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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艾伦和他的小骨头[西幻]

可他没能把它说出来。艾伦虽然是个平常就鲜有表情变化的小伙子,年纪轻轻却总是莫名显得非常老成,像面部天生就缺几根管辖表情的神经,调动不起五官经常活动似的。但即便是面无表情,也有单纯的面色淡淡和面若冰霜之分。靠着自己那野兽一般敏锐的直觉,霍尔感到此刻的艾伦属于后者。有某件令对方心情十分不愉的事情刚刚发生了,对方十有八/九正急待和他商讨,再结合对方和伊莱的姿势,这事要么是不方便当着伊莱的面讨论,要么是伊莱已经听完了全部详情,反正总归都和伊莱相关。出了什么事?事关自己的嫡系后辈,还能让艾伦神色不佳,霍尔已从这种种迹象中嗅出某种不对劲,他在艾伦面前浮空坐了下来,像屁股下垫着把无形的空气椅子,单手撑起脑袋,问。前辈的姿态是有些随意的,表情却正经。艾伦把先前与伊莱讲过的内容又更加精简的捋了一遍,说给霍尔听。于是,才有了前辈那番严肃的调侃。这一天对伊莱来说,骤然接受的信息委实太多不管是他曾以之为荣的学院里竟败絮横生,对方一路追击他到深渊森林边界竟也不全是为了清除污点,光复荣耀,他曾满怀憧憬的度过了几千日夜的地方可能还与他双亲的失踪有所关联,背后深挖下去,没准埋藏着的还是一份带着陈年污血的纠葛这一切都对他来说有点太多了。人在烦心到了极致的时候,除了彻夜难眠,辗转反侧,也还有格外惫懒,忽然间就什么也不想再想,只想先躲在安全的环境里好好睡上一觉,期望把所有愁苦烦恼都留到睡醒后再处理的状态。伊莱放任自己靠着艾伦睡着了。他原本也想过要再和艾伦说点什么,觉得有一打想法想向对方倾吐,然而它们却又统统堵塞在了喉头,和还没消化完全的信息凝成一个坚固的鲠,让他吞不下去,吐不出来。艾伦没有说话,只有放在背后的手一直在轻轻拍抚,那只手就好似无形间传递了种足以催人入睡的力量,它一下一下,把微末的温暖加诸于后背,像替代了黑发青年在温声说:好了,没事的,还有我呢。伊莱信任艾伦,信任这无声传达的力量。他把自己放心交给了它。而和他同样承受了这等信息量的霍尔,就没这么好运了。这位亲历过艾尔柏塔学院变革的前辈在听到造神计划时就眼角一跳,他刹那间险些以为自己又有了心脏,能体会到心脏上传来的紧缩感。我需要借用一下你们的纸笔,艾伦。霍尔说。艾伦腿上坐着伊莱,一条手臂还环着对方,只有单只胳膊能活动,他便操控着风元素凝成的小气团拖出前辈要的东西,将它们呈到霍尔面前:请。霍尔辨别出那是一套出产自亡灵的纸笔用具,他为后辈的贴心朝勉力对方笑了一下,尔后眉心又紧紧蹙起,在纸张上画了个粗糙的表格,把自己还能默写出的族谱部分迅速默了上去。默写完后,霍尔对着这张表格想了想,又下笔慎之又慎地在几个名字上画了圈。艾伦全程安静地注视着他完成这一切,没有贸然出声干扰,直到霍尔扭头又看向他,把这张不算完整的族谱递过来,他粗略扫了眼被做了标记的人名:请问这些标记是?我很不想这么说。霍尔就深深吸了口气。一向端正的肩膀忽然耷拉下半截,前辈没有再漂着坐,他站到了距离艾伦最近的一堵墙壁前,十分疲累似的往后方墙上一靠。这些是我心里有所怀疑,并且至今后人还十分活跃,经常和多明尼克神殿间有往来的族人。祖父当年很生气,把我驱逐出艾尔柏塔一族,撤销了我的艾尔柏塔庄园通行权限,抹消了世家认证。但在他们接连过世后,我偶然有一次晃到附近,只准备远远看一眼庄园和学院,在触发警戒前止步走人时,我发现我的庄园通行权限仿佛是被恢复了。仿佛。艾伦在心底揣摩了一下前辈的用词,他问:那您当时是没有继续去谨慎确认吗?我没有。霍尔答,当时我也只是因为不小心靠得过近了一点,越过了最外层警戒线,我以为会触发警报和防御却没有,才怀疑可能是同行权限恢复了。我没敢过去确认,怕自作多情,慌慌张张溜了。霍尔苦笑一声:我是个胆小鬼。