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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快吐出龙神的孕果

小尼姑跟着发愁,可书生先前的话提醒了她。她没银两,可每日却有香客来布施。她大可先取银两供书生赶考,等他回来娶自己,再数倍还回。庵主疼她,应不会与她多计较。不告而取是为偷。书生是读圣贤书的。小尼姑将盘缠给书生,只说是多年积攒。书生喜出望外。他有了盘缠,腿伤也已痊愈,便立即辞行,说要为她搏一个前程。小尼姑担忧音信阻隔,送给他一对信鸽中的一只,依依挥别。可等她回到尼姑庵,却对上了众尼愤怒的双眼。银两非庵主独有,她护不住小尼姑。缺衣少食,脏活累活,诋毁谩骂。她只对众人说,他会回来的。小尼姑捧着剩下那只信鸽,一边等,一边不住写信鼓励书生。可她等啊等,没等来一封回信,只等来逐渐隆起的小腹。尼庵乃清净之地,怎会容纳这等腌臜事。众尼赶她走。庵主纵失望,却帮她说话。她道,一介女子,身怀六甲,此时赶小尼姑就是要她死,且等她生子后再赶不迟。众尼怒火暂熄,等着看她生下什么孽种。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是个男孩。庵主漏夜前来,只道若摔死这个孩子,她可向众尼求情,让小尼姑留下。小尼姑看着怀中拼死生下的孩子,看着他与其父肖似的眼睛,终未忍心。庵主失望地看着她,没再说话。小尼姑就这么被赶出生活十八年的尼姑庵。听到这里,肖涟手一紧,他竟不知当年还有这段往事。若母亲当年将自己摔死,或许就不会过今后的苦日子了。自己的性命本身就是母亲给的。即使母亲后来将他推入江中,也是因着母亲的慈悲,他又侥幸活了三年。更别说,后来他又阴差阳错地活了十六年,受到爷爷的疼爱,白骄的种种照顾。这人世一遭,本就是赚的。肖涟忍下眼中的湿意,拼命地说服自己不要去怪母亲。林娘并不知肖涟所想,她停了片刻,似是也陷入了回忆中,回忆曾经的庵中生活,烂漫年华。但肖涟即使不怪她,却仍想弄明白母亲为何将自己推入江中。他轻声唤:大娘?林娘恍若从梦中惊醒一般,转头看了看他,接着似是意识到自己只讲了一半,便笑道:人老了,记性不好了,我这就接着讲。小尼姑执迷不悔地等着书生。或许是他今年不第,不好意思回来。科举三年一度,大可等下次。她一封封去信给书生,让他别灰心,先回来,三年后再考。告诉他自己担心他偏激,生怕他做傻事。告诉他孩子身上有个好看的胎记,长牙了,会爬了,会走了。还告诉他孩子两岁了,会叫父亲了。一封封信石沉大海,没有回信。可她看着信鸽空无一物的腿,却欣慰他起码还活着。这三年,她不敢离尼姑庵太远,生怕书生回来找不见她。小尼姑总接些浆洗缝补的活计,日子很是清贫。三年过去,科举又过了,书生还是没回来。小尼姑坐不住了。她去信说要去找他。没想到这次她却得到了回音。这是封诀别信,书生让她别等,另寻人嫁了。小尼姑将信颠来倒去看了好几遍。她还是带着孩子踏上了找书生的路。她想要一个说法。行经一处,小尼姑偶知此地有一见多识广的异人,便请那人看这封信。那人说,这纸张为某地带特有,用墨亦有讲究。小尼姑再次启程,并去信问书生,他是不是在这地带。书生回信问她在哪,他要见她。小尼姑看了看最近的镇子,回信说,就在那个镇中最大的酒楼相见。几天后,她在酒楼包厢,等来一身华服锦袍的书生。书生精气神比当时那清俊贫苦之人好了许多。他不耐烦地重申,信中都说了,二人一刀两断,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小尼姑含泪问为什么。书生很是嫌弃地看着她变得粗糙的双手和脸,说她长得不好看,说自己三年前考中,后被高官榜下捉婿,不仅得了个如花美眷,夫人还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他过够了贫贱日子,这一切,若和小尼姑在一起都得不到。