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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淡盐水考古志

这些事的意义在哪里,把父亲拉出泥潭,然后我又要一脚踏进去吗?魏召南茫然。政治上的沉沉浮浮本是常态,这次也确实是大危机,但是魏父这次摆明了要把魏召南拉到他以为的大道上。魏召南在理想和现实之间难以抉择,一方是父祖的百年经营和养育他的父母,一方是自己的自由与理想。魏召南迈出了一只脚踏在了大道上,另一只却始终不甘愿,希冀事情可以出现转机。这不是魏召南个人的事,关系到魏父,关系到魏家,林晏完全没有立场去说什么,也不敢带有一点私心。林晏,我们,可不可以,先退一步。魏召南的声音传来,你不等我,我不等你。如果你三年后回国,此心依旧,而我也没有负担,我们再在一起,长久地在一起。林晏觉得难过,心里漏了风,是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不能长久。你是认真的?魏召南没有声响。好。良久,林晏才说。烟灰缸上放满了烟头,那人走后,魏召南把自己扔在沙发上。他不能欺骗自己给林晏许诺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也不能用镜花水月绑住林晏三五年,他自己都不知道路要怎么走。他没有那么无私,也贪恋他的相伴,也没有那么自私,拉一个纯粹的人陷在不纯粹的关系里,他没有那么理想,也不甘现实,所以只能划定一个期限,把希望放在以后。林晏离开魏召南的家,并没有走远,在阴影里站定,看着楼上亮起的一间窗。看到月华初上。自此国内再无人等归人。第16章两年后。7月15月,27°e,26°n。晴。考古队进入沙漠已经有9天,贝格曼的书中记录柏柏尔墓地就在莫利西斯大沙丘西北25千米的地方,那么我们应该距离墓地很近了。天气很干,希望可以早点找到墓地,这样easter假期结束的时候我还可以去观察非洲的原始聚落。7月21日晴。柏柏尔墓地可能已经被风沙完全掩埋了,我们找起来很困难。希望可以找到。7月30日晴。爱德华和瑞文在争吵贝格曼的记录是不是出错了,或许我们已经错过了墓地。今天无人机出了故障不能再使用。希望不要无功而返,我的大作业还需要它。8月10日晴。水已经快不够了,昨晚我看到领队在沙丘后抽了一晚上的烟,或许明天我们就要返回,大家都很沮丧。不知道寻找过程能不能作为考古的前期调查上交大作业。8月15日风沙。我们遇到了沙尘暴,幸而没有人受伤,但是我们的骆驼走丢了6只。8月16日晴。太壮观了。贝格曼记载的一点都没错,柏柏尔墓地只是被风沙完全掩埋,现在沙尘暴把它揭开来了,感谢沙尘暴。8月17日晴。柏柏尔墓地真的是太神秘了!整个墓地就像是一个插满了筷子的大馒头,这里大概有上百座墓葬,墓棺是船形的,用牛皮包裹着,棺头立着浆形的胡杨木,这说明当时的柏柏尔人擅长驾船,太不可思议了,这可是在撒哈拉沙漠!嘿,林,你说为什么有些墓葬里放的不是人,而是木雕?哈里走过来坐在林晏旁边,兴致勃勃地问,你们中国有这种习俗吗?柏柏尔墓地的木棺均葬一人,仰身直肢,头向西,也就是太阳落下的方向。部分墓棺中并没有人,葬的是裹皮木雕人像。这些雕像制作粗糙,仅能分辨出四肢,用猞猁皮包裹着,同样是仰身直肢头向西。大概是死者替代物,某些人死了却没有留下躯体。中国的新疆曾经发现过类似的情况。在沙漠里一个多月,林晏胡子拉碴,支着一条腿抽烟,戴着一顶旧毡帽,口袋里能倒出半斤沙,连说话也带上尘土的气息。那女性棺前立的多棱柱呢?从远处看,柏柏尔墓地就像一片死亡森林,每一座棺前都有立柱,男性墓前的立柱是浆形的,上部涂黑,柄部涂朱,立柱两侧还立有弓和箭。女性墓前的立柱则是多棱形的,上粗下细,上部朱红,缠绕毛绳,死者身上放置木祖和皮囊,整个墓地充满了神秘的宗教气息。生殖崇拜。可能是一种巫术祭祀的遗存,祈求生命的繁衍。这个地方生存艰难,势必产生了相应的原始信仰。这两年,林晏花了更多时间在专业上。他是真的喜欢考古,着迷于世界多样性的文化。