※※※※※※※※※※※※※※※※※※※※伊莱:【在睡梦中出镜的一天】天气冷啦,最近又有点想写篇纯感情流,老夫老妻式琐碎日常,二十万字左右?假如接档开纯感情流的话,应该会开在虫族那个预收坑里。第106章传闻中骁勇悍猛的英雄, 一旦剥离掉那层传说滤镜, 似乎也只是个比普通人要天赋更卓越些的凡人。没有因为入选三大传说就有了副钢筋铁骨, 从此成为传说之躯。也没有因为传称为战神之子,就真的有了神格,能脱离庸俗的七情六欲纠葛, 从此活得出尘又出世。他依旧会陷在所有寻常人都会有的情感囫囵里, 会近乡情怯。对于被原谅这回事,霍尔同时心存期望与怀疑,于是他最后选择了逃之夭夭。不去确认, 好歹还留了一份念想。在又沉默了小片刻后,这位前辈继续说,他声音低得近乎喃喃自语, 没有着落的事,就还能时不时的琢磨一下万一呢?万一庄园的通行权限是真的被恢复了,万一他真的在某位长辈过世之际被原谅了呢?只要不去确认, 这个万一就能在心底长存,谁都没法把这个美好又漂亮的气泡给戳破。它被霍尔万一着摆在了那里, 一摆, 居然也真的近百年都安然无恙, 成了大英雄心底继劳伦斯究竟会不会和我重修旧好后又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像被一根细线拴着坠在心上的砝码,不知道会不会某天突然绳子绷断,它就掉了下去。由于无法评价前辈这鸵鸟行为是好是坏, 自觉似乎也没有评价的立场, 艾伦在霍尔说完后没有接腔, 他只当了个安静的听众。霍尔目光焦点游离地盯着房间某处看了会,像是飞快陷入了过往回忆里。睡着的伊莱继续埋首在艾伦肩头,对房间内有术法加持过的这场谈话一无所知。一时间,房内便安静得落针可闻。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停了。只有不再受谁叨扰,可以自顾自发光发热的烛台还努力亮着,偶尔发出一点燃烧时独有的窣窣动静。这一点平时决计无法引人给予多少注意力的响动,在分外寂静的夜里就好似被放大了数倍。等艾伦意识到时,他已经一面调整着环抱伊莱的手臂,换了个能让对方脖颈不过分侧弯的姿势,一面无知无觉地把视线投向了烛台。霍尔和他做了一模一样的动作。前辈焦点涣散地看着摇曳烛火,慢慢的,那两点火光终于真切映入到他眼底。他从回忆里苏醒了。这可不行。从回忆里醒神的霍尔似乎是小声嘟囔了这么一句,他声音放得比刚才说话时还轻,几乎和烛台发出的窸窣声融合到一起,然而艾伦还是轻易捕捉到了它,正为前辈这话有些疑惑,接着,就看见霍尔长长呼出一口气。对方把靠着墙壁半晌的身体直起来了,方才有坍塌趋势的肩膀也重新调整板正。霍尔仿佛是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在晚辈面前流露出颓唐一面不太好,想立即恢复以往的精神模样,在短暂闭了闭眼后,他竟给了艾伦一个已经和苦涩基本不搭边的微笑:差点让你看了笑话,抱歉。艾伦就不知道是该先为霍尔难得正色说出的抱歉惊诧,还是先为对方前半句话摇头。短暂权衡过半分钟后,他优先选择了后者。您不用对我道歉。艾伦说。然后他迟疑了一下,想了想,决定继续把真实想法说出来:您听过许多回伊莱的烦恼,虽然偶尔看起来行事随性,但实际上每次给出的关键性建议都行之有效,您给过我们很多帮助,假如您也有想要和谁说说的烦恼,并且不介意将它说出来,我和伊莱都非常愿意倾听。霍尔眉梢轻轻一动。艾伦:可能我们给不了多少同样有效的建议,但至少能当好两个好听众。这就让我更有点难办了。霍尔揉揉眉心,话听起来是带了抱怨意味的,可他眼眉却更舒展了点,好像是比刚刚在更加真心的笑。艾伦还没揣摩清前辈这句难办是戏言还是真心实意他发现霍尔的天性乐观已不仅是对方一部分的本性,也是一层近乎完美的保护色这位姓氏与艾尔柏塔学院密不可分的前辈就已离开墙壁范围,几步走到他跟前,在一伸臂就能互相触碰的距离内停下了。艾伦被霍尔按了一下脑袋,他居然没躲过去。这滋味对艾伦来说,就称得上新奇。