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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千重山

此次共设了十只环形靶标,进入第二局共九人。云野在父亲军营中曾见过此类训练,但自己却从未尝试,陈佶更是,压根没见过,这次要连开十箭,心中着实没底。只是剩下九人,除了元远山,应该也都没什么底,想到此,陈佶又有了些底气。输不要紧,输得不要太难看比较要紧。要不然得让平山哥哥笑半年,不能给他这个机会。此番比试九人依次通过,跑道的起点靠近看台一侧,终点在看台另一侧,但途中蜿蜒绕道一部分却超出了看台视线,被一座小山丘所挡。按照上一轮排名,从末尾往前上阵比试。最后射中3筹的伍江风头一个上场,马蹄阵阵,伍江风快马掠过去的身形很帅,第一把开工放箭,嗖看台上众人头颈跟着箭矢划过一道弧形,却见羽箭稳稳当当,落在了靶标之外。竟然,连靶子都没中伍江风捂着脸,继续往前跑,前面还有九箭,这脸要往哪放看台正中,陈泽扶了扶额,如今这京中男儿,怎的如此孱弱不堪。折桂郡主只吟吟笑着,而细看之下,面上笑意之外,嘴角隐隐带了股嘲讽之意。皇上姑父,这就是您的少年郎们,念香散大功之下,一个个毫无骁勇之姿,比女人还更苍白孱弱,这国这家,可算安好?伍江风一圈结束,司礼监公公们挨个统计靶标,何进报道,伍江风,三十筹。十个靶标,满分一百筹,而伍江风才堪堪三十筹,且这已经是进入第二局的选手。接下来的几位也没好到哪去。陆可行,四十五筹。方少卿,五十筹。安红叶,三十筹。看台上众人都灰了心,一片哀叹之声。直到元远山上了场,折桂郡主领头,看台上起了一片尚算热烈的掌声。元远山一袭鹤灰骑装,无花哨装饰,束发头带在风中高高飘起,一别此前的孱弱形态,以极其利落飒爽之姿冲入跑道。第一箭飞出,正中靶心,稳稳十筹落入众人眼中。看台这才起了真正山呼般掌声。元远山骑得很快,箭放得也快,转身没入小山丘,不消片刻又策马回到众人视线之内,到了跑道终点。司礼监一阵忙碌统计之后,何进高声喝道,元远山,90筹折桂郡主再次领头鼓掌,眼中赞许之色尽皆落在了云野眼中。云野有些不服气,这个女人怎么回事,当着自家夫君的面,对他人大加赞赏。以后必得好好管教。至于眼下,若赢不了元远山,倒好像连自家媳妇也没资格管教了。元远山该死。我必须赢。陈佶心中却是另一番想法。很确定此局是赢不了元远山了,但云野也未必赢得了。所以只要不被云野比下去就可以。但平山哥哥怎么如此在意这个云野?陈佶又扭头瞥了一眼,姿色平平,趾高气昂,切,哪里有我好看了。不行,我必须赢。正胡乱想着,云野已经上了场。陈佶捏紧了手中缰绳,疾风老老实实安安静静,陈佶心中默念:请,让,他,摔,倒。第24章 吃瓜对于云野的身手平平,殷涔还是有些意外的,他以为在抚南营长大的世子,无论如何该在骑射这种军中日常必有的训练项目中轻易拔得头筹,然而从今日表现看来,云野似乎并不擅骑射,虽与京中世家子弟相比较,他算得上出众,但这种水平,也就是在一群青铜中出出风头,离真正的王者还差得远呢。殷涔想到从小跟在身旁的沈沧,料定云野从小身边必定没有类似沈沧角色的人,心中有似奇异的感叹,那个将军老爹,似乎,把最好的给了自己?而今藏在暗处、只是一个影子的自己,文有梁洛书,武有沈沧,还有好兄弟梧叶儿,和日日相伴的傻小子陈佶,而在太阳底下的那个人,光鲜亮丽之下似乎才是真正的,什么都没有,殷涔突然就起了怜悯之意,甚至觉得,亏得当年调换了,他才不要当此时场中压力山大的那个孤独人。孤独人云野策马进了跑道,虎虎生风的第一箭射出,九筹。还算不错。折桂郡主起了身,手心攥着身后飘来的红绸带,抿紧了嘴唇,视线紧紧黏着着策马跑动的雪青色人影,跟着两箭射出,人影跑进了小山丘。秋忆人抬头看着心神牵挂的折桂郡主,心下了然,悠声说道,桂儿不必太过挂心,我看这云野,场中也没几人是他对手。折桂扭头朝姑姑笑了笑,脆生说道,如今好男儿都在军中,剩下的世家子弟大多孱弱不堪,今日就算赢了,也算不得多大光彩。