小尼姑闻言拉过儿子,说她也为他生了个儿子。书生只看一眼,便道这不是自己儿子。他骂尼姑yín .贱,身处尼庵却不知廉耻地勾引他,多年未见,这孩子不知是哪个野男人的孽种。小尼姑气得浑身发抖,她扯开孩子衣服,指着胎记让书生看。她又指着孩子,说有如此酷似他的眼,怎么不是他的孩子。书生却道,这胎记是不祥之兆,无论如何,别想让他养野种。说罢,书生转身离开。第55章小尼姑做不来苦苦哀求的模样。她无力跌坐在椅上,面前就是酒壶。她大口喝酒,放声大哭。孩子被她吓得也哭了起来。她却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听不到任何声音。因为和书生的孽缘,她被赶出尼姑庵,这个她活了十八年的家。她为书生艰难产子,全力抚养孩子。她艰难谋生,双手粗糙皲裂,面容憔悴。却只换来斩钉截铁的诀别信和诛心的羞辱痛骂。她这一生,真的很可笑。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她越喝越醉,哭着哭反而笑了。她突然站起来,跌跌撞撞朝外走去。孩子跟在她身后,不停唤母亲。她却听不见。小尼姑踉踉跄跄走到江边,跌坐在那里。她看着一眼看不到对岸的水流,恨不得跳下去。可江风吹过,使她混沌的头脑短暂清醒。凭什么?该死的是导致她悲惨人生的元凶,那个书生!他在哪?她要去找他。她用力站起,却腿脚发软,又跌坐回去,整个人摔得头昏脑涨。她酒意上涌,大吐特吐起来。一个手出现,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她转头看向那手的主人,却迷失在那熟悉的眼眸里。四年前这双眼曾无数次看着她笑。四年来她无数次梦到这双眼,而后哭着醒来。她正要去找这双眼的主人,此刻他却送到她面前。不知道哪来的力,她狠狠抓住那手,狠狠把那双眼推到水里。看着扑腾的水花淹没那双眼,她笑得很开心。醉意上涌,她又吐起来,吐完就睡得昏天黑地灯笼里的烛火不够暖和,肖涟感觉越发冷了。他双臂环膝,将头埋进双臂之间,却也止不住那股冷意。他猛地抬起头,道:这里太冷了,大娘你等我一下,我去端炭盆。没等林娘回话,他起身,跌跌撞撞回屋,良久才端着炭盆出来。林娘抬眼看他。他却没看向林娘,只是将炭盆放在二人中间,他坐得稍远了一些。炭盆散发的热意稍稍驱散了那股寒冷。林娘哈了哈手,张嘴却满是酒气。她将手伸到炭盆上方烤着火:就是挺冷的,小哥儿你还想听吗?想。再度醒来,小尼姑酒劲完全过去。她见自己躺在江边,有点摸不清头脑。但孩子不在身边,她一边下意识去唤,一边使劲回想孩子去哪了。突然,她怔楞转头看向波涛汹涌的江水。那双手小得不自然,怎会是书生的?被她亲手推进江中的,是她的亲生孩子啊!她放声大哭,对着江水使劲喊孩子的名字。她捶胸顿足,她以头抢地,她五内俱焚,悔恨自己喝醉,恨不得马上死掉。她真这样做了。她一步步走到江中,从浅岸走到深水。她走到江水把她浮起,走到脚不能挨地。冰冷的江水灌进口鼻,她呼吸不过来,却本能求生。她扑腾了许久的水花,竟又挣扎回江岸。她趴在地上,使劲咳着。江风吹过,她狠狠打了个寒颤。她唾弃自己虚伪,她依旧恨不得死掉。可从心底更深处升腾的想法让她暂时打消寻思的念头。她恨毒了自己,更恨毒了书生。书生害她失去一切。她必须复仇!可她找不见仇人。书生再度杳无音信。小尼姑按捺几乎喷薄而出的怨恨,写了一封信。她说深爱书生,说不介意没名分,只希望能跟着书生。她还说孩子很想念书生,多少次在梦中喊着父亲,哭着醒来。这次,她的信鸽没回来。十六年来,后悔折磨得她五内俱焚,怨恨支撑她活下去。她一直在那种信纸流传的区域辗转,不放过哪怕一丁点消息。她也一直托人寄信给庵主,妄图得到谅解,从未得到回音。那大娘又是如何到姜城走了这一遭的呢?肖涟转身看向林娘。林娘听了这话,抬眼看他,只见炭盆的光照在肖涟脸上,让他的眼睛越发像记忆中的那个孩子的。