他想毕业后就进入一支国际考古队,但是上一次回家只是稍微提了提,便被林母以死相逼。向导阿尔迪克走过去,把领队叫到了一边。林晏想他们这次应该要回去了,水已经极端匮乏,领队克里斯托弗找到柏柏尔墓地之后不顾向导的劝阻,在墓地里做了几天的基础调查,克里斯托弗找贝格曼记载的柏柏尔墓地已经找了三年。第二天回程的时候,克里斯托弗站在沙丘上眺望柏柏尔墓地,直到自己的考古队快要消失在沙丘的另一头才收回目光,赶上自己的队伍。回到学校,林晏尝试着捏手办,头戴毡帽,缀红毛绳和伶鼬皮,插羽饰,身穿宽大的斗篷,足蹬短靴。这是什么动漫形象?宋成蹊看到,随口问了句。柏柏尔墓地的墓主。你说什么?宋成蹊一脸不可思议,你是在逗我?不是。林晏没有理会宋成蹊的大惊小怪,继续手中的活计。你不是动了人家墓地里什么东西受到了诅咒吧。宋成蹊总觉得林晏那种神神叨叨的事做多了走夜路会遇到鬼。没有,你不要乱想。行吧,宋成蹊喃喃,你是我室友,我害怕啊。过了一会儿,宋成蹊又拿着手机走过来,假期还没结束,冰岛去吗?林晏看了一眼,沉吟,留学期间都没怎么玩过,再过一年就毕业了。什么时候?现在啊,说走就走的旅行。宋成蹊笑,没有计划的漫游不是更有趣吗?林晏稍微思索了一下便答应了。宋成蹊一屁股坐在冰川上,我们有没有走错路,都走了六小时了。林晏看了眼地图,你不是还要去攀冰?累死我好了。不去了,刚才那个80°的坡差点把我摔成脑震荡。宋成蹊心有余悸。还有半小时就可以下去了。距离这里五千米的地方有蓝冰洞,去看看。行,再休息一会儿。宋成蹊靠在岩石上,羡慕林晏的体力,果然干考古的都是牲口。林晏随意走了走,找到一个角度,脱掉冰爪把单反拿起来。天气寒冷,单反反应也特别慢,林晏耐心地等着机子正常运行,随意拍了几张。林晏向宋成蹊伸出手,把对方拉起来,继续在瓦特纳冰川上走。林晏在游客区找了一会儿,也没有找到卖烟的地方。宋成蹊拉着一个野生导游,劝说对方带他们进蓝冰洞。那个满脸络腮胡的导游一个劲地说no no no。由于冰川会不断移动爬行,生成于冰川的自然冰洞都具有不稳定性,更何况现在是九月末,蓝冰洞的常规旅游时间是在11月至3月,夏季冰川消融,有坍塌的危险。林晏刚才也是随口一提,现下也有些犹豫,想取消这一行程。刚走过去,就听见宋成蹊已经把价格抬到了五百欧,那个络腮胡半是为难半是心动地接下了这个活。林晏和宋成蹊坐上导游改装过的吉普在礁石上行驶,然后在一片冰川前停下。几人照例带好头盔,徒步了一小段路程,找到了一个冰洞。络腮胡絮絮叨叨的说幸亏他们找到是他这个经验丰富的导游,前几天他刚带过一个探险队找到了这个冰洞。这是一个神奇的水平冰川裂隙,因为大多冰川裂隙都是垂直的,以前从来没出现过,估计今年过后也会重新消失,他们是非常幸运了。宋成蹊漫不经心地恭维络腮胡导游,跟着一起下了冰洞。冰洞空间并不大,但是阳光照射过来,整个冰洞呈现出晶莹剔透的蓝,靡丽而梦幻。鬼斧神工,是吗?宋成蹊惊叹。林晏点点头。宋成蹊把林晏脖子上挂的单反拿下来,递给导游,示意帮忙拍张照片。guys, s~mile.宋成蹊便揽上林晏的肩膀,勾起嘴角。nice.宋成蹊接过单反,随意看了两张,啧啧还是我长得好,怎么看都帅。天黑得早,一回到民宿,宋成蹊就剥掉了文质彬彬的皮,大叫着好冷,把自己摔在大床上,裹成一条毛毛虫。林晏把照片导出到电脑上,开始写这次旅行的游记。他那个公众号已经不纯粹是一个影评号,经常夹杂着一些考古见闻、各地风情和游记等,没多少人关注,就是想记录下来。这次的游记并没有多少深度,但是风景确是好看的,相机不能拍出十之一二。林晏只能在照片里挑挑拣拣,用lightroom和photoshop还原出它本来瑰丽的模样。夜太长,有游客敲了林晏他们的房门,邀请他们一起下来嗨皮。林晏兴然,宋成蹊又恢复成他的人模狗样出现在人前。院子里燃起了篝火,一个意大利小伙抱着尤克里里在唱歌,是一首舒缓的那不勒斯街头小调。其他游客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打着节拍,民宿的老板为他们准备了生啤。