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唐若遥做足了一个晚辈的谦卑姿态，微微鞠下一躬，支起身，看着她明亮的眼睛，不卑不亢道：前辈好。你也好。秦意浓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笑道，后生可畏。薄薄的衣料传来手掌的温度，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许久未见，熟悉的是她掌心的触感早就牢牢地印在了心里。唐若遥浑身一僵，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两人首次对视，都未能从彼此水波不兴的眼底看出什么。孙校长莫名地从交错的视线里觉察出了一丝火花。短暂的交集后，唐若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掌心在裙子的布料上蹭了蹭，将细汗拭去，摸出包里的手机，给关菡发了条消息。【姐姐还生我气吗？】秦意浓就在她咫尺之遥的地方。她看到关菡低头滑开了手机，然后将屏幕递到秦意浓面前。秦意浓背对着她，看不见她是什么表情，亦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唐若遥忐忑地等待着。半晌，传来回信。关菡：【没有】唐若遥欣喜若狂，控制住了唇角的上扬，轻轻地咬住下唇，回道：【毕业典礼结束以后，姐姐有空吗？】这是光明正大的邀约了。秦意浓痛苦地闭了闭眼。关菡忍着没有露出幸灾乐祸的笑。秦意浓辛苦克制了一个月，没接收任何有关唐若瑶的信息。今天一见到本人，就感觉自己的心理防线在寸寸塌陷。她穿着熨帖平整的学士服，戴着统一的学士帽，帽檐垂下的黑色流苏衬得她脸颊越发白皙动人。秦意浓不想承认她有一点轻微的制服控，前提是制服得穿在唐若遥身上。当她迎面站在自己身前，抬起那双清亮的琥珀色眼眸，薄薄的红唇一张一合，用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说前辈好的时候，秦意浓心脏悸动得厉害。想让她禁欲清冷的脸一点点染上害羞的粉色，想听她平时冰冷的声线渐渐产生变化，想她意乱情迷，紧紧地搂着自己的脖子，用哭腔断断续续地喊她姐姐。秦意浓做了一个深呼吸，睁开眼睛。关菡正看着她，等她的指示。秦意浓低声问道：我接下来有行程吗？这个问题问出口的同时，她不知道自己是更想听到肯定的还是否定的答案。关菡语气平板：没有。她在心里拖了一个长长的哦~的上扬尾音。为了挪出来这一天空，关菡可是对着她前后的行程研究了个遍，背得滚瓜烂熟。那就秦意浓食指缓缓地敲打着自己的膝盖，说我有空。以前都是这样过来的，现在这样刻意回避，倒显得自己有什么似的。横竖不过是一年时间，扣除掉中间跑通告的时间，也不剩几次见面机会了，秦意浓如是想道，说服了自己。关菡回复：【有空】唐若遥：【来我家？】这次关菡已经不用请示了，秒回：【对】她们见面一向只有这一个地点。唐若遥再度将视线投向了前方秦意浓挺直的背影，那道背影并无不同，但她的心境已和方才截然不同了。她现在就盼望着毕业典礼尽快结束，她能早点和秦意浓独处。和文殊娴这种住在网络上的人不同，唐若遥没有网瘾，很少玩手机，傅瑜君见的最多的是她会在睡觉前熄灯之后，打开手机玩一会儿，可能是看什么东西。所以当唐若遥在这时候拿出手机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地将观察别人的目光转了过来。唐若遥很谨慎，打字的时候用一只手虚虚拢住屏幕，不让人看到内容当然，傅瑜君也不会去偷窥。她这厢消息刚发出去，前排的秦意浓助理就从包里掏出了手机，一来一回都很合时间。傅瑜君：？？？傅瑜君：！！！傅瑜君：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比她在外面猜到的那个还要大胆。礼堂里玩手机的人那么多，但唐若遥和前排助理的巧合也太多，由不得傅瑜君不发散思维。大吉大利文殊娴苟到了最后，成功吃鸡，振奋地喊到一半，想起来前排坐着超级巨星秦意浓，生生地将后面的话咽进了喉咙。秦意浓扭头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扫过405全员，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在唐若遥脸上多停留了0.1秒，转了回去。