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但这一回太不一样。顾怀本来想着标间两张床，自己吃点药，将就一下就过去了。可天知道居然只有一张床。他很怕睡着时的肢体接触，太容易让他想到林雅书。当时的他，抓过她的冰冷的手，俯听过她停止的心跳，甚至泪流满面的抱过她。半夜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雨，雨声淅淅沥沥的打在窗户上。潮湿阴冷的气息从窗户缝里拼命的钻进来。顾怀睡得迷迷糊糊的，那些阴沉侵占了他全部的梦境。让他一脚跌进无垠的深渊里，周围是冻彻骨的森寒。像极了林雅书死去的那一瞬，不管顾怀怎么叫她，摇她。他所能触碰到的，只剩下早已冰冷的尸体。身上忽然变得暖和起来，带着阳光的香气，像一张柔软的网子，将阵阵的寒冷隔绝在外面。噩梦里的黑暗也正在被一层层的驱散。滴滴滴手机闹铃突兀的响起来。顾怀懵忪的睁了睁眼，眼前是大半张床上的床单，雪白，凌乱。顾怀醒过来，感觉到腰间压着些什么东西。他诧然的回过头，发现自己几乎是睡在齐卓程的胸前，这人的手还搭在他的腰上，差不多是被他抱在怀里了。顾怀还没来得及做好表情管理，齐卓程也醒了。齐卓程忽然动了下手臂，竟是把人抱紧了一些，温热的气息喷在顾怀的耳畔。齐卓程皱眉道：哥哥，你做噩梦了。顾怀拿开齐卓程的手，假装淡定的起床。天知道他此时的心情是有多慌乱，乱得就跟面前的床单一样。他知道自己做噩梦了，反正也不是他第一次做。每一次无外乎都是折腾出一身冷汗，把自己拖进回忆里凌迟一遍，他已经习惯了。然而，昨晚的这场噩梦却是戛然而止，被他身后的一抹温暖阻断。顾怀很想承认，后半夜，他睡得很沉，很安心。但是他又怎么敢承认，是因为被齐卓程搂着，才让他睡了个好觉。我该去片场了。齐卓程盘着腿，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顾怀从浴室出来，换好衣服，出门。齐卓程抑制不住内心的喜色，倒头栽进被子里面，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打了好几个滚。齐卓程躲在被窝里给季昱发消息。齐卓程：【哥哥真是太可爱了！】季昱：【？？？】齐卓程：【明明心里慌张，还要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季昱：【顾影帝咋啦？】齐卓程：【和我睡了。】季昱：【！！！！！】季昱忍不住，直接甩了电话过来，粗糙的吼道：你说什么！你终于把顾影帝睡了？！这还没有，虽然我很想就是了。齐卓程从被子里探出脑袋，他做噩梦了，我就抱了他一会儿，哥哥比小时候更可爱，更好欺负了。那是因为你现在太攻了。季昱在电话那边翻了个白眼。齐卓程眯着眼睛，似睡非睡的样子：我小时候就很攻。你那是攻吗！你那还是心机boy！假装小女孩，欺骗单纯善良的顾大影帝！女装是我姥姥非要我穿的，说这样好养活。你不是还乐此不疲。两人闲扯了一会儿，季昱突然认真道：你让我查方若怡当年的事，有点眉目了。齐卓程也郑重起来：怎么说？季昱严肃道：和你哥哥提的一样，对娱乐圈来说，对家来头确实大，你真的要出手吗？我想先防着。来到丰格后，碰上连日的大雨，剧组的进度被耽误了好几天。这天雨势小了些，简晗着忙进山拍摄。进山之后的一场大戏，全组铆足劲，想要把进度追回来。卡！卡！卡！一连四五条卡，要是搁在平时，简晗铁定就要破口大骂了。然而这几条竟然统统卡在顾怀的身上，片场中的人都看傻了，什么时候见过顾怀会ng这么多条。这完全不科学啊！顾老师，你没什么吧？对着顾怀，简晗即便火气很大，面上还是不敢说狠了。简导，能不能给我十分钟。顾怀对自己的表现也非常不满意。顾怀回到保姆车上，陈言把保温杯从前排递过去，见他面色凝俊。