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怀风：骗子，背信弃义！活着的时候，没有比这一刻更让自己绝望的了。少阳说：地狱归来之人，骗子二字多么苍白啊，应该是十恶不赦才对啊。怀风，你信的佛祖呢，他怎么不来救你？我告诉你，这一万多年我想的很清楚，什么信仰，都是假的，统统都是假的。楚怀风，你就是被教傻了，今日才要在此殒命。楚怀风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他。俞少阳看着怀风厌恶自己看都不愿意再看自己一眼，又看着他躺在那里，没说什么，过去给他穿上了衣服，扶着坐了起来，搂在自己怀里，说：没有办法，我只能把自己变成魔鬼了，这样我才能忘记良知，才能为族人报仇。怀风，我们的缘分就是一段孽缘，经过一万年了，也没拆散，一见面就要诀别。我舍不得你，但是你不能活。说完，他亲了亲楚怀风的额头，还有眼睛。心里说：怀风，你是我这世上最后的欢喜！然后，火焰在右手上燃烧起来，这是烈火掌，他按在了楚怀风的左肩头，用灵力铭记了他。楚怀风疼得叫出了声，睁开了眼睛。温存的时刻不会很久，这一点俞少阳知道，总归是要诀别的，他是自己的惊鸿一瞥，也是自己万年的仇恨。于是，少阳放掉那些温暖的情绪，变得狠辣起来，拉着怀风到了洞口，说：下去等着我！！！一把就将楚怀风推了下去。没有任何的声响，楚怀风没有说话，没有痛苦地发出吼叫，什么都没有。俞少阳望向洞口很久，终于结束了，而又终于开始了。他看着地上楚怀风大红的披风，捡了起来。然后披风下露出一块莹润的玉佩，他捡起来看了看，正面刻着怀，背面刻着风，他揣进怀里。然后，一个飞身，出了万年的牢笼。那原本打开的九幽入口随着俞少阳的出来，慢慢消失不见了，变成最初的样子。第6章 九九还阳楚怀风被推入洞后，一直下落，这次的时间无比的长，最后结结实实摔到了地心深处，幸而有法力，否则就是一滩肉泥了。他躺在那里没有动，等候着阴风业火把他瞬间秒成灰烬，那样一切就结束了。结束了悔恨，结束了羞耻，结束了肮脏，结束了一切不实际的梦。反而没有什么恐惧，也不再有不甘心。只是，他想着，灰飞烟灭之前有谁能告诉自己，信仰是一场笑话吗？那这一万年的道修算什么，那这七年的晨钟暮鼓，拜佛诵经又算什么？他是他的仇人，这一点自己知道。可笑的是，他还单纯地想着，自己救了他，还要渡他，他不会害自己。他忘记了一点，他这一万年在无边黑暗里孤独地活着，非强大的意志如何做到呢？那支撑这意志的是什么？是恨！是恨！！是恨！！！所以，他侮辱了自己，先脏了自己的信念，继而推落深渊再要自己神魂俱灭。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在万灵山修行了万年的妖而已，一个被家人，众妖捧着长大的单纯的老妖而已，曾经看尽世间繁花，看尽一切美好，奢求着能成仙成佛。是谁害了自己？是善良？是信仰？还是宿命？又或者是自己？你的佛祖呢，他怎么不来救你这是他对自己最大的嘲讽，最大的诛心。这句话像是魔咒一般在怀风耳边缠绕不散，哀莫大于心死！直到，阴风业火呼啸而来的时候，那比万蚁蚀骨还痛，比无数只毒针扎进骨头里还疼的感觉，浑身到脚，无一处不撕心裂肺。他只想死，只想灰飞烟灭，只想不复存在！快点死，快点死吧！痛苦比死亡更可怕！烈烈阴风掀开血肉，熊熊业火炙烤着周身你的佛祖呢，他怎么不来救你？你的佛祖呢，他怎么不来救你？无休止的质问，无休止的扎心！哦，我死了！闭上眼睛，楚怀风想。等他再次有了意识，竟是无比的绝望：我为什么还活着？他看看身上，血肉模糊，有的地方甚至没有了血肉，露出森森白骨。但周身上下闪着蓝光。他想到入九幽前，吃了师父的舍利子，所以没死，是这个原因。还救自己干嘛呢，这副肮脏的躯体，如何见得了人，还有何面目去寻找什么答案，这就是答案了吧。于是他倒下去，用残留的灵力强迫自己进入了混沌状态，继续等下一次的阴风业火，等待着最后连白骨都成灰，还能如何。阴风业火再一次来袭，强行把他从混沌状态叫回来感受种种折磨。然后再一次，又一次，还来一次，一次又一次如果他还有法力化出一把匕首，他会毫不犹豫地结果了自己。如此反反复复，不过就是一天的事情。然后呢，他好像明白，为何少阳那么恨。因为他说过，纵使皮肉魂灵完好，痛苦却一点不少。那特么是一万年，哦，不对，是一万零七年加上几天。