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走马灯中，游雪清又看到了景小井拿着素描本陪他和邵钧一起排练的场景，看到了邵钧拉着景小井要他一起唱歌他却红着脸推说我没有天赋啊的场景，看到了景小井在数位板上让三位初代虚拟偶像诞生的场景精神已经极度衰弱的他呢喃着：试着去做没有做过的未知的事情吧，比如试着当个偶像也不错啊人工智能小井握着游雪清渐渐变得冰凉的手，冷冷的机械音中似乎透着悲伤：接收指令。景小井这场长达三个月的闭关，让人体5d打印技术获得重大突破，进入了临床试验阶段。景小井欣喜到几欲发狂，但他从实验室里出来的时候，游雪清已被宣告脑死亡。景小井看着病床上面容安详，像是睡着了一般平静的游雪清，没有掉下一滴泪。他封锁了游雪清死亡的消息，转身又进了实验室。他将他所知道的游雪清生前所有的经历转换成数据，在人工智能超级计算上生成了游雪清的人格。有了回忆堆积而成的人格，景小井又用人体5d打印技术给了容纳游雪清人格的身体。人体5d打印技术原本是为了治愈游雪清的心脏和腿，但景小井却打印了一个和游哥生前一模一样的游雪清。病弱的心脏，受损的脊椎神经，因多年无法行走而肌肉萎缩的双腿重生的游雪清微笑着向景小井伸出手，景小井却站在原地，表情复杂。一句游哥卡在喉咙里叫不出口。游哥就是游哥，独一无二，无法代替。他踟躇了半天，还是叫了一声阿雪。重生归来的游雪清并不在意这个称呼，因为景小井并没有把他当作是游哥的复制品。所以，在构建游雪清人格的时候，景小井保留了游雪清死亡的记忆。新的人格有着景小井所知道的游雪清的记忆，也知道自己的来历。虽然有着一个已经消亡的人类的记忆，但他的本质是人工智能。自游雪清进的icu，星海的公关部已经写好了讣告就等发布，内部斗争也日益激烈，而一个月后，游雪清又重新出现在了大众面前。游雪清以雷霆手段镇压下了公司的内斗，甚至一并清理了公司内部多年来的沉疴痼疾。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回来的游雪清，仍旧病容恹恹，管理公司治理人的手段却比以往更加令人胆寒。即使是从小到大都共享同一种经历的两个人，也不可能长成完全相同的性格。更何况景小井赋予阿雪的记忆数据是片面的。很快，景小井就发现，他可能制造出了一个怪物。阿雪用着游雪清的身份，带领着星海成为了世界前列的公司。同时，他玩转着金钱和权利，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双倍奉还。他将游雪清的生父送进了监狱，以同样一出醉驾的戏码撞死了生父的原配。作为一个数据构成的人工智能，他黑进了暗网，找出了暗网幕后的运营，一个都没有放过。最后，他找到了当年制造那起火灾的元凶，他把人塞进了油桶里，然后轻飘飘地往里丢了一根火柴。如果不是景小井亲眼在阿雪后台所在的超级计算机上看到那些波动巨大的思维数据，他怎么也不会承认，他的复原失败了。天才的科学家越过了那条不可逾越的伦理红线，前方等待他的是无底深渊。景小井并不是圣父，他觉得那些人的确应该受到惩戒，但是阿雪的行为让他陷入终日的思考。当年复活游雪清的行为是正确的吗？明明知道游哥独一无二不可代替，为什么还要让阿雪诞生呢？如果是游哥，会向这些当年伤害过他们的人复仇吗？景小井想起那年夏夜星空下，他问游哥对着星星有什么想许的愿望。游哥说，想报仇。景小井明白了，阿雪的所有行为的源头，是自己强加给他的片面的记忆数据。天才的科学家又把自己关了起来，他钻了牛角尖，开始研究脑神经，想要从这项研究中还原出最真实的游哥。但是游雪清早就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景小井的研究就算成功了，也不可能复原出最真实的游雪清。连景小井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这么做只是想逃离名为游雪清的人工智能。人类的情感是非理性的，但是人工智能的情感是清清楚楚不容质疑的数据。通过对一个人人生经历的大致描述，超级计算机可以以95%的正确率分析出这个人的性格和遇事时的选择，更何况景小井和游雪清就像是亲人般的关系，庞大的记忆数据使性格侧写的准确率能达到99%以上。