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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竹马竹马一起长大

叔,咋了。余温扶着杨帆坐下,余温的腿倒班倒的根本蜷不下,只能直直的伸开坐在地下。男人吐了一口烟,说孙子养的,老子在这里辛辛苦苦的干活,到最后让个小杂种给扔出去了。男人太老了,老的干不动活了,这是赚钱的工厂,小孩都敢用,更何况一个不顶用的老人,扔出门依旧是顺手的事,辞退了卷铺盖走人就行了。杨帆看着眼前满脸沟壑的老人,说:哎,干什么多年活,该回家养老了,回家看孙子多好。看你个球孙子,老子还得供娃上学呢。啥。余温发出惊讶,杨帆也觉得不可思议,看着老人,发出惊讶的声音。我娃还在读大学呢,我不得挣钱供啊。杨帆一直以为他是老人,余温平日里在宿舍问候了老人的十八辈祖宗,骂的时候连孙子都捎带上了,结果他还没有孙子。他们以为老人有六十多了,结果只有四十四。我有什么显老吗?老人伸出后,比树皮还粗糙的手摸了摸余温和杨帆的头,真是带刺的手,拉的脖子难受。男人的脸上被晒得黢黑,一笑眼角的纹路都拧巴在一起,牙也是黄的,平日里还总爱咧嘴笑,笑的就像个老人,满脸褶皱,找不到一点平的地方。身上的衣服总是那一身,皱皱巴巴,灰尘都浮在上面,在阳光用手一打,尘土飞扬,还有身上那一股去不掉的味道,让余温平时总是憋着气远离他,余温身上的汗味一冲就掉,还有一股特殊的味道,杨帆说,还挺好闻的,而老人身上的那股味道,余温总是背地里掩着鼻子戏谑到,就是搁泡满玫瑰花的水里涮也涮不干净。他才四十四,还有个上大学的儿子。可是,在两个小孩子的眼里,他就像个快走不动的老人一样,平日里,余温还经常看见男人吃着瓶瓶罐罐的药。那是累的,不信你试试。男人愤懑的吐了一口痰,骂了一声,说:别看你现在长得这么好,等老了还不知道什么样子呢,谁还没年轻过。男人回忆起自己年轻的岁月,他被打击了,本来就只是上平房吸口烟散散心的事,吸完就下去睡觉,被辞退算什么,这里不好还有别的厂子要,顶多再累点,再说搁哪儿不累呢。可是,杨帆和余温的话刺痛了男人,虽说他的面部没有任何变化,但只要余温和杨帆仔细观察一番,就可以看到,男人的眼神瞬时黯淡了下去,自己还没有抱孙子,就已经被人当做爷爷了,明明还可以再出几年力,结果却被厂子以为年老体迈,要被推辞,就像平日门口的保安撵一条也野狗一样赶出去。男人吸口烟,递给杨帆和余温一人一支,两人好奇的接过去,学校里有很多男生吸烟,可是他们从来不吸,烟太贵了。两个男孩学着男人的样子吸起烟来,呛得他们咳嗽了半天,嘴里的烟断了气一样,一点点的冒出来,三个人坐在房顶上,吹着凉风,两手不停的赶着脚边的蚊子,听男人说年轻时的故事。男人好久没有这么痛快的聊过天了,一股脑说了好多。他说,自己年轻的时候,比电视的帅哥帅多了,指着杨帆的脸说,我那时比你还俊,十里八乡的人都来给我说媒,把俺娘乐的啊,眼珠子都快别上天了,谁家姑娘都瞧不上。我娶得的媳妇,那也是镇上最漂亮的姑娘。可是漂亮管什么用,不照样生小孩养小孩,脸能当饭吃啊,都是花钱的老魔王,累的老子天天想死。男人说着,双手掩面,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确实长了,看着肯定不精神,心想着,一会下去要好好刮刮胡子,理理发,精精神神的到别处找活去。留下杨帆余温坐在平房上发呆,这个只有四十多岁的男人步伐沉重的下楼梯时,杨帆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面已经有点凹凸不平,是新长出来的疙瘩,余温脸上的疙瘩已经快消退掉了,就剩下些疤痕需要时间来消除。他们手里的烟快烧到头了,撵在手里熄灭时有一丝被灼烧的痛感,但那和他们心里的悬空无底恐惧比起来,算不的什么。还是要回去上学的,过完这个假期就回去,未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在十五岁就看见自己的未来,还是自己不愿意的样子,余温拍了拍杨帆的肩膀,和他走下楼梯,回到宿舍,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男人苍老的脸一直在他们脑海里浮现。这样的未来太糟糕了,不可以的,心里的一个声音冒出来。余温早上到车间上班时,看到了工头,他刮了胡子,仔细的洗干净了脸,可是脸上的沟壑里,依旧是黑黑的纹路,洗不干净了,四十年的纹路,怎么可能一夜就洗净呢。