宋成蹊表演了一段b-box下来又把林晏拉上场,其他人都善意地朝他笑,宋成蹊还吹了声口哨。林晏清了清嗓子,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听歌,而最近一次听着歌不闻窗外事,就是刚回英国那段时间。春去白了华发落寞了思量,剪下一缕愁丝遮目让人盲。今人断了肠,今天各一方,今生与你相见无望。繁华落幕离人难敢诉衷肠,昨夜又见当年弃我不归郎。今夜太漫长,今两股痒痒。今人比枯叶瘦花黄。我应在江湖悠悠,留佳人等候,梦里殇此情高几楼。梦里殇此情高几楼。宋成蹊看着篝火照亮那人的脸庞,眼角低垂,脸上却没有歌中的无限落寞与愁思,只是没什么表情。宋成蹊站起来离开人群,吹了一会儿寒风。再回到篝火前,已经不见了那人身影。宋成蹊依旧与其他人一起唱歌跳舞,喝得微醺,然后清醒地回到房间。林晏背对着他,闭眼躺在椅子上,耳朵上挂着耳机。宋成蹊走过去,摘下一只耳机塞进自己耳朵,仍是刚才那一曲《离人愁》循环播放。他们说明天的极光爆发指数为5,去追极光吧。林晏睫毛微动,并没有睁开眼,应了一声。宋成蹊把耳机摘下,放回林晏的耳中走开。宋成蹊将车停在了平坦开阔的缓坡上,在背风的岩石后扎好了帐篷,铺好一张软垫。宋成蹊和林晏并排躺在地上,等待极光出现。一阵风吹过,宋成蹊冷得哆嗦了一下,往林晏那边凑了凑。林晏从车上抱下一床民宿的被子,扔给宋成蹊。宋成蹊哆哆嗦嗦地裹好,还不忘分给林晏一点。幕天席地,你说是不是?宋成蹊笑着问。嗯。哎你看那边!北方的天空上出现了一点点绿色,然后越来越亮。宋成蹊一骨碌爬起来,用相机连续按了好几张。然后嘟囔这么丑,像条鼻涕虫。林晏笑出声,搭好三角架,把相机放在上面,然后等待,20秒过后,画面定格,是一道照亮了天穹的漂亮极光。宋成蹊嫉妒,试了几次,终于也拍出了大片。满足地躺回到林晏旁边,就那么安静地看着极光。极光慢慢布满北边的天空,绚烂的绿光忽而如浮云,斯须变幻如锦缎,倒影在湖里,如花如雾。毕业之后,你会回国吗?宋成蹊问林晏。以前曾经想过要加入一个国际考古考察队,全世界流浪。是不是特别有英雄情怀?有把此身此心全部奉献给考古事业的悲怆?林晏笑一声。你爸妈会同意?不会。现在我也不这么想了,就去国内的考古所好了,说不定也能碰上良渚古城、海昏侯墓这种大项目。高校呢?我做不好立德立言、教书育人这种事。怎么做不好?宋成蹊转过头看向林晏。林晏不答。两年了,你忘记他没?怎么?忘了没?林晏笑起来,怎么会忘。你该问我放下了没。那放下了吗?我不知道。林晏望向天穹,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有什么好执着的呢。更何况吾生须臾,应当绚烂如夏花。你把他放下,把我放进去。林晏也转过头,用一只手支着脑袋,看向宋成蹊。你不是喜欢女人。本来是啊。奈何一见周郎误终身。宋成蹊苦恼地说,原本我还不知道我原来是个深柜,都是因为你我才认识到还有这类人。我什么都没做。你什么都不做,对我来说就是诱惑。我觉得我病了,病入膏肓。有病就治,会好的。不会好了,要么你来救我。我们试试好不好。宋成蹊眼巴巴地看着林晏。林晏半晌没有回答。宋成蹊凑过去,慢慢把脸压下。对方的脸在眼里放大,林晏一把把宋成蹊推开。宋成蹊跌回地上,舔了舔嘴角,然后猛地扑到林晏身上,伸出舌头舔了一口林晏的嘴唇。刚想撬开林晏的牙齿,肚子上就受到了一击,宋成蹊只好放开林晏的手捂住肚子滚到了一边。林晏站起来。宋成蹊不去看林晏的表情,随手拔了一棵草放在嘴里抿了抿。同性恋是被这个社会排斥的,你不要走到这条路上来。宋成蹊扔掉手里的草,站起来面对林晏。那又怎么样?现在我喜欢你,这个社会就要为我让路。宋成蹊丢掉了嬉皮笑脸,他都抛弃你了,你难道还要为他守身如玉?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给谁看,恶不恶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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