文殊娴倒抽一口冷气，愣在当场，好半天才回神。她她她她刚刚看我了，还冲我笑。文殊娴呆呆地说，像条咸鱼一样瘫在座椅里，整个人仿佛陷入贤者时间，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巅峰。唐若遥不悦地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她明明是在看我。唐若遥在心里说。秦意浓竖着耳朵听身后的动静。唐若遥话是真的少，那个话痨妹子说上二十句，唐若遥都不见得有一句话讲。她平时对同龄人也这么少话吗？有心事都对谁讲？关菡。关菡应声，将耳朵凑近她唇边。你帮我去查一查秦意浓的声音越来越低。关菡记下。片刻，秦意浓又叫她，说：算了，不用查了。关菡只点头，亦没有异议。秦意浓本来想让关菡查她宿舍其他人的底细，还有唐若遥和她们的关系，但先前阮琴的事给了她教训。她管得太多，只会把唐若遥管废了。再者，她了解得越多、越深，就越难以克制想靠近她的心情，不如保持现状。无论如何，她都会护唐若遥周全，不让别人伤她一分一毫，这就够了。九时整，首都戏剧学院2018届学生毕业典礼开始。在正式开场前，按照戏剧学院的传统，学校通过投影放映了毕业短片，包括入学报道、军训、毕业三部分。日月如梭，当年还稚嫩对未来抱有无限憧憬的学生们一晃眼就在大学里度过了难忘的四年，放到最后的尾声时，催泪的校歌响起，所有的学生都热泪盈眶。秦意浓则是另一份心情，她在那些短片里艰难地寻找着唐若遥的身影，光影变幻得太快，她眼睛跟不上跳跃的速度。关菡忽然凑到她耳边，说：遥小姐！秦意浓肩线瞬间绷直，仰头：在哪儿？关菡默了下：过去了。秦意浓重新靠回去，兴致缺缺：哦。关菡揣摩上意：回头让孙校长拷一份给你？秦意浓摆手：不用。她真要唐若遥的资料，明天桌案就能摆上一大摞她从小到大的经历和所有影像资料，包括小学考试成绩单。她是不想要。当年她截下唐若遥，谨慎起见，才叫关菡查了查她的背景，免得中别人下的套。关菡给出的反馈是一清二白，干干净净，她便放心地把人养在身边。之后生出不一样的心思，在预料之外，也在她的情理之中。她只是没想到，唐若遥竟然也喜欢上了她。自己只是包养她的金主啊，多糊涂的人才会对金主动真情？无论谁喜欢上谁，她都不会在其中束手束脚，单恋就好，偏偏要两情相悦。要做点什么吧，情缠着她，意绕着她，还有个姓唐名若遥的小人儿在她的心上占地为王，让她进退维谷，左右为难。秦意浓叹了口气。毕业典礼悠悠拉开序幕。秦意浓随大流机械性地抬手鼓了鼓掌，心不在焉地听着校领导的讲话。关菡察觉她不耐烦的情绪，低头对了一下流程，低声凑过去说：还有三个人就到遥小姐发言了。校长、书记、副校长、叉教授，第一部 分最后一个发言的是唐若遥。主持人：唐若遥，有请。秦意浓的视线往舞台左边望去，那里站着一个高挑修长的女人身影，整个人都柔软下来。唐若遥不在座位上，提早到了一旁准备。听到她的名字，她整了整衣冠，踩着移动的灯光，信步朝台上走去。场上响起了掌声。掌声落下，清越柔亮的女声在礼堂响起。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同学们好。我是表演系的唐若遥，非常荣幸能在这个即将离开母校的时刻，代表首都戏剧学院2018届全体毕业生在此发言。饮其流者怀其源，学其成时念吾师秦意浓抬眸，静静地欣赏着台上意气风发的年轻脸庞，眼底有发自内心的笑。唐若遥的视线大部分时间落在礼堂的最后一排，偶尔会扫过左右，再随着演讲稿的进度落到校领导的席位上，唯独秦意浓，她一眼都不敢看，每次都是飞快掠过，不让自己停留，有定格在秦意浓身上的时间。她怕，自己一和她对视，会紧张得什么都记不起来。直到发言结束，她心跳鼓噪，在转身走下台的那段路，焦急去捕捉秦意浓的身影。秦意浓看到她了吗？她对自己的表现满意吗？上台来宣布下一项流程的主持人和她擦肩而过，刚好阻挡了秦意浓投过来的温柔目光。于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和秦意浓有过眼神交流。唐若遥情绪低落地回到座位坐好，安慰自己待会还有同台的机会。秦意浓侧了侧身，似乎很想回头再看一眼，微抿薄唇，终究还是忍住了。第二轮领导发言又开始了，枯燥无聊。