呵呵呵，呵呵呵他嘶哑的喉咙里发出苦笑，想哭，却没有了眼泪。这样，捱到了第七天的时候，他觉得这一天应该能死了。他倒下去，再次进入混沌状态。然后，在虚无中，突然放出一片光明，他的残魂无力地问：谁？只见，一戴着五方五佛天冠的菩萨，手持锡杖，缓缓走来。菩萨？地藏王菩萨？您从何方来？怀风问。我从你的阿赖耶识里来。何故？怀风问。每一位众生，但凡闻过一句佛号，听过任何一位佛菩萨名号，听过一句经咒，就会形成菩提种子，由末那识传送到自己的阿赖耶识，存在那里。待机缘成熟之时，生根发芽，佛性觉醒。就像你第一次唱晚钟的时候，流出的泪水。菩萨，救我！菩萨可以救人渡人，却逆转不了任何的因果，佛祖亦然。在接引每一位众生之前，须知众生要进行自渡，了却业缘。我该如何做？楚怀风问。你好好想一想这七年的出家人你是如何听，如何做的，自然会想到办法。说完就消失了。楚怀风从混沌中醒来，突然就有了眼泪，他想起小时候，爹在出生前战死，母亲用最后一点灵力在万灵山生下了他，他基本是家里其他人带大的。那一年，他思念父母，二大爷楚青城对他说，有一尊菩萨叫地藏菩萨，他代表着孝。他在无始劫以来发下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他的悲心愿力感天动地，你念他的名号，所得的功德能惠利另一世界的父母。年幼的楚怀风听了地藏菩萨的大愿，胸怀之大，无所能及，内心震撼，当时就流泪了。他听了地藏菩萨混沌里的开示，嘴里一边念着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一边回顾着这七年来的种种。这时，阴风业火再次袭来，到了这里却突然不向前了，生生给他留出一块空间。楚怀风刹那惊讶，是佛号，是这一声佛号的无上力量。他忽然想起，师兄转述了师父留给他的话：你永远有路可走。佛法是你最后的依靠。心净则土净，当下即是净土。自己当了七年的和尚，如何连这一点悟性也没了。这里，九幽之地，不就是师父常说的对境吗。给你一个好的环境，你就觉得自己悟了空了快要有修有证了。这世间的一切就是你的考验，对着这么个境地你就要死要活，过不了关了。难怪师父总说：佛法不离世间法，离开世间法的佛法不能成立。没有魔考，何来证道！你心里存魔，这里是九幽；你心里存佛，这里是极乐。楚怀风想到这里，当下欢喜自在！无所谓了，楚怀风想。我就在此继续修行，死就死，活就活。活着，我就做个带发的出家人；死了，哪怕还有一缕残魄，也要入净土。想到这里，他推算着时辰，应该事一天中暮鼓的时间了，当然这里没有鼓，他也变化不出来了。只好开腔唱到：洪钟初叩宝偈高吟上彻天堂下通地府上祝诸佛菩萨光照乾坤下资法界众生同归一乘三界四生之内各免轮回九幽十类之中悉离苦海这一开腔不要紧，十八层地狱众生忽地惊得不动了。来自法界的清音从来都是自上而下，如今，从无间地狱之下放出大光明，唱出大梵音，直达三有之顶，何其震撼！此刻，众生更惊的是：地狱还在轮回之内，而九幽之下是不可轮回之人。连这样的众生尚且如此坚定道心，充满希望，我等自无始劫以来所造种种恶业，不思悔改，何等惭愧。你何时见过地狱能放大光明？有大修行者！就这样，楚怀风掐着时辰，做早晚课，其余时间念佛，从不间歇。他自修自在，却不知他上面的十八层地狱众生得了大福报。他诵经念佛的声音传入地狱，地狱里出现了空前的盛况，众生一边受刑一边听着九幽之地传来的佛号，或者大声念出，或者心中默念。更有众生一念回转，刹那拔出地狱。幽冥地府的十殿阎王还有诸位鬼差都坐不住了，森森幽冥千百万年来也难出一个大修行，来这里的都是罪人，多数都是没有福报，多生多劫未曾听闻过一句佛号的人。如今地府也放大光明了，自豪啊！这样坚持着，一天，两天楚怀风慢慢忘记了时间，只在法喜充满中。仙界法界再一次震撼了。为什么说再一次呢？因为不久前，有一英俊少年模样的人，在三界大杀四方，据说他是从九幽之地出来的。他现在一人和魔界打斗，放出狠话，要现任魔王让位。据说，他的法力神通堪比十个战神，天帝忧心忡忡。这一波热度还烧着，那边传来地狱众生受大修行人的度化，有一念道心直出地狱到初禅天的，更有在忏悔罪业里越过四禅天直达三摩地的，更为惊叹的是这样的成就不是一个两个，是一批接一批的。法界的佛菩萨甚至在想，地藏菩萨终于要完成誓愿了。而天界听说这位地府的大修行人还是在九幽之地的。短短时间，九幽之地出来两个如此神通之人，这九幽到底是什么地方？