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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撞你一下,怎么了

吴窥江备了一肚质问,全被一番无关己的关怀备至轰了回去。那就甭客气了,二郎腿一翘,张嘴找茬:敲门了吗?我出门一趟,你连敲门都忘了?钟在御提醒:你说我可以不用敲门的。吴窥江随随便便就能把人骂哭,鲜少哑口无言。他觉得自己要么失忆了,要么变成了一条鱼。钟在御又提醒:是的啊,你说敲门手会疼,叫我不要敲了。吴窥江慌张:我那么关心你了!慌张完了,倍感无力。他知道了?他也明白?胡思乱想,会不会恃宠而骄?会不会作来作去?会不会是看上了他的钱而不是本人?一惊一乍,好不吓人。钟在御觉得老板记性太差,应该是常年辛劳的后遗症,心里溢出关心。他忍不住靠近,喉结一骨碌,惋惜:老板你这样熬夜下去身体会不好的,会掉头发会秃顶。吴窥江想象自己秃顶,定然惨不忍睹。钟在御数落:对肾功能也不好。说什么不好,偏说肾!这话题再持续下去,吴窥江觉得自己有就地证明一下的必要性,他无奈地扶额,强行的、带上一贯的傲慢,生拉硬拽地转移话题:说说你最近拍了什么?钟在御立马闭嘴,电光火速地识时务。一回生二回熟,顺溜得免了草稿:啊,这次要拍一个小和尚。说完话,钟在御垂视的眼珠子转了一个圆周,纳罕着,怎么又撒谎了。他抬眼,虚虚地瞄一脸异色的老板,就当哄他了。吴窥江觉得他再不管,过些天,当真顶着个光溜溜、能当灯泡的脑袋来上班了。无法无天,还当不当他是老板了!不教训真不成,可炮仗点了,张口哑火:你带发套?还是剃头?钟在御惯着他:发套发套。明明应该放下的心,呲溜重提。吴窥江气血上涌,满脑都是挥之不去的小和尚。乖巧青涩,有点莽撞,满庭院撒欢地跑,一头戳进误打误入的书生怀里。书生为功名上山求佛,未金榜题名,先洞房花烛。老板?老板钟在御抓紧机会,拎了张椅子,坐在办公桌对面,巴巴期待。吴窥江茫然的,打哑谜似的啊了一声。钟在御手支下巴,挤得一张脸嘟嘟,年纪小小,学得一口惟妙惟肖的沧桑叹气:小和尚该怎么演呐。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演,给自己出个难题,必须要攻克。毕竟谁知道会遇上什么剧本呢,演员碰剧本,有啥演啥,他不挑。合着是那次不伦不类形体课的后遗症,只懂怎么演书生小和尚滚炕头的吴窥江,踌躇着开不了口。但人家睁大眼睛,明晃晃地期待,也狠不下心不拿点压箱底的相授。可他一心二用,愣是给了人家不着边际的一句:黑胡椒?啊?钟在御赶紧在手心里哈了口气,嗅着。没想到这味儿比大葱蒜瓣还熏人,是他不讲究卫生,脏兮兮的讨人厌。饭团里面是黑椒牛柳的,牛肉好吃。 出师不利,丢脸如钟在御,只想逃之夭夭,不安地蹭来蹭去,我先走吧。小屁股一抬,准备挪窝,被厉声得挨了个结实。吃我的喝我的,连个谢谢都不说就想走!吴窥江不轻不重地一拍桌,一星半点的火气也没有,还是吓得对方一耸肩膀。一张空桌,钟在御趴得标准,等着挨骂。睫毛一眨半眨,像被一双手轻捧。钟在御毕竟吃人家的了。吴窥江每每叫他给百威明买吃买喝,都是双份的钱,明摆着要他自己留一份,全当辛苦费跑腿费。收了人家的钱,不买点吃,攒在钱包里,反倒像偷鸡摸狗。他都快愁死了,不过死前还想再吃几回。吃的美了,偶尔也想下次不能这样,又开始百无禁忌吴窥江太忙,他身为大堂经理,理所应当替他承担。你先说说戏,总不能又让你走t台。吴窥江数落完人家,看在书生的面上,正儿八经地瞎琢磨,你袈裟一穿,身子骨拧成什么样了也看不见吧。钟在御又得现编,眼珠子一咕噜,信手拈来:嗯,就坐在那儿,念念经。主人家死了人,请他来超度。就拍一个念经的镜头,两三秒。一扯谎就上头,跟人家喝醉红脸似的。吴窥江浮想联翩,这假戏真演,究竟有几成刻意?又宽慰自己,倒霉蛋撒谎在前,怪不得他想入非非。吴窥江靠在椅背上,呼吸乱了,还维持着明面上的气定神闲:那简单啊,你把词儿念好就成。念的什么经?《大慈大悲咒》《心经》?他不信诸天神佛,倒也有种上辈子在佛前求了五百年的错觉。有戏演,不用记词,哪有这等美事?钟在御一不小心造歪了桥,双手在腿间不安地搓着:那我念一段你听听?