平日里被霍尔胡乱揉搓一把脑袋基本是伊莱的专享,霍尔或许不是没对艾伦起过上爪子的心,然而艾伦身上就像自带一种难以让人伸爪的气质,让前辈的手每次还只是处在蠢蠢欲动阶段,就被他身上这层气质给冻了一轮,冷静了,然后罪恶之手便轻车熟路调换目标,去揉搓起另一个更加温顺好欺压的后辈伊莱。直到方才,霍尔才首次对艾伦上手成功。他轻轻在黑发年轻人头顶揉了两把,松开手:好歹我也比你和伊莱年长了好几轮岁数,也是有前辈的脸面这种东西的。艾伦今天已经被导师安东尼揉了足够多次数的头发,再被霍尔这一揉,虽然心里诧异,可竟也没什么不能接受之感,在一愣后顺畅接了话:如果给您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当然也说不上困扰。霍尔就没忍住的又上手了一下,他说,这里的问题出在我,是我觉得自己身为前辈,就该显得阅历丰富又处事游刃有余一点,结果一不留神却让年轻人看到了丧气面,这可怎么是好?我自己心里那道坎没过去,总觉得自己有点前辈失格,你这时候再反过来一本正经的安慰我,我就更不好意思了所以为了你倒霉前辈的那点小自尊着想,我们接下来换个话题?艾伦飞快消化了一下霍尔这通剖白,唇边不由也多出一抹笑影。弄明白了自己的好意有传达出去就好,他赞同了霍尔换话题的提议。因为霍尔和艾伦间的距离已经拉近,他一伸臂就能揉到艾伦发顶,手只需要再往下移动一小截,当然也就能轻松碰到歪靠在艾伦身上睡觉的伊莱。啊哦。以上,是艾伦在眼疾手快格挡了霍尔的手,霍尔发现自己想再揉搓一把伊莱的爪子被拦截后发出的声音。我就是有点顺手没克制住手痒的前辈讪讪道。您有可能会吵醒他。艾伦板着脸把霍尔的手往回推,在看到对方确实把手臂垂回自己身侧,他也才放下自己胳膊,并垂眼去确认了番伊莱是否还熟睡着。可能是由于刚才那番姿势调整,伊莱的金发又垂落了些许到面颊上,他半边脸压在艾伦肩窝里,另外半边就被这些垂落的发丝遮掩了一小半。而即便是这张脸的五官暂时难以示人,从第三方视角看过去,只能依稀看到一点眉眼轮廓和一个挺翘的鼻尖。伊莱是那种单看五官局部,就能令人遐想出整体面貌出众程度的人。艾伦原本只是想确认一番这人睡得是不是还好,结果一垂眼,目光却是被恋人的睡相所吸引,不由自主多看了一会。等他伸手替伊莱撵走或许会影响到呼吸和睡眠质量的发丝,把它们动作相当之轻巧的拨到对方身后,他再抬眼,就对上了霍尔似笑非笑的目光。前辈显然是已从之前前辈失格带来的微小窘迫里缓过来了,开始如往常般有了观察晚辈感情生活二三事的闲心。见艾伦和自己对上视线,他冲对方挤眉弄眼:我也是才反应过来。霍尔轻声说,你刚才可是直接揽过了伊莱的发言权,在代替两人一起发言。因为我有自信我们的想法不会差得太远。艾伦不为前辈的戏谑所动,他是个比我要更能替他人着想的人,假如刚才他还醒着,他一定也会同样向您表达出关心,并且他的表达方式或许还会比我更委婉,他会连表达方式是否为对方所受用也一并先考虑好。霍尔:唔艾伦:您认为我说的哪里有问题吗?当然不。霍尔摆摆手,露出一个仿佛是在牙疼的表情,我是有点后悔。艾伦奇怪:后悔?前辈便竖起一根手指:一,后悔手头没有预先准备好术法或工具,不然就能把你刚才那番话录下来,明天放给伊莱看了你平时有这样当面夸过他吗?艾伦为这句当面夸奖的询问一顿。霍尔紧接着竖起第二根手指:二我后悔自己干嘛这么多嘴,我本来是想调侃你,看你不好意思一回,但你理直气壮闪人眼睛的功力真的与日俱增,我毫无调侃后辈的成就感,反倒觉得自己把自己给坑了一回。对于前辈后悔的第二条,艾伦发现他就难以置喙,于是他只好诚恳地说,我觉得这应该是您的问题。是啊。霍尔叹了口气,是我的问题。语气是沉重的,话语是反省的,但表情又是带着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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