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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千重山

陈佶心口一跳,猛然转头看向叶明枝,又看向殷涔,正待对叶明枝开口教训他贿|赂朝廷命官,殷涔却示意他稍安勿躁。跟着殷涔便对叶明枝道,叶老板既有如此诚意,交出账册,那商号一事便算作本官的回礼,自会妥当安排。陈佶难以置信,他敬爱的平山哥哥,当着他面竟然与在逃钦犯谈妥了一桩贿|赂交易?叶明枝这才跟丁入松示意,对方起身,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账册,殷涔心中难免感叹,这保命符放到丁入松身上,果然无人能得手。叶明枝将账册递过去,仔仔细细对殷涔说道,账册所记述内容,恐怕远超出大人所想,是一本足可以令大宁内乱的账册,我将它交由大人,用与不用,如何用,全凭大人处置。殷涔接过账册,与陈佶一同打开翻阅,只看了寥寥数行,陈佶便面色发白,殷涔此前虽有所猜测,但此番见到真章,果然应了叶明枝那句话,远远超出他的估量。单拎出一年记述如下:宁熙十八年,研茶坊结余非入库白银三百万两,云、黔、川布政司共得三十万两,关西七卫二十万两,户部毛盈泰三十万两,内阁祁言之五十万两,司礼监一百七十万两。最关键的是,在司礼监名字旁,备注了三个字:入内库。这是陈佶面色发白的来由,内库,即皇帝自己的私房钱,这本账册里记述的,便是司礼监将贪来的钱全都入了皇帝私人账房。这就是清清白白写明,天下第一贪,乃是皇帝陈泽本人。殷涔断然也想不到,查来查去,竟查到了叫他来查案的本主身上,陈佶猛然抬头,盯着叶明枝道,此物为真?叶明枝面不改色,千真万确。陈佶又问,司礼监入了内库的钱,用去做什么了?叶明枝摇头,这已是宫内之事,我自然无从知晓。这账册震慑住了所有人,殷涔却很快理出头绪再问道,宫中要保你的是何人,要杀你的又是何人?叶明枝似想了片刻,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殷涔,想杀我的是司礼监,想保我的却是皇后。司礼监自然想杀你,皇后保你又是为何?陈佶问道。叶明枝微笑看着陈佶,太子殿下太过年轻,很多浑水现下还不必去蹚。你陈佶看此人,说一半不说一半,又如此轻视自己,恨不得一把刀直接架上去。殷涔对他摆摆手,又对叶明枝冷笑一声,明面上司礼监统归皇上所管,但依我看,账册上所记载司礼监是谁的爪牙,却很难讲,你既提到皇后,还说她要保你,我实在很难想象我大宁那位皇后会做于她无关无利的事。叶明枝居然哈哈笑开了声,殷大人所料不错。殷涔皱眉,我没兴致跟你一遍遍猜哑谜。叶明枝收敛了神色,认真道,司礼监所贪之才入内库是真,却也未必是全部入库,高仁与何进是否有私下截留是他们的事,但,大头入了内库,所用的名义却是因皇帝修道耗费巨大,才不得已用此法填补内库空虚。殷涔看一眼陈佶,只见他双唇紧闭,默不作声。叶明枝继续道,而这一说辞,均由皇后授意。殷涔和陈佶乍一听此说法,只觉里头漏洞百出,殷涔问道,皇后与高仁素来不合,在你这里却成了他们通力合作,如何会有这般奇事?叶明枝一笑,利益当前,神鬼都可合作,何况是人。我曾听任同欢酒后无意泄露道,皇后是为私,而高仁却是真的为了皇帝,修道所费极大,内库早就空虚无两,高仁身为掌印太监,如何能让皇帝为钱发愁,这才与皇后站在了一条船上。殷涔这才弄清了整个来龙去脉,秋忆人以填补陈泽修道亏空为由,借司礼监之手大肆敛财,在这件事上,高仁为了替陈泽补内库窟窿,也便替秋忆人瞒下了贪赃一事,然而这一切唯一瞒在了鼓里的却是皇帝陈泽,秦念衾的一封奏疏,让他大动肝火,派殷涔和陈佶去查这场源头竟是在自己身上的贪赃,说来真是十足好笑。而如今面临事情即将败露,殷涔和陈佶离事情的真相越来越近,秋忆人与高仁撕破脸皮站在了对立面,高仁为着皇家颜面,自然希望叶明枝带着他的账册死得越快越干净越好,而秋忆人却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反倒希望叶明枝活着,跟账册一起活得越安全越长久越好。