吴窥江大爷似的坐,单等一口小女子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清爽开胃!不过怎么听还自带旋律嗡嗡嗡地哼,听不清词。再一细听,怎么改唱歌了?钟在御不会念经,但窗缝里渗进来,他听来听去这么些天,耳濡目染了。开始不敢看,心怯得厉害,默默瞥一眼,见对方眯眼似睡,才大了胆子。吴窥江留出一条缝,偷窥者还不遮不掩,挨偷的已神摇目夺:唱的什么歌?钟在御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是我奶奶唱的,她说我念的像唱歌,就跟着哼歌,哼着哼着,我就跑偏跟她唱了。我前面念的怎么样?吴窥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思凡,不动声色地敷衍:挺好。想想,又不够,他思凡了,指不定又拉多少人下泱泱情水中,冷脸唬他,不过到时候表情稍微僵点,别柔情似水的念,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尼姑呢。他训完人,还把人送到门口,两步的距离都忍不住要说点什么:奶奶身体怎么样?挺好。钟在御扭头问他,老板,你准备什么时候走,今天一起吃夜宵吗?吴窥江一般没事就自己走了,不打招呼,钟在御不过稍稍客气,结果换回一腔酸溜溜:马上就走,又没人要我送。眼神一觑,毫无反应。好嘛,吃他的喝他的,不长良心光长个!他就这么不讨亲近?吴窥江说:领结系得挺漂亮。钟在御摸了摸领结,笑逐颜开:我说过我聪明嘛。为了不丢脸,足足缠着林森教他半小时。吴窥江谈不上失落,归揽总结,兴奋多些。因这七零八落星的兴奋,没留神自己那开了几年的车一尘不染。他高兴,觉得芸芸众生也高兴,连保安打起招呼来都热情了三分:吴先生,今天有好事啊!人家不过觉得颓废的吴先生终于开窍,意识到自家车辆的卫生问题,而那开心模样,无非是想用一段崭新的恋情祭奠已逝的青春。吴窥江当人家祝他新婚快乐。第19章 蛋糕钟在御回家认真复习,像少林寺那样的还不能看,毕竟打来打去你死我活,他也害怕。翻来翻去,不知怎么翻出《霸王别姬》,最后跟小蝶衣错哼起我本是男儿郎。可惜楼上超度的前几天赶上四十九日的圆满,没法再跟着现成的模仿。林森跑过来,手里还握着热水袋。不知不觉入冬,他妈惧寒惧得厉害,他刚才沾了冷水洗碗,手正冰着,正好老妈换热水袋,把旧的拿来捂手。一来就问:奶奶跳广场舞把太爷也捎上了?客厅见不到太爷爷转圈,林森的世界天旋地转了。钟在御关了视频,反问:现在还有跳舞的?不是太冷了等天暖和了再跳吗?林森把胳膊肘里挎着的保温桶放下:你太瞧不起中老年人的娱乐精神了。快点叫回来,该喝汤了。奶奶带太爷去医院了,快回了。钟在御掀盖,热气迎面打,沾上肌肤瞬间挂珠,他抱着桶晃悠一下,才看见排骨和山药,还缺点小葱花荡漾。奶奶讲究,没有葱花是味同嚼蜡,有了就是美味。林森就是肚里蛔虫,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小葱:我今晚要早点走,答应姑娘们给她们做美甲。钟在御拧上桶盖:我以为你上班第一天就给她们做过了!他要是有一技之长,恨不得人人皆知,哪里能像林森这样藏到现在。林森训过他无数次:干嘛一次亮底牌啊,你得让人慢慢了解你,一下子都跟别人说了多没劲。这叫保持神秘感。钟在御明白,但他没什么底牌保留,也没有神秘感可供拥有,自然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林森打了个响指:车擦了?说起这个,钟在御立马来劲了:擦干净了,我想去洗车店给人家打工!影院旁有停车场,就有人来擦车,还不要抽空开车过去,多省事,生意肯定好。林森立马怒瞪他,凶悍不似凶悍,带着慈母的心酸,还敲他脑袋:你能等天热了再干不?马上冰天雪地,你手冻烂了怎么办?影不影响经理形象?你还接客呢!我要是你老板,这么个丢人现眼的玩意我肯定不要。提起那鬼心鬼肠的男人,林森的心思活络开,小子情商智商不抵,可惜一根筋的本事独步天下,连累的自己操心不够。所幸坐下来一起等奶奶回家,表达关怀。生活逼人,自力更生,病来了挡不住,挡得住的都是咬着牙吸进肺腑的疼。