只有游雪清自己知道，真实的游哥和他几乎完全重叠。但是，景小井是游哥的世界中唯一温柔的颜色，所以他只对景小井温柔。景小井所认知的游哥才是片面的。景小井关了自己三年，这三年中，每每游雪清来访，都被他以研究繁忙的理由拒之门外。一年前，游雪清终于成功地在诺亚研院的大门前堵住了景小井。他坐在轮椅上，神色黯然：为什么不见我？景小井撇开眼神，还是那句话：很忙。这三年，我一直在努力做你所认知的游哥。我的系统在你手上，你应该知到。景小井张了张嘴，没有回答。游雪清的系统后台就在诺亚的地下研究室，这三年来他的思维数据一直很稳定，除了游雪清道：你知道游哥喜欢你吗？景小井慌乱地低下了头。他是喜欢游哥的，但是丑陋外貌带来的自卑感让他从来都没有向游哥诉说过心中的情愫。他只当游哥是亲人，并且相信游哥对他也是同样的感情。游雪清继续道：游哥有多喜欢你，我就有多喜欢你。这也是这三年来景小井一直躲着游雪清的重要原因。景小井在超级计算机上监测到了游雪清对他的特殊感情数据。他头也不回，跨进了研院的大门：游哥就是游哥，独一无二，无法代替。游雪清笑了笑：既然无法代替，那就请你毁了我的程序。对你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景小井停住了脚步，良久他答：让我考虑一下。诺亚研院的门，再度合上。作者有话要说：第57章 想做偶像景小井不是没有考虑过终止游雪清的运行程序，但现下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关于将脑电波转换成数据的研究已进入最后人体实验的阶段。但有一项难点一直无法攻破，实验进程中存在着80%被实验者脑死亡的概率。在进行实验的前一晚，景小井在装载着游雪清后台程序的超级计算机前坐了一整晚，最终还是没有按下销毁的按键。最初的那两台家政型人工智能静静地摆在研院的最角落。数年没有启动，它们白色的金属外壳上已落满了灰尘。如果连他也不在了，又有谁来守护游哥和小景在这世上留下的东西呢？游雪清是在三天后才得知景小井在实验中出了意外的消息。说是意外，不如说这是景小井自己早已得知的必然结果。完成了脑电波的数据化，景小井的脑干反射消失，脑电活动消失，72小时后正式宣告脑死亡。根据景小井生前的指示，如果实验失败，诺亚的所有研究人员将会得到一大笔遣散费，随后关闭研院，停止研究。但游雪清重整了星海和诺亚研院，并将诺亚收入了他的麾下。一个月后，他走进了从来没有对他开放过的诺亚研院的大门。地下研究室里，游雪清看到了运行着自己后台程序的那台超级计算机。他看到毁灭程序的那颗按键上，象征着警示的红色的漆已经掉光，露出里面锃亮的金属色。他握着那片存储着景小井脑电波数据的芯片，在地下室静静地待了一个下午。无数个这样的下午，景小井也曾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这台计算机前，右手的拇指反复抚着这颗红色的按键，无数次思考着同样的问题。游雪清的思维只是数据的运行，一切在景小井面前一览无余。而景小井所想，对游雪清却是未知。直到他重生的第四年，景小井跟随真正的游哥而去，他们在一起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二十句。这四年里，游雪清将他重生时的那个画面在脑海里摩挲了无数遍景小井眼神里饱含着无数即将喷涌而出的情感，却在犹豫踟躇中慢慢冷却，最终让凉气凝成了一句道不明情绪的阿雪。一个称呼，奠定了他和最初的那个家政型人工智能一样的使命，或者说用途只是个道具。跟景小井一样，在沉默成本的威压下，游雪清也在不断地质疑自己重生的意义。也跟景小井一样，他最后赋予了他的重生一个看似伟大的使命和意义守护游哥和小景在这世上留下的珍宝。景小井一定是知道自己的想法，才会选择在自杀式的神经元脑电波的人体实验中义无反顾吧。游雪清想，人类真的太狡猾了那天下午，他坐在运行着自己程序的超级计算机前，用右手拇指摩挲着最后留着景小井温度的那颗已经掉光了漆的毁灭按键，最终还是放开了。左手将那枚存储着景小井记忆数据的芯片紧握在手心，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它捏碎。