殷涔再对叶明枝道,账册里只有司礼监,而无皇后,这便是缘由。叶明枝颔首。皇后如何能指使得动司礼监,只有皇帝才能,敛财的理由、分赃的官员下至地方上至宫里,都是皇帝的人,这件事一旦被证据确凿地告知天下,陈泽将被百官弹劾!皇帝废大臣、废皇后、废太子之事屡见不鲜,而当所有大臣集结,一众之力废掉皇帝,这事古来历史上也不曾少见。这本账册,是皇后的王炸,是以她希望叶明枝好好活着,长命百岁,这把王炸,在她想拿出来的时候,随意调动。继续更深一层的想,若以此弹劾废掉皇帝陈泽,他所立的太子陈佶自然跟着废了,说不定连立锥之地也无,性命难保,而那时,皇后的亲生儿子韩王陈仪,便可大方登基继位。当殷涔想通这一层,浑身冷汗都出来了,他看向陈佶,从对方眼神中也读到他也懂了,叶明枝自然早就明白,这时他对殷涔道,账册虽然重要,可许多更重要的事情,并没有写在这账册之上,如今大人可明白了。殷涔点头,心中的震撼还未消退。同时也想到了另一层,叶明枝此时抛出账册给他,不过是为了转移司礼监和皇后的注意力,这账册在自己手中并非是保命符,却是个烫手山芋,若司礼监与皇后都知晓账册去向,恐怕双方又会精诚合作,双双都想要了他的命。想到此,殷涔心中快速下了一个决断,他虽不愿,却也只能如此了,看向陈佶和梧叶儿,只能再一次跟他们一起拼死一搏了。没想到过了五年,还要再次在这荒原之地以另一种方式再次搏命逃杀。然而在眼下,此刻,他要等的是另一件事,叶明枝帮他安排的疏勒王夜宴。夜宴在王帐,叶明枝带着殷涔一行人过去时,里面已有载歌载舞之声,殷涔入内,向疏勒王行礼,目光却飘向对方身侧端坐静默的女子。的确是个汉人女子,戴着疏勒国王妃的发饰衣着,不似大宁宫中贵妃的华丽,却也别有一番异域风味,一双眼睛静如秋水,只是自眼下便围着珠玉垂悬的面纱,殷涔看不见整个面目。他知这是殷苁,即便围着面纱,即便梧叶儿此前没有来打探过,他也知道那是殷苁。那双眼睛与他轻轻触碰的一瞬,他就知道那是苁儿。第48章 夜奔所有人在王帐内依次落座,正主位是塔克忽伦和几位王妃,蒙着面的殷苁紧挨着疏勒王坐在右侧,殷涔坐在疏勒王的左侧,中间还隔了几位对方的高级将领,海拉提一行人远远坐在对面。殷涔心里几乎颤抖,他努力平复心情,不料对方一位将领却问道,御史大人有何不安?殷涔微微一怔,叶明枝却替他说道,长途奔波,又加上昼夜温差,殷大人大概不习惯吧。对方面有狐疑,却也不再挑话。王帐中燃起了火堆,抬进一只串在木枝上,被剥了皮的羊,架在了火堆上烤着,不一会油脂滴进火里,发出骨肉焦香的味道。侍从过来给所有人斟满了酒,又有人切下羊肉分到每人盘中,塔克忽伦向众人举起酒杯,两国互市一事既已谈妥,今夜便不谈国事,只饮酒。众人随声附和,一饮而尽,殷涔却注意到殷苁只跟着举杯示意了下,并未喝下去。夜宴刚开始不久,殷苁在塔克忽伦耳边说了些什么,塔克忽伦连连点头,殷苁便跟侍女一起先退了,临走时又看了眼殷涔。殷涔心内微悸,面上却克制住毫无表露。一旁的叶明枝将一切收归眼底,却也默不出声,低头饮酒。疏勒国的酒很烈,歌舞很野,烤肉很香,不多久殷涔便面色通红,讲起话来开始口舌打结,叶明枝见状对塔克忽伦道,殷大人不胜酒力,在下先扶他回营帐休息吧。塔克忽伦虽有不满,却还是点了点头。叶明枝和陈佶便扶着醉得胡言乱语的殷涔出了王帐,待进到为殷涔一行人准备的营帐内,殷涔一头栽倒在地褥上再也动弹不得,叶明枝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蹲在身侧悄声说了句,王妃的营帐在王帐之后,绕过三个军帐,帐顶飘着红绸带的便是。殷涔心下重重跳了一拍,却仍装醉不起,叶明枝配合得很,道了声好好休息便出了营帐。他刚出去,殷涔便起了身,先叫过梧叶儿,你现在就出发,去一趟关西镇北营,拿太子殿下的通行令牌去见林漠烟将军,请他派五千轻骑到离这里最近的凉州关外迎我。陈佶担心道,若我们逃不出这疏勒军营?殷涔道,今夜他们大醉,这是我能带走殷苁唯一的机会。梧叶儿道,平山哥哥可还记得,当年我们逃出这里时,正逢他们粮仓失火。殷涔双眼一亮,当然记得,我正有此意,烧粮仓,趁乱带走殷苁,另外还有件事,殷涔目光陡然狠戾,叶明枝不能活。陈佶周身一颤,想到他身边的丁入松。