余温心里不得劲,虽说平时这个男人时常吼骂自己,但每一次和男人值班的时候,余温都能闻到一股味道,那股味道,和街头的爸爸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是汗水在身上发酵的味道,有点难闻,甚至刺鼻,可对于闻着这股味道长大的余温而言,这股味道能让自己感到温馨和踏实。夜晚,余温倒班的时候,乘着工友睡觉的当空,悄悄的走到机器后面,他要做点事情,做点能挽留下男人的事情。余温值班回到宿舍后,还没有躺下,就听到了停工半天的消息,余温光着身子站在宿舍门口,拉住正在往厂子走的工头,说:叔,怎么了。不知道,听说机器坏了,我去看看。不是,昨晚不还好好的吗?谁知道啊,之前就坏过,刚修好不久,就是个破棒槌。余温望着走男人的背影,心里想着,一定要发现那个小毛病啊,就只是多缠了几道线头而已,余温晚上值班的时候,故意在转轮上留了一个小线头,按照它的转速,早上应该就会滚成一个大线头拦住机器工作。到那时,工头去修机器,一眼就能发现毛病,说不定厂子就会认为工头的用处,留下他来。余温想的太多了,会修机器的人在工厂到处都是,根本轮不到男人上场,一个值班的青年就三下五除二的把机器修好了。余温站在门外,看到主管拍着青年人的肩膀说好好干的时候,肠子都悔青了。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有话要说:欢迎小可爱们提意见哦我的微博是:热闹欢迎大家关注☆、26男人从人群中退出来,神色黯淡,他手里的扳手和工具无处安放,藏在袖子里走回了宿舍,余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吐了两口气,试图将心中的愧疚一吐而尽。余温走向保安室,杨帆蜷缩在角落的床上睡觉,他的胳膊和背部完全是黑白两个世界。站在门外值班的老保安,脸已经全部被晒黑了,回头和余温说话的时候,余温看着看着这张脸,心里想起杨帆的白俊的脸,心里一直拒绝。余温打饭回到宿舍,中午的太阳正是最烈的时候,照得睁不开眼,杨帆正站在门口的亭子里值班,顾不上吃饭。余温的打来两顿饭,杨帆的那一份饭菜下面依旧压着肉,打菜窗口的小姑娘再一次问道,杨帆去哪里了?余温心想,这个小姑娘不出门吗,她只要出门,就会在保安室看到杨帆,到那时不就知道了吗?又回头一想,她要是知道杨帆在保安室后,不也就知道了自己打着杨帆的名义骗饭吃的事实,看来还是不知道的好。余温躺在床上睡觉,热的根本让人睡不着,但也没有办法,晚上还要值班,睡不着觉那有力气干活,只好强迫自己睡下去。日子一天天过去,没有波澜,没有起伏,有的只是安定,饿不着,淋不着,有饭吃有地方住的安定,这种安定再次将男人离开时带来的好好学习的激励冲垮掉。出成绩的日子到了。余温以高分考到了县里的一中,杨帆的成绩没有过线,以艺术生的身份也分到了县一中。余温和杨帆去领成绩单的时候,路过曾经的家,早已没有了家的样子,尘土飞扬,余温踩着脚底下的废墟,四处张望,脑海中浮现出家的模样,是街头的棚户,是杨帆家的庭院,余温觉得缺点什么,告诉杨帆,自己要去一趟郊区。杨帆坐在胡同的尽头,那是一片荒野,自己的爷爷和爸爸就埋藏在哪里,哪里是坟头?杨帆凭着自己的记忆找到一个小土丘,从旁边的工地顺手拿来铁锨,把坟头堆得高高的,然后静坐在坟头前,等着余温回来。余温再一次坐车来到精神病院门后,保安已经换人了,他是不是也是因为太老了,被医院辞退了,余温想着曾经看门的老人,他经常请余温进屋喝杯水的。余温趴在门口,望院里张望,好多熟悉的面孔,他们都老了,余温混的脸熟的病人好多已经不在了,又进来很多陌生的脸庞,但是,就是没有爸爸,不过也不要紧,余温早就忘记爸爸长什么样子了。杨帆坐在坟头前,一吭不响,他来到这个家不到一个月,爸爸就去世了,说实话,杨帆也想不起自己爸爸的样子了,但没有关系,此时的他就躺在地下的棺材里,忘记了样子,但知道地方也是不错的。杨帆想对着坟头说点什么,可是他不敢说出来,他怕地下的亲人生气,毕竟自己是杨家唯一的血脉,爷爷临死前还握着自己的手说,好好活下去,传宗接代。杨帆对传宗接代没有什么概念,但这是爷爷临死的话,重复了无数遍,一直到最后闭上眼睛睡觉。杨帆记得这句话,他坐在爸爸的坟头前,不敢朝向爷爷的坟头。杨帆想对爸爸说点什么,但杨帆又害怕说出去的随风飘进爷爷的坟里面,只好静静的望着眼前的坟头,一言不发。有人在一旁扛着摄像机摄影,杨帆一早就看到他了,真是个奇怪的人,这里一片废墟,有什么好拍的,还穿着白色的t恤趴在泥地里,对着太阳咔咔的拍个不停。摄像师也发现了坐在大树下的杨帆,走过来对他笑了笑,坐在杨帆身边,问:你好啊。杨帆羞涩又不安的抿嘴笑笑,表示礼貌,摄像师对着杨帆看了一会,问:他们是你什么人?爷爷和爸爸。不好意思。摄像师坐在一旁,表达歉意,但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问到:我能给你拍张像吗?