她怔怔地抬手摸向肖涟的脸,肖涟闪躲了一下。这炭盆好碍事啊。林娘觉得自己离他有些远,就想用手撑着,挪得离肖涟更近一些,想看得更清楚。小心!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了她差点按到火盆里的手,她听到船夫小哥儿又说了一遍:小心。虽然你孩子不在了,你也应该好好照顾自己,不然他会担心的。话中满是关心,可林娘却被这话泼了一盆冷水。是啊,自己的孩子已经被自己亲手推到了江中,自己刚刚又在想什么呢?林娘苦笑一声,低下头去,沙哑着声音道:我来姜城,是因为江胥的一封信。第56章信中说,他被逼娶了个妒妇。那妒妇发现我的信,说如果江胥不与我诀别,便要派人杀死我们mǔ_zǐ 二人。当年他与我诀别,实乃被逼无奈。他说,十六年来,他身为忠宁侯府赘婿,没有半点颜面和自由。连着那个骄纵的孩子他也不喜欢。他无时无刻不思念我们mǔ_zǐ 二人,却生怕一旦联系,会给我们招致灾祸。眼下妒妇所生的儿子坠马而死,那妒妇也随之而去,他终于可以把我们mǔ_zǐ 接去团聚。可十六年不见,他失去我的音讯,只得多方探查。他哀求庵主辗转知道我住址,还打探得知有同样胎记的孩子曾在白沙镇出现过。他很激动,想立刻把我们接去。可人多口杂,他身为赘婿,没法那么自由地出入侯府。而且他还想到一个绝妙的方法,既可补偿我们mǔ_zǐ ,又可报复导致我们一家离散的侯府。只要我谎称是他夫人的婢女,证实我的孩子是所谓双生子中的另一个,我的孩子就可以顺理成章继承侯府爵位。他也可为这十六年的缺席亏欠稍作弥补。随信还附有大笔盘缠。接到信后,我用那笔钱精挑细选一个戏子。人品越差越好,画工越像越好,演技越真越好。我要让这个戏子假扮双重身份。为免穿帮,我又带他去白沙镇熟悉了一下地形,沿路串好了口供。谁知却差点滞留在白沙镇,直到我遇上了小哥儿你。林娘似笑非笑地看着肖涟,道:而后的事,小哥儿你知道。但她却没管肖涟的反应,自顾自地又说开了。我将计就计来到了姜城,却还是低估了他的下三滥。我和假江辰进入侯府后,江胥出尔反尔,并未如约行事,反而将我关押在柴房。他以假江辰性命威胁我必须在腊八祭祖日那天,在宾客前承认偷双生子的罪行。这是威逼。其后他又利诱我说,这是为我的孩子好,只要我这么做了,我的孩子从此在世人眼中就是真正的侯爷世子。腊八后,他亦会找人代替我畏罪自杀,然后放我走。他以为我还像当年那般好骗,以为拿捏住假江辰,就拿捏得住我。可这个假江辰不过是一个戏子,死活与我何干?我也知道,这戏子巴不得我死,只要我一死,便没人知道他的底细了。但我什么都不说,我假意信江胥的话,老老实实待在柴房中,也不逃跑。他为稳住我,自然得给我假意规划腊八那天的逃生路。从看到地图上库房的那天起,我便伺机藏起那支火折子。我冷眼看他巧言善辩,冷眼看侯府众人都被他恶奴偷子的故事洗脑。我巴不得大家都信这说辞。这样,等我一把火烧掉库房,这两个贱人还是所谓父子,还得彼此折磨。那戏子哪知道父慈子孝?侯府烧了库房,哪还有滔天的富贵?戏子继承侯府后,会巴不得江胥死。江胥若还想过富贵日子,就得巴着那个戏子。你说这方法妙不妙?他最爱钱权,就让他钱权尽失。他污蔑我的孩子是野种,那就让他养一个真正的野种。笑死我了林娘说罢仰天大笑,笑得前仰后合,都笑出了泪:十六年了,我终于报完仇了。肖涟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这副模样,却无声流下泪。小哥儿你哭什么?林娘打了个酒嗝,奇怪地看着肖涟,道:我花了十六年,终于得偿所愿,为我和儿子报完仇。你见证了我报仇的过程,还听了这么多,难道不该为我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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