陈言担忧道：顾爷，是不是剧本有问题？陈言，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顾怀闭着眼睛说。陈言识趣的下了车。顾怀十分清楚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这一场戏并不复杂。是一个四人组的小群像戏，他，孟霁，方若怡和齐卓程四个。结果每一次ng，都是卡在顾怀对峙齐卓程的戏上。顾怀觉得他现在一看到齐卓程，自己的反应就会慢上一拍，不是动作慢了，就是台词慢了。到后面的两次ng，他下意识的会想起这天早上的情形。那天之后，顾怀嘴上表示实在不希望再同睡一张床。齐卓程就问客房服务另外要了一张床垫，在大床边打起地铺。这两天晚上，大床上就顾怀一个人睡，只是他睡得并不好。车门被一下拉开。我说了，不要打扰。顾怀以为上车的陈言，语气生硬了些。来人坐到顾怀身边，回手关上车门，神情轻松：哥哥，是我这两天没陪你睡，你生气了？第24章顾怀睁开眼睛，齐卓程冲他莞尔一笑：你几次卡在我这里。问题应该在我身上吧。顾怀望着他，不说话。齐卓程抓过顾怀的手掌，把一只精巧的铁盒放到他手里：我新买的糖，不知道好不好吃。盒子是之前顾怀在德国吃过的同款硬糖，不过这次里面好像多了不少新口味。顾怀拣了一颗，杏仁味的，还有点苦。不过吃掉带苦味的杏仁一层表皮之后，里面是香醇的酒心，带着清爽的朗姆酒味。这个不错，下次可以多买点。顾怀随口点评。那天的事，对不起。齐卓程仔细的瞧着顾怀，郑重其事道，可能我一直认为我们还跟小时候一样的。嗯但到底已经这么多年了。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哥哥，对不起。卓儿。顾怀嚼完糖，眉宇间的紧绷松弛了不少。大概甜食真的能舒缓心情。晚上回去，把地铺撤了。顾怀拉开自己一侧的车门，无奈的啧了一声，怎么说小时候，我们也算是同过床的。啊？啊！好！齐卓程也挑了一颗糖。树莓，配上白葡萄酒。不是很甜，却有一种透进心底的清澈。就像他面前的顾怀一样，素淡的，却刚刚好扎在他的心尖上。摄像机运作起来，轨道车缓缓地推近四个人。简晗坐在监视器后，紧张的脑门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第十三集 ，四十二场，二镜。第一遍，开始。顾怀一扫之前的阴霾，和刚才颓靡的状态完全不同。这次他是一拖三，全程带三人飙戏，拍得惊心动魄，现场所有人的呼吸都被滞住了。云芜、檀歌和长音千里逃亡，燕山月一路追杀。长音为燕山月所伤，云芜被打落山崖。檀歌要和燕山月同归于尽，燕山月答应带她下崖去找云芜。顾怀一身清冷的墨色装扮，掌下掠起一道银白剑光，直指孟霁，孟霁瞳孔一缩，不由自主的倒退两步，齐卓程仗剑拦住顾怀。顾怀望着他，眸底一片清寒，轻声道：你拦不住我的，又何必枉送性命。齐卓程心底生出顽倔，面对江湖第一刺客，他根本拦不住的，但是他不得不拦。长音拔剑出鞘，剑光一招闪过，孰料燕山月出剑比他更快。长音被制，云芜跌落山崖。燕山月便如一尊死神步步逼近檀歌。顾怀抱着剑退在悬崖边，声无波澜：宰相让你回去。方若怡泪眼汪汪的望着万丈悬崖，眼底流露哀伤，在那一瞬，天地于她都成了灰色。我不会回去的，他死了，我可以跟他一起死。方若怡抽出腰间长剑，走到崖边：他答应过我的，无论去到哪里，都会带着我。话音刚落，剑光倏转，转而刺向顾怀。顾怀以剑鞘轻轻格挡，反手制住方若怡。举手投足便是那个外表淡漠，心底依然保持着一丝柔软的孤独刺客。他徐徐开口：我带你去找他，你可以带着他的尸体一起回宰相府 。方若怡眼泪决堤，从这场戏开始时酝酿的情绪，终于在这刻，被顾怀带到了高潮。她跪在崖边，失声恸哭。过了！简晗激动的从监视器后面跳起来，兴奋的抓了把自己的乱糟糟的头发。整个剧组这才反应过来，齐刷刷的一片叫好。