秋忆人皱了皱眉,冷了冷声音,缓缓再道,桂儿如今眼界倒是高了不少。折桂又转头笑笑,却不再回话,仍紧紧盯着跑马场。只见一骑烟尘过,云野从山丘后又回到了看台一侧,射出最后两箭。司礼监一番忙碌,人人都盯着何公公,等他拖长声线报道,世子云野八十八筹众人嘘了一片,就差区区两筹,折桂倒未流露失落之态,仍向云野遥遥投过去一个灿烂笑意。云野听了统计却十分恼火,勒着马原地转了好几圈,十分忿忿不平,如此一来,他与元远山差了两筹,必得在第三局扳回来。对着折桂的灿烂笑容,他只微微避开了目光。陈佶上了场。折桂安然落回了座位,秋忆人又打趣道,你就不挂心你的太子哥哥?折桂坦荡一笑,道,太子哥哥什么成绩都好,折桂心中不会因为一次成绩就看轻太子哥哥。秋忆人却跟着笑道,哟,你这口气,是笃定太子赢不了世子了?折桂楞了一瞬,随即也笑开了声。陈仪却胖墩墩的摇晃起了身,站到看台边缘,冲陈佶大力挥手。太子哥哥,你的头号粉丝在此,要加油哇!陈佶在看台扫视了一圈,又冲之前挥手的角落飞过去一个明目张胆的笑,随即大喝一声冲进跑道。看台众人又是一阵轻微骚动,这频频被太子挥手飞笑的侍卫少年,到底什么来头?连陈泽都忍不住转过头皱着眉搜索了一阵。陈仪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冲陈泽和秋忆人大喊,噢,我想起来了,太子哥哥看的是那个很会作诗的侍卫,那句什么来着,白日放歌须纵酒,就是他写的。白日放歌须纵酒,陈泽在口中重复念了一遍,又问陈仪,你当真?当真。陈仪头点得双颊肉直颤。这诗不错,改日让他跟文渊阁赵学士切磋切磋。陈泽冲一旁站立的高仁说道。是,老奴记下了。高仁恭敬回道。这说话之间,陈佶已纵马进了小山丘。众人伸长了脖子翘首以待,却半天未见陈佶从山丘后再冲出来。殷涔有些许紧张,也跟着起了身,站到看台最外边缘。过了片刻,人还未见,折桂正想让司礼监派人去沿路查看,莫非出了什么故障?只见从山丘后,陈佶牵着疾风,一人一马,颠颠簸簸的朝场中走来。陈佶看着有些许灰头土脸,人却无大碍,疾风马却似出了大问题,前侧右蹄只能轻微点地,走起来一瘸一拐。陈泽和秋忆人都惊疑得起了身,折桂见状立马一个翻身,从看台上直接跳了下去,直奔场中。殷涔也坐不住了,立即飞身向下,与折桂一前一后到了陈佶身前。看着二人关切的脸,还有他们身后颠颠赶来的何进,陈佶面上尴尬,说道,马有些不听使唤,中途,摔了一跤折桂闻言捂着嘴转头闷笑了一阵,何进也跟着叹气,太子殿下,你也忒不小心了。是是,陈佶跟着点头,马蹄已伤,这第二局我只能半途而废了,第三局怕是也没办法继续比试。这折桂颇为可惜,本来能参与比试的人就不多,再少下去,也未免太失了看头,也没了比试的意义。殷涔看到折桂的神色,再看看不远处云野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目光,心中一念,对折桂郡主说道,太子殿下和马匹均受了伤,不知我可否替代殿下继续比试?陈佶闻言眼前一亮,抓着折桂的手说,这当然可以吧?折桂又看向何进,何进悠然道,这是郡主的订婚大典,一切自然郡主说了算。折桂唇角微笑,目光定定,对殷涔道,那就请太子哥哥的侍卫代劳吧,请问阁下大名?小人殷涔,谢郡主成全。殷涔鞠躬,随即转身,去唤过一剪梅来。转身之间,殷涔和陈佶交换一个眼神,看折桂和何进走远,陈佶快速道,事有蹊跷,过后再说。何进再次高声宣告,太子陈佶,六十筹因马匹受伤,第三局由侍卫殷涔代替。此言一出,看台众人再次喧哗了起来,刚刚一直被太子看的侍卫小哥哥,要亲自下场替太子比试了呢。好看好看,小哥哥加油哇!殷涔上了马,第三局即将开赛。此时只剩下区区六人,元远山和云野各以累计一百筹和九十八筹遥遥领先,陈佶七十筹紧随其后。只见跑马场中折桂郡主一身榴花红窄袖劲装,骑了匹黑棕高头马,英姿飒爽的朝他们而来。所有选手们都愣住了,这是要干啥?郡主也来比?云野摸了摸头,这女人,不在看台坐着,下来乱跑什么?