奶奶铁青着脸,林森都想退避三舍,带太爷出门一趟不易,最难的是奶奶吃苦耐劳,顶天立地,凡事不要钟在御插手。林森后来发消息:你准备什么时候带奶奶去看心理医生。存款几本清零后,钟在御用正式工资支付完医药费,扣除生活费,所剩寥寥。但他信誓旦旦:等我找到最好的心理医生!至于那五千块,伤及一时片刻,保全了要紧工作,也就散了。钟在御才来,便被吴窥江叫去的办公室,桌上有块一水儿白的奶油蛋糕等他。他坐下,手指比心眼儿还诚实,都挖了一口,还要问:留给我的吗?那是自然,虽然如此,吴窥江偏要说:从小百给的,叫我和你分着吃呢。他抬眼一觑,像一对穷困夫妻,只剩下这么点家产。贫贱夫妻百事哀,小妻子还吃独食?钟在御手一顿,那一块吃点?投资时随手一掷千金,此刻斤斤计较一块蛋糕。吴窥江小肚鸡肠,双手搭在键盘上,忙得头也不抬,理直气壮:喂我。又开恩,一口就成,让我尝尝味。钟在御挖了一勺,小心留意奶油蛋糕均匀,满满递过去。刚才还忙得抽不出手,现在竟然一把抓住那截腕。钟在御没看见他怎么吃的,只觉得腕被抓的生疼,叫他拽得离了椅子,怎么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怎么这里沾上了。那截拇指上蹭了奶油,吴窥江眼尖如鹰隼,早就瞧见了,心驰神往的很。他心思直奔欲海,面色如常,别浪费了,怪可惜的。话里话外是活脱脱的正人君子,抠搜起来连这点也不放过,巴不得连皮带肉吃入腹。吮的不知是奶油还是皮肉,挨蹭得太近,那胡渣都快戳出红斑了。钟在御怪罪胡茬,怪罪老板出门也不讲究,不知收拾门面。收回手一瞧,吮的扎的,红彤彤不分上下。钟在御一口一口,吃了一半,找了活没干完的借口,想走。吴窥江混不吝地盯着电脑,目不旁视,问不吱声,害得他兵荒马乱,半寸不敢挪。只能匆匆吃完,也不知什么滋味干扰,叫他味同嚼蜡,没留神嘴角沾着奶油。吃完了,就没理由再留,钟在御如逃命。吴佩汉风风火火,撞见钟在御,他只想见他哥:我哥呢?钟在御一愣,才想起还有这么号人。没办法谁叫人家是老板的亲戚,少爷的人设,谁都不敢管。也不知是惦记没干完的活,还是吃得太快噎着了,他甚至不敢看吴佩汉,回:在办公室呢。吴佩汉焦急之余,连门都没敲,整个人往书桌上一趴,呼天呛地:大哥,我来投奔你了!从今往后,我的心里只有你!再也装不下其他人啦!这突如其来的狗屁倒灶玩意,吴窥江如生吃苍蝇,一时都忘记怪罪他竟不知敲门。吴佩汉竹筒倒豆子:我爸把我关起来,还把护照信用卡什么的全锁保险柜了!拿走了手机,拷问了密码,挨个打电话通知我朋友,叫他们别理我。三叔就是颗墙头草,和三婶眼里只有艺术,谁给他们钱就唯谁马首是瞻,以前是吴窥江,目前是吴曼英。吴窥江估计他妈叫三叔管好自家儿子,结果没管住,害得他耳根不得清净。豆子倒完,吴佩汉得意洋洋,拉开椅子,大大咧咧坐下:但我是谁啊!老妈保险柜密码从来都是莫奈马奈的生日轮着用,还有我那些朋友,都是铁杆哥们!一听我有难,千军万马来相见!临走前我还给老爸留了封信,发誓要跟大哥好好干,干不出个成绩就不回来。吴窥江头疼,准备打他三叔电话。吴佩汉那嗓子快扯到九霄云外,大门口都听得见。钟在御探进来半个身子:要不,先关个门?顾客要投诉了。吴窥江不打电话了,耐着心往后一靠,仿佛身下的是龙椅,颐指气使:我继续带你可以,但是那话怎么说来着,别乱报我的名号,我没你这么蠢的徒弟。领导魄力、雷霆手段还有商场的游刃有余,顶顶的优点,怎么只有牛皮膏药看得见?吴窥江佯做不经意地觑了一眼,扒着门框的人早走了,火噌噌直冒:我看三叔是巴不得不管你,我等你大姑亲自把你揪回去。大哥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吴佩汉想敬茶,没茶没诚意。左右环顾,连矿泉水也没有,想起来前看的钟在御嘴角,是吃了蛋糕,吸溜哈喇子:哥,红记的蛋糕还有吗?红记是糕点老字号,最经典的一点红素奶油蛋糕百吃不腻。吴佩汉懒惰胜过贪吃,刚拜师,就想使唤师父,不劳而获。吴窥江无名心火起:没了。吴佩汉气昂昂:钟在御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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