在旁边,一副恨不得要拿钢钎把唐湾湾的嘴撬开的样子。方显把水壶放在旁边:小姑娘来喝点水。 他又拍拍沈之川,你该回家换衣服上班了。沈之川嗔怒地转过来,这才看见旁边的谢栗。他站起来:谢栗,你出来一下。一群查房的医生浩浩荡荡地从谢栗旁边过去。昨天师兄出去接您,师姐和我说了几句。 谢栗朝病房里看了一眼,面带犹豫,不确定给自己是不是要讲出唐湾湾的私事。但唐湾湾不肯找家人来,沈之川就是这里唯一有能力帮助她的人了。师姐好像不是很想要这个孩子了。沈之川惊怒:她是这么和你说的?谢栗点点头。沈之川昨晚上陪了唐湾湾一夜,唐湾湾刚开始哭了两声,再就不肯说话了,后面药劲起来干脆睡过去了。早晨起来沈之川说要去学校找她的家庭资料,唐湾湾也不吭声,说什么都不给。他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一个比一个不叫人省心的。他发愁地捏捏眉心,说:这样吧,我看她还愿意和你说几句,早上你在医院陪着她,能劝她和家人联系最好。我回学校去找找她家人的联系方式。沈之川刚走,查房就查到了唐湾湾这一间。管床医生一听唐湾湾还没有联系家属,立刻脸色不好看起来。一群医生走了后,谢栗把早餐递给唐湾湾,又坐在一边学唐僧念:师姐,你不联系家里人真的不行。万一有点什么是, 他说到这,赶紧伸手在床头敲三下,总得有人给你签字吧。我们和老师不算是亲属,不能帮你签的。到时候耽误治疗了怎么办?唐湾湾是真饿了,端着一碗粥瘦肉皮蛋粥吃得停不下来。粥碗见底,她一抹嘴,神色冷然:流两天血也流不死,我还没想好怎么办,让我再想会。谢栗叫她说愣了:你要想什么?说完他就回过味来了。还能想什么?唐湾湾扶着肚子重新躺回床上,小腹平坦,可里面正坠着一个雷。医生说不清为什么唐湾湾会突然流血,看她一脸苦色,就全归结到心情不好。反正人类医学不昌,压力本尊要背一半多的锅。隔壁的产妇又哀哀地叫起来。唐湾湾皱着眉头往那边看一眼,转回来:谢栗,你恨你爸妈丢了你吗?她问得突兀,谢栗一怔,倒也没生气。唐湾湾在他们面前向来是这样,脾气硬直得像射线,半点弯都不会拐。昨晚上躺在病床上嘤嘤嘤,纯属谢栗的一场幻觉。谢栗苦笑:见都没见过,我也不知道该恨谁。总不能画两个火柴人对着恨吧。唐湾湾点头,深以为然:那你说我要流掉这个孩子,他也不该会恨我吧?毕竟见都没见过。谢栗皱着眉,一脸担忧:可是师姐,你想好了吗?那你家里人唐湾湾一声嗤笑:我都没脸告诉你这孩子是怎么来的。隔壁的孕妇哀哀地呼痛起来,打断了唐湾湾。唐湾湾皱着眉头朝那边看一眼,又放低声音:小栗,我跟你说吧,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知道吧。她看着谢栗:我就经常忍不住想,我要是没爹没妈,现在不定过得多高兴自在呢。也不会有人逼完我结婚又逼我生孩子,还和别人联起手来给我下套呢。你想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来的吗?谢栗下意识点头,愣了半秒,又赶紧摇头。唐湾湾就笑了:你怎么还这么傻呢这孩子。 她叹口气,不说了,恶心人的事,说了也没意思。你去帮我把我的管床医生叫来吧。谢栗隐约觉得唐湾湾是下了什么决定。他迟疑着站起来往外走,心里想着要不要和沈之川打个电话。唐湾湾又叫住他:谢栗。谢栗回头。唐湾湾半坐起来,又问一次:他真的不会恨我吧?她不等谢栗回答,自己抢过话头飞快地解释:我是这么想的,如果让他就这么来到这个世界上,我觉得我是会恨他的,被怨恨着长大他也不会幸福。与其这样还不如现在做个了断,你说呢?唐湾湾看着谢栗,好像在征求他的意见,又好像只是在说服她自己。谢栗微微摇头,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他在门口站着:师姐,我不知道。管床医生很快被叫来,谢栗折身从病房里出去。他拿着手机走到电梯口,想给沈之川打电话知会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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