一场几番来回的交手戏，四个人演的淋漓尽致，每个情绪的起落点都恰到好处。顾怀实打实的一拖三，把周围人看得血脉喷张，激动亢奋。齐卓程穿着戏服站在一旁，这幕戏，他也在戏中，比其他人感受的都要清楚。顾怀入戏的状态简直恐怖，几次和这人的合作，齐卓程越发不安的感觉到，好像自己不管怎样努力，都依然赶不上顾怀的脚步。这场硬碰硬的戏，顾怀不但要稳住自己的戏，还必须把他们几个拉到他的节奏上。将他们三个的节奏梳理清楚，再拉起来。所有人的反应、表现必须在镜头前完美展现。过了，他们的戏会掉。不足，四个人之间的和谐感就会缺失。可想而知，要带出这么一场痛快的戏耗了他多少精力，也足以证明这人的戏感是有多强大。靠，大神就是大神 。副导演禁不住爆了句粗口。简晗催促说：抓紧，下一场，让武打组准备，威亚准备了。顾怀来到武术组换服装，碰巧方若怡也跟了进来。方若怡一见到顾怀，自动凑过来寒暄：还以为你今天会ng好几遍，结果状态还是调整的那么快，好像比以前更厉害了。方若怡刚刚进圈子那一阵子，就是顾怀现场带她的戏。他也偶尔有状态不好的时候，但这人最牛逼的就是自己调整得很快，似乎什么外界的因素都不能打扰到他。顾怀冷睨了她一眼：你倒是七年未见寸进。如今的那些东西，还都是我以前教的。方若怡瘪瘪嘴，就把心里绕了好久的话问了出来，如果没有那件事，你现在还会不会教我？不会。顾怀毫不客气，你当年的灵气早被败光了。方若怡的眼圈顿时红了。这次进组，在看了孟霁和齐卓程的演技之后，她更加认清自己的瓶颈。虽然现在的演技可以让她在电视圈再混个几年，但想要再往上，已经不可能了。她本来还奢望顾怀可不可能再救她，结果这人早就比她更透彻。顾怀还补了一刀：你这点演技，好好养，打一圈偶像剧艺人没什么问题。遇到题材好，靠谱的剧组，或者还能蹭个名气。其他的，你就不用想了。其他的，比如电影圈，比如国际大荧幕方若怡再有不甘，再对顾怀这人不满，但对他的定论，她仍是非常相信的。这个圈子里，论影视成就和眼光，真就没几个人能及得上顾怀的。武术组的人正在帮顾怀穿束腰，这人似乎有点紧张，拽抽绳的时候一下拉得猛了，顾怀差点要窒息了。新来的？顾怀打量了下这个武行，约莫三十出头，黝黑粗糙的汉子，这样的人在武行里面很常见的。杨驰露出个尴尬的憨笑：不是的，顾先生，我之前就在了，跟剧组一起过来的。顾怀从武术组的临时棚里出来。齐卓程就等在门口：怎么这次穿了这么久？顾怀动了动身上的束腰：差点没勒死我。下次我帮你穿。齐卓程伸手按了下顾怀束腰两侧挂威亚的锁扣，眉头一皱，怎么拉得这么紧，弹力的余地都没有，重新穿一下吧。算了，重新弄又得老半天。简晗那边已经在跟顾怀招手示意了。也没两场戏，很快的。山崖外景，大夜戏的准备工作已经全都弄好了。各组到位之后，简晗宣布开拍。这天晚上的夜戏，丰格镇又开始下起大雨，瓢泼的雨势，让剧组剩下了好几台高压水车。简晗拿着对讲机喊：各单位，准备开拍！场记板卡的打响。大雨倾盆而下。顾怀揽着方若怡从半空降落，大摇臂追着两人的身影从空中划过。镜头对准方若怡的特写，只见她搂住顾怀，面上既慌张，也坚定。是檀歌执着的想要下到崖下找到云芜。威亚戏在空中的时候，镜头会追的很快，所以一旦开机，情绪需要立刻调动。方若怡对角色情感的把握确实做的还可以。面对瑟瑟发抖的檀歌，燕山月揶揄了一句：不怕我放手，把你摔下去。檀歌整个人一僵，从惊恐变成了欣慰，淡淡的说着：那样，我就是和他死同穴。顾怀眼神一紧，一把揽住她，半空中，几下行云流水的腾跃，加速一跃而下。方若怡被他带着，心底震撼。她一直知道顾怀的文戏很强，却发现这人的武戏也不输那些武替，动作在空中的自由姿态，甚至比一些武替还要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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