待郡主走近,何公公才宣布比赛规则:第三局为折桂郡主亲自设计,郡主将在跑马之时,将纸鸢放上天空,射中纸鸢者方可得分。郡主一共将放出三只纸鸢,射中第一只得三十筹,第二只二十筹,第三只十筹。殷涔低头不露声色的扯了扯嘴角,小菜一碟。余光瞥向云野,见他微微蹙着眉,想看向折桂郡主,却又怕被对方瞧见的状态,心中不免好笑。少年男女,虽是父母之言,却也情窦初开。折桂倒是磊落之姿,司礼监送过来三只纸鸢,她单手拎着,另只手攥着缰绳,目光扫过众人,在云野面上停留少许,转身大喝一声,快马追风般跑开。一身利落火红骑装,如一团红云般奔驰在操场之上,头上缎带高高飘起,折桂夹紧马腹,脱开双手,将一只纸鸢放飞上天。殷涔一瞧,一只七色蝉翼纸鸢,彩云追月。六人也策马跟了上去,一剪梅嘶昂向前,电光火石的瞬间,殷涔扫过看台,角落一个瘦削峭直的黑衣人起了身,望向场中,负手而立。殷涔低头微笑,心内如镜。元远山已经搭弓勾弦,弓和羽箭遥遥冲上,天上纸鸢飞得飘摇模糊,这一箭看似容易,却要在双方都是动态中去完成,实属不易,而且,众人没料到的是,折桂郡主自小习武,并不会单纯得让纸鸢就静静等着人来射,而会令它飘忽不定。元远山放出第一箭,折桂郡主于马背上伸直了腿站起来,将纸鸢狠狠向下一抖,元远山这一箭放了空。殷涔没料到折桂还会这一手,心道真小瞧了。云野此番已追得浑身是汗,见元远山落了空,折桂粲然大笑,心中也颇为焦虑,这女人,不好降服,忒麻烦。殷涔倒没有真的惧怕,只是更认真了些,待元远山收手,他快马掠过众人,遥遥向前追了上去。纸鸢就在前方头顶上空,殷涔取过弓,羽箭轻却稳的勾在手指上,举弓与眼平行,心念调动内力,突然爆喝一声,于马背上翻身直冲向上,一箭稳稳放出,彩云追月失了平衡,直直坠下了地。殷涔这才空中又一个翻身,稳稳落回了马背上。这一手来得突然又漂亮,看台上回过神来的众人爆出山呼海啸般掌声。何进尖细报数的声音都湮没在众人尖叫声中,侍卫殷涔,三十筹折桂在马背上也回头睁大了双眼,太子哥哥的侍卫,人长得好看,功夫也相当利落。云野面上更挂不住了。回到看台,和陈泽秋忆人在一块的陈佶,也瞪大了双眼,脸颊兴奋得泛上红晕。那是我的平山哥哥!厉不厉害!秋忆人看到陈佶的神色,嘴角微微动了动。陈泽倒是眯起了眼睛,文能白日放歌纵酒,武能骑马飞身射纸鸢,这个侍卫,怎得似比朕的禁军还要厉害?跟着折桂又放出了第二只纸鸢,殷涔此番没再用让人眼花缭乱的架势,只稳稳骑在马上,便又射下一只。云野策马追平他,抛过来一个恶狠狠的眼神。让我在我媳妇面前出丑,你这个侍卫怎么回事!殷涔完全读懂了那个眼神,他其实并不想让云野难堪,心中当下只觉得,既然让你难受够了,那不如就暂且先放一马吧。第三只纸鸢上了天,一只五彩斑斓的鱼跃龙门。殷涔故意放慢了速度,云野从身边呼啸而过,生怕他再出手,快速握紧了弓,羽箭上弦,仿佛用尽了生平所学放出了这一箭。鱼跃龙门也没辜负他的心意,如他所愿坠落在地。云野总算得了片刻喘息,面上已密密全是汗珠。折桂从前方折返跑回来,冲殷涔拱手道,殷公子好厉害,折桂十分佩服,都不知太子哥哥还藏了这么位人物在府中,早知道应该多做些此类活动,让大家早些可以切磋。殷涔也还礼,谢郡主谬赞,我本一介侍卫,功夫好些,多保护好太子也是本职。正说着,陈佶也从看台奔了过来,殷涔下马,陈佶居然一把将殷涔抱起,原地转了个圈,兴奋得摇头摆尾。殷涔:这特么,可是大庭广众、朝中重臣、京中世家、皇上皇后、可特么都在呢云野在一旁默不出声,折桂碰了碰他胳膊,一张脸小巧白皙,笑意盎然,对云野脆生说道,今日很棒。这短短四字,似一泓春水注入云野心间,他低头,看到一张如花笑颜,心内只觉得,活到十八岁,还从未有人如此赤诚地对他笑过,父亲从不笑,母亲常发呆,而如今,在举目无亲的京城,一个妙龄女子,他未来的妻子,对他如春花般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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