殷涔继续说道,此人对西部边境了如指掌,这等人留在敌国,将来边关便不得安宁,更何况,只有他真的死了,那后半本账册才会变得下落不明,若皇后和司礼监知道账册在你我手中,我们便是那活靶子,只怕都活不到回京城。陈佶点头,将令牌给了梧叶儿,梧叶儿换上夜行衣悄声离开。殷涔和陈佶也换上夜行衣,背上青山刃,殷涔对陈佶道,杀叶明枝不是问题,上次交手试探过之后,他的功夫与你不相上下,只是丁入松难办。陈佶看着殷涔的神色,可是已有办法?殷涔狠狠心道,现下唯有一个办法可冒险一试,我去缠住丁入松,你趁机杀了叶明枝。陈佶顿了一顿,心里却砰砰跳了起来。殷涔又道,不要怕,他不敢杀你,你便有机会杀他,要快,他便无法防范。嗯!陈佶点头。王帐内仍在醉酒狂歌,两人闪身进了叶明枝的帐内。叶明枝有些意外,见着二人的装束皱眉道,原以为大人只是为了妹妹而来,却不想我自己竟也是大人的目标。殷涔道,原本不是,如今你既然在,便是了。叶明枝苦笑道,一路以来,我对大人所表的诚意大人应该不至于这么快便忘了,如今要杀我,可算是卸磨杀驴?殷涔道,谁利用谁还不好说,叶老板又何必摆出弱者之姿。叶明枝再道,如果只有我死了大人和殿下才安心,叶某恕难从命。话音刚落,丁入松便站在了叶明枝身前,抬手只一个气势,殷涔便感到内里绵绵如排山倒海般袭来。青山刃格挡在胸前,殷涔和陈佶飞身向上,从两旁绕开再同时扑向丁入松,殷涔化掌法为刀法,将辛家二十四手贯注进刀内,隔空辟山一般攻向对面二人。丁入松眼睛虽盲,心却看得更透亮,殷大人竟可以化掌为刀,老夫受教了。三人正缠斗难分,殷涔并不慌乱,见丁入松整个架势都搭在了他二人身上,转头朝陈佶一个示意,陈佶闪身躲开丁入松,不料对方却突然回头朝叶明枝低喝一声,还不快走?!叶明枝一跺脚,师傅,他们杀不了我!愚蠢!丁入松随着爆喝一声,对殷涔使出西山派绝学山外有山,掌法如群山连绵不绝而来,殷涔知此时便是最后的机会,身体迎上丁入松,却将手中青山刃抛向陈佶,阿月接刀!陈佶飞身向上,却并未将青山刃握住,而是顺势在刀柄处再推一掌,青山刃如离弦之箭破空向叶明枝,雨夜元远山身中一枪的一幕再次重演,青山刃刺入叶明枝胸膛。跟着陈佶再冲向叶明枝,手握刀柄狠狠刺向内。而殷涔一边,丁入松的手掌结结实实拍在了殷涔胸口,一口鲜血涌出,殷涔从高空坠落。陈佶抽出青山刃,回身接住殷涔坠落的身体,殷涔拼力讲出一个字,走!陈佶抱起殷涔,两人快速退出帐外。适才只顾着打斗,出了账外才见军营内已乱成一片,西南角浓烟四起,似有处角落燃起了火光。殷涔知道是他安排去烧粮仓的暗卫已经完成了任务,当下停留不得,赶紧让陈佶到殷苁的帐外,陈佶守在门口,殷涔踉跄着进了内。外面慌乱一片,殷苁却只静静坐在账内,身旁一个人也无,见着满面鲜血的殷涔,脱口而出,哥哥!跟着眼睛滚出大颗泪珠子。这一声哥哥让殷涔也哭了出来,他想起当年他见殷苁的最后一面,也是如此这般,她在马背上回头,莹白的小脸上全是泪。对不起。殷涔心中有千言万语,此刻却什么也说不出,外头兵荒马乱,他只想快点带殷苁离开,现在说话不方便,我来带你走,我们到安全的地方再说。说着便去拉起殷苁,不料殷苁紧紧抓着他的手,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哥哥我,我走不了。为何?殷涔焦急。我有了身孕。殷苁低声道。如一个雷在殷涔脑中炸开,他一下瘫坐在地上,咬牙切齿道,塔克忽伦?是,殷苁点头,我是他的王妃。殷涔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是杀父杀母的仇人啊!殷苁哽咽着嗓子对殷涔道,对不起殷涔将人紧紧搂在怀里,不,无论如何也要带走她。陈佶在账外掀开门帘道,哥哥,有jūn_duì 往这边来了,我们快走!殷涔拉起殷苁,我们离开。帐外陈佶和暗卫准备了马匹,殷涔身负重伤,已然快支撑不住,陈佶将殷苁扶上马,让暗卫跟她合骑一匹护着她,又将殷涔扶上自己的马,在身后扶着摇摇欲坠的殷涔,一行人策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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