不会之前有什么误解吧。而那些不管是超拔了的众生还是依旧留在地狱里的众生，一起强烈要求，救圣人出九幽！联名上书到佛祖那里。这就是愿力！足够大的愿力十法界动容，佛菩萨无愿不满，除非你愿力不够！而这次，当然足够！佛祖降下法旨给地藏菩萨，地藏菩萨手持锡杖，立于地府之上，放大光明，锡杖一伸，直达九幽。上来吧。地藏菩萨说。此时的楚怀风见到锡杖向他伸过来，一挑，顷刻间，落在了酆都鬼城的外面。此刻月朗星稀，他抬起头，看见十殿阎王，大小鬼差分列两队，恭喜圣人离苦得乐。这一天是他在九幽的第八十一天，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有一鬼王问：圣者，如今何去？楚怀风佝偻着残躯，说：对面的南照寺。众鬼纷纷请求护送圣人归山。楚怀风说：让鬼十三一人送我足矣。他是我结拜的兄弟。大家纷纷把目光看向了鬼十三，鬼十三顿时那个得意，自豪，这样的哥太有面子了。鬼王说：那好吧。即日起，升鬼十三的职位，为鬼武捕头，护送圣人。心里想的是，鬼十三这小子不是说有什么特殊爱好吗？哎，佛祖说的好啊，无不可渡之人，不能光看表象。第7章 众鬼抬轿白杨树下，鬼十三站在一旁，楚怀风靠着树干，呼吸沉重。大哥，我怎么也没想到那天你我分开后，会是这样的重聚。到底都发生了什么？鬼十三问。此刻的楚怀风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行将枯木，只有那双如星辰般的眼睛还似往昔明亮。他颤抖着嘴唇，说道：我被人害了于是说出了他们分别后的遭遇。鬼十三说：那你回南照寺还要当和尚吗？哥哥呀，你看看你现在实在说不下去了。去找我师兄行知，走吧。说完，他扶着树干艰难起身。鬼十三上前去扶，却穿过了他的身体。唉，忘记自己是鬼了。鬼十三看看周围，勉力捡起一根树棍给楚怀风。楚怀风接过木棍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夜风吹打着他褴褛的衣衫，拂过他露出的小腿骨，还有他面目全非的脸。只走了不过数十米，便站不稳，一下子摔倒了，再也站不起来。鬼十三连忙到近前，说：大哥，要不，我去找几个人吧，你这样怎么回去。楚怀风说道：无妨，不要去叫了。你们鬼道的众生担负不起一个活人的重量，你得叫多少鬼来，才能抬起我。大哥，我在人间也有一些旧人，我可以托梦，或者算了，十三，我这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又好像一具活尸，不能让别人生恐惧之心。横竖不过二十里，我爬过去了。说完，真的就向前爬去。你这样得爬多久啊？不管多久，总会到的。就这样，趁着星夜，楚怀风匍匐在地，往南照寺爬去。两天两夜，终于到了山门前。到了寺院，他叫到：师兄，师兄，我回来了。却无人应答。他爬到了行知的屋子，空空如也。大哥，我看过了，这里没有人了。大雄宝殿亮着一盏长明灯，下面的蒲团上有一封信，像是留给你的。鬼十三说。怀风爬到大雄宝殿上，果然看见一封信，他颤颤巍巍地拆开了信，是行知的笔迹，写到：师弟，如果你回来了，务必来九华山寻我。九华山？地藏菩萨的道场，师兄去那里了吗？哥，要不你在南照寺休息一年半载的再去九华山吧。鬼十三建议到。不了，明天从南照寺起香，一路拜过去。你该不会是来真的吧？鬼十三不可思议的问。当然是真的。怀风说。哥，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先回趟地府。回去吧，十三，你已经完成使命了。鬼十三还想说点什么，不过一想算了，直接消失了。楚怀风就在大殿上打坐了一夜，第二天天快亮时，他做了早课，点了香，刚要出发，只听见外面有人来。进入大殿上两个女人，擦脂抹粉，艳俗艳俗的。两个人手里拿着东西，看见大殿上坐着一个怪物，登时吓得一哆嗦。年纪稍长的那个先开了口：这位可是楚公子？正是。楚怀风答。这里有些东西，是，是一个叫鬼十三托我们给你带来的。另一个女子说。谢谢。那，那给您放在这里了。我，我们告辞了。两个人说完，放下东西，慌乱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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