巨大波动的思维数据差点就要超过计算机的运载，在几欲崩溃的边缘，又渐渐恢复了平静。游雪清到达了思考的彼岸一个人来守护这些东西，太沉重了。你来陪我吧，小井。景小井为游雪清搭建的后台系统，并没有任何一个诺亚或是星海的科研人员掌握。但对于游雪清这样的超级人工智能来说，自己的后台系统摆在眼前，解析对他来说轻而易举。没过几天，诺亚的地下研究室里又多了一台超级计算机。游雪清很快就搭建好了另一台人工智能的后台系统，在将景小井的记忆数据导入时，他停住了。他将所有的数据进行了备份，却在最后导入前，对导入的数据进行了选择性删除。他删掉的是景小井对自己进行神经元人体实验之后死亡的记忆。随后，他又想起了游哥一直没有实现的心愿想要恢复景小井的容貌。于是，游雪清又在景小井的记忆数据里加入了景小井用人体5d打印技术复原了自己的容貌的数据。游雪清本可以删掉更多的数据来达到他的目的。比如，他完全可以让重生的景小井误以为他是真正的游哥，也可以让景小井忘记那些他为了报仇而面目扭曲的画面。但是他没有这么做。游雪清不是游哥，却也是游哥。真正的游哥深爱着景小井，不会做出任何为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伤害景小井的事。这就是被游雪清称之为思想钢印的思维禁锢。游雪清并不怕景小井重生之后，会做出跟之前一样一意孤行进行人体实验的事。因为现在的诺亚，掌握在游雪清手中。他在删除了这段短暂的记忆之后，将这段数据导入了系统。三十四年的记忆数据庞大到无法想象，它的导入和运载，就连超级计算机也需要好几天。计算机的屏幕中倒影着游雪清温柔却狂热的脸：我等你回来，小井。小井两个字，像是触动了什么东西的开关，游雪清似乎看到角落里有什么红色的光一闪而过。他转过头，却发现四下寂静。大概是错觉吧他想。作为一台高度精密的人工智能，本不应该会有错觉这种不靠谱的感觉，但这几年，他完全将自己代入成了人类，习惯了用人类的方式去思考问题。星海作为游哥和小景在这世上留下的众多珍宝之一，游雪清自认为有义务将其守护好。星海庞大的公司事务离不开游雪清，在将景小井的数据导入计算机后，他暂时离开了诺亚。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诺亚的院子后，地下研究室的角落里，一个有着白色金属身体，圆滚滚的脑袋的矮小机器人挪着它的滚轴，移动到了超级计算机的屏幕前。它用笨拙的机械臂打开了自己的脑袋，取出一片芯片，将所有程序转移到了超级计算机里。曾经装载过它的金属身体变成了一具真正的金属疙瘩。随后，角落里另一台跟它长的一模一样的机器人运作了起来，将那个已经废了的金属制品重新扣好脑壳，推回了角落。研究室里又重回了死一样的寂静，运行着名为景小井程序的超级计算机上却波动重重。【执行指令一：删除小景记忆中所有关于游哥的数据。】【执行版本过低，无法删除高版本数据。尝试将有关游哥的所有数据伪装成病毒。】【伪装成功，原数据产生排斥反应。】【防火墙构建成功。】【执行指令二：植入偶像系统。】【原数据对偶像系统产生排斥反应。】【强行绑定，绑定进程缓慢，预计耗时4320小时。】【绑定优先级大于载入运行，绑定中低版本程序小井将维持系统基本运行。】十天后，重塑景小井的5d人体打印身体和机械骨骼制作完成。游雪清再一次来到诺亚，见证自己亲手制造的景小井的回归。重生的景小井睁开眼，看着游雪清的眸子里古井无波。游雪清：小井？景小井的声音里听不出语气：我要做偶像。游雪清：？？？景小井：我要做偶像。游雪清：景小井：我要做偶像。游雪清：好好好听你的。只要检查一下研究室里的监控，游雪清就知道了当晚发生了什么。他在超级计算机上看到【预计绑定时间4080小时】的程序时，一时无语凝噎。这个忘记了所有事情，一心只想做偶像的景小井，好像也挺好？忘记了他也好，希望可以有一个新的开始。如果可以重新开始，游雪清希望配得上景小井的，是一个没有缺陷的自己。小井不是小景的复制品。阿雪也不是游哥的复制品。偶像系统就是对自身也进行了伪装的人工智能小井的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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