秦意浓一心二用，在脑子里过了遍新剧本剧情，琢磨人物，听到上边开始宣布优秀毕业生名单才打住，施施然站了起来，理了理裙摆，走到了孙校长那拨人里面，待会儿她跟着校领导从左边上。唐若遥则和一众优秀毕业生从舞台右边上。唐若遥以为的是秦意浓单独给她一个人颁发毕业证书，并授予学位证书，到了现场上台才发现是一众校领导给一众毕业生颁发，秦意浓只是其中给她颁发的那个。唐若遥：她不高兴地撇了下嘴，这个很孩子气的动作转瞬即逝，快得来不及捕捉，只有一直在用余光注意她的秦意浓看到了。秦意浓掩唇咳了下，掩去一闪而过的灿烂笑意。孙校长奇道：你干吗呢？秦意浓轻笑：没什么。孙校长惦记着她之前说要给自己制片的电影找廉价劳动力的事，操心地问起来：你说要在我这找演员，有合意的吗？学生就业难，能解决一个是一个啊。秦意浓不过是打了个幌子，当即摇了摇头。不应该啊，没一个满意的？没有。唐若遥怎么样？她没档期。秦意浓想也不想道。你怎么知道她没档期？你问她了？孙校长纳闷道。我秦意浓话语一滞，含糊道，刚刚问了。反正校长也不知道她们俩在座位没说话。那看起来你还挺喜欢她的，刚认识就说上话了。孙校长自言自语了一句。秦意浓没什么架子，碰到喜欢的新人，都会善意地指点一下，所以孙校长不怀疑她的说辞。秦意浓心虚地转开眼。对了，说起唐若遥孙校长笑着，预备将这小丫头前阵子因为毕业生代表的事，把学校论坛搅弄得腥风血雨的事儿跟她说来玩儿，话音刚落，主持人就喊他们上去颁发证书了。嗯？秦意浓偏头，你刚说什么？孙校长一乐：下回再跟你说，先忙正事。秦意浓嗯了声，跟着校领导队伍上了台。一众毕业生已经站好了，唐若遥站在队伍中间，c位，很可以，很优秀，也显得很重视。但是校领导先给其他毕业生颁，就得走来走去，秦意浓在中间杵着不动挡路不合适，她就只能暂时退到一旁，等其他人完事，她再给这位优秀本秀的代表授予学位证书。怪她过分优秀了。二人心里同时涌起淡淡的无奈。只是秦意浓藏得深些，外表不显，依旧面含浅笑。唐若遥稍微沉不住气些，浑身的细胞都写满了躁动不安，隔个几秒就往秦意浓那里瞧，恨不得立刻冲到她面前似的。秦意浓心里好笑，好看的唇角往上扬了些。唐若遥望穿秋水，终于把秦意浓盼到了自己面前。作者有话要说：今天遥遥喝到姐姐的水了吗？请回答第三十章 030校领导们完成自己的任务暂时退到了一旁，把主场留给了全场最关注的焦点，和这届最优秀的学生。秦意浓移步上前，在唐若遥的跟前站定，墨色眼眸里盈着浅笑。两人面对面站着，保持着半步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睫毛的根数。舞台的柔白灯光打下来，让彼此的身影轮廓更加柔和。唐若遥有没有呼吸她不知道，秦意浓自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眼前这方天地再大，也只余下这一个人。她甚至有一种抱住她用力揉进怀里的冲动，来得汹涌，完全不讲道理。垂在身侧的修长指节曲了曲，忍住了。礼仪端着托盘，里面仅仅剩下一份证书了。秦意浓郑重地从托盘里取出学位证并毕业证书，交到唐若遥伸出的双手上，沉声道：毕业快乐。愿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她脸上有着不符合她在外形象的严肃和正经。唐若遥一愣，直视她的眼眸，认真地点点头。谢谢前辈。她的琥珀色眼瞳很亮，有着年轻人的纯真质朴，和一往无前的气势。秦意浓对她来说是特殊的，除了爱恋之外，她对秦意浓怀有一种孺慕之情，把她当作老师和长辈一样尊敬。当年秦意浓刚包下她，她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和关菡一样叫秦姐么，跟个上司一样，显老又不洋气，叫名字更不敢，一段时间内都是没有称呼的，用眼神盯一会儿，秦意浓就会察觉她在叫她，好笑地开口问她什么事。有一回秦意浓到她家去，照例检查了作业，靠在卧榻上倦怠合眼小憩，她不睡着，就是迷迷蒙蒙地打瞌睡。唐若遥自发地过去给她捏腿。秦意浓动了动小腿，不太习惯，但那会儿她刚好累了，透着凉意的手指缓缓地按着，缓解着酸麻的小腿，怪舒服的，她便没挣脱，安生受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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