杨帆还没有回答,摄像师就举起手中的相机拍了下来,拿出胸前的笔,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写下自己的电话,说:我叫韩余,这是我电话,回头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把照片给你。杨帆坐下和韩余聊天,其实主要是韩余在说,杨帆静静的坐在一旁听,面前的人说他有焦虑症,每晚都睡不着觉,今天想出来看看太阳,杨帆是他这一个月来遇到的第一个人。杨帆不想听眼前这个神似精神病人的男人说话,但又不敢离开,他没有电话,万一余温回来找不到自己该怎么办?杨帆就坐在坟头前和韩余聊天,反正是自己的地头,害怕什么?再说爸爸和爷爷还在前面看着呢,杨帆不停的听韩余说,说些杨帆听不懂的乱七八糟的话。突然间,韩余扛起相机往外跑,跪在地上对着天空猛拍,杨帆还没有回过神来,跟着韩余来到光下。起来,你挡光了。韩余大声的训斥杨帆,吓得杨帆赶紧后退离开韩余。韩余拍摄完成后,又走过来和杨帆说话,他说,自己刚在在等光,等自然光照到合适的位置,就能拍出想要的画面了。杨帆看了看镜头里的画面,一片废墟荒芜,一个太阳占据了大半个画面,晃动的镜头显得太阳在天上乱晃,杨帆欣赏不来这种美,除了窒息的压抑还是压抑,站在一旁的韩余一脸欣喜的看着杨帆,问:怎么样?杨帆违心的点点头,说:好看的哎。韩余拍了拍杨帆的肩膀,说:谢了,改天合作一把。杨帆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但还是礼貌的笑笑,点了点头,朝大路上走去,余温一会就回来了。韩余看着杨帆远去的背影,记下了眼前的这个男孩,多日后,他洗出了那张照片,照片中的杨帆显然还没有准备好被拍摄的姿势,有点慌乱,眼神也是被放大的不安定。照片中的杨帆,慌张的看着镜头,眼神迷离,脆弱,游离,不安,徘徊在不稳定的边缘,让人感到清冷和疏离。韩余看着这双眼和没有张开的略有幼稚的少年气的面庞,回想起杨帆心事重重的坐在坟头前欲说还休的样子,心里积压已久的情绪爆发开来。韩余拿起笔,写出隐藏在自己心中许久的故事,手中的笔接连几天没有放下。杨帆和余温坐上最后一班车,回到镇上的厂子里,余温累的靠在杨帆的身上睡着了,杨帆一动不动,望着车外的风景,太阳快下山了,他心里憋了好多话,本想今日找个没人的地方说一说的,但是又碰上一个神经质的摄像师,耽误了自己的时间,只好接着把自己的心事压在心里,等着它慢慢自我消解。已经到了七月最热的时候,工厂的小工边冲澡边骂这三伏天,老天爷真是瞎了眼,这么热,还让人怎么过。余温端着盆去洗澡间冲澡,喊着杨帆:走啊,一会就没水了。没事,我一会要去替李哥值个班,一会再去。你怎么天天这个点去替他值班,他怎么那么多破事啊。余温端着盆在门口生气的说。没事,他也帮我来着,你去吧,我一会去。那我给你占个地方,你快点。不用,我直接去就行。杨帆坐在屋里看书,翻着书说道。正是最热的天,余温恨不得□□着睡,杨帆却天天裹着床单靠在墙角睡觉,说屋里有蚊子,晚上会咬的浑身是包。你这个皮肤也是真够娇嫩的。余温坐在床上涂着风油精吐槽杨帆。余温手里的风油精快见底了,倒出最后一滴放在手心,悄悄的伸进床单里。啊啊啊啊。狗*的。杨帆猛地从床单上跳起来,床单紧紧的裹住,差点把自己绊倒,杨帆在床上乱蹦,双手掐着余温的脖子,大叫你想死啊。余温只是想着闹着玩,却没想到捅出这么的事,赶紧给杨帆出去找水。杨帆痛不欲生的坐在床上,感觉自己身下有一架生着火的炉子,洗了好几遍,都没有用,疼痛感一直伴随,火辣辣的疼,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杨帆无法说清,转身拿地地上的拖鞋往余温扔去,余温接过拖鞋,一脸抱歉又贼欠的笑着,走过来递毛巾。余温愣在原地,杨帆低头一看,两个人僵化的站在原地,杨帆披着床单跳到床上,一把拉下灯绳,大喊一句:睡觉。☆、27沉默,沉默,整个宿舍区都没有人了,没有一丝声音,屋内也没有声音,余温也没有声音,杨帆也不再发出声音,除了两颗扑通扑通的心脏和剧烈的喘息,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仅存的光终于黯了下去,余温转过身来,两个人靠的太近了,近到都看不清彼此,余温伸出手握住杨帆,两人的手心都早已被汗水浸湿,粘在一起拿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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