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听罢，沐清微笑着抬起了手，食指点一下苏尛潼的眉心：小娃，结誓一事不急于一时，还是再等明年罢。苏尛潼摇头，直言道：我不懂，大人不是盼着这往生玉许久了吗？听闻但凡有往生玉现世的消息，您必定是头一个赶去的。为何现在反而不急了呢？这有何不解？沐清笑了一笑，竟是难得的温柔，一年时光于我等而言，转瞬即逝。何况你尚年幼，还未到做这等关乎未来命运决定的时刻。虽说一年以后你仍是个小女娃，但至少在凡人之中，你算是成年了。何况往生玉重聚魂魄需要些准备功夫，那些东西都准备齐了，大约需要一年时间。那苏尛潼咬唇，踟蹰片刻，终于鼓足勇气，敢问大人，您想要借往生玉复活之人，是您的什么人？沐清默。苏尛潼轻声道：是不能说的事情吗？沐清摇头：并非是不能说的事，这件事在三界也并非什么秘密。沐清再度沉默许久，久到瞳孔都失了焦，才再度开口：那个人啊真要说的话，大约是，爱我入骨之人吧。沐清说的是爱我入骨之人，而不是我爱其入骨之人。也便是说苏尛潼知道自己不该再问下去。她方才揭开了沐清的伤疤，这会儿不应该再令伤口继续扩大才是，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大人，您呢？您不爱她吗？沐清摇头：我欠她的。苏尛潼垂眸，喃喃：这样啊。原来是欠她的，而不是苏尛潼暗自握紧双拳，是欠她的，而不是爱啊。荒芜的平原之中，巨石之上，锈迹斑斑的古剑微微颤动了一下。些许铁锈剥落，露出铭刻在剑身上的剑主之名夙筱。同一时间，沐清睁开眼睛，一闪身来到古剑身侧。剑身上依旧满是铁锈，剑主之名藏于铁锈之下，无法辨清。第108章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5那夙筱苏尛潼半握紧拳, 迟疑道，到底是什么人物？她垂眸低首, 我虽年幼, 对以往的人物了解不多，只知冥主花柒有师名夙筱, 为冥界前任冥主，但夙筱此人生平却着实无从知晓。记得儿时曾听仙人私下提到花大人，说是花大人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却也有做不到的事。那便是复活其师夙筱。复活魂飞魄散之人, 对修为上天入地的仙神来讲，并非不可能的事。辛苦个百千年，四处搜集魂魄碎片, 最后辅以灵药，便可使人复生。冥主作为三界之中同鬼神打交道最多的人, 于复生一类秘法应当是更为熟悉才是。可惜, 现任冥主花柒想要复活的，却不是一般人。修为越强之人，魂魄越强, 魂飞魄散时候，化作的碎片便更多。普通人魂飞魄散后，化成的碎片有十亩桃林的花瓣之多。复活虽难, 却不至于不可能。但若换做那修为至强的上古大能，一旦魂飞魄散，其灵魂碎片之数堪比海底砂砾, 想要遍寻其灵魂碎片拼接成人，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便如此，现任冥主花柒却也万千年如一日，稍有空闲便上天入海，四处搜集其师夙筱之残魂。其心可比日月，难能可贵。然其行有如精卫填海，只是徒劳而已。这许多年过去，所集魂魄碎片不足百分之一。如此，花柒也便是沐清才会不得不把主意打在往生玉上。毕竟往生玉虽难得，但比之集齐夙筱的灵魂碎片却是简单太多。尽管如此，千年过去，她仍是徒劳无果。思及此，苏尛潼抬起了头，望着对面的徐琰，表情严肃。她道：我前些日子在冥府无聊闲逛，偶遇花大人立于一墓碑前，面色一如往常，眼神里却是深不见底的悲切，仿佛悲伤而不自知，只作强撑。想来能叫花大人露出如此表情的人物，应当只有传说里的冥主夙筱。晚辈十分好奇，前任冥主到底是个人么样的人物，为何竟能叫花大人万年如一日，念念不忘。徐琰慢悠悠斟了两杯茶，一杯推到苏尛潼一侧，另一杯端起送到唇边，抿了一口。前任冥主夙筱啊，那可是个人物啊。徐琰喝完茶，重复感叹一声，当真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啊。苏尛潼做认真聆听状。那位大人的事迹，细说的话，怕是三天三夜也只开个头，我并不是有耐心的人，而你这小凤凰徐琰双眼微眯，笑，你怕是对夙大人生平并无多大兴趣，你所真正感兴趣的，恐怕只同花柒有关吧？苏尛潼默然不语，瞧着像是默认了。徐琰耸了耸肩，那我就只挑你感兴趣，而且我能透露的讲给你听吧。不多，只三两句。他顿了一顿，夙大人曾向花大人表露心迹数次，无果，遂于仓鹤山自爆内丹，魂飞魄散。自爆威压引天地震动，山河巨变。徐琰站起来，同苏尛潼摊了摊手，我知道的就这些。说罢作势欲走，却被苏尛潼拦住。大人是在戏耍于我吗？大人所言，书上皆有记载，而晚辈想要知晓的，可不仅仅是这些。徐琰挥开了苏尛潼的手，虽是笑着的模样，语气却有些冷。我虽看不惯花柒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却也做不出将老友秘辛道与外人听的事来。我瞧的出来，你看上了这个做事不着调的现任冥主。我虽不会妨碍你如此这般处心积虑的接近她，但也不会允许你以爱慕之名，揭她伤疤！说到最后一句，徐琰素来挂在脸上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只余下满满的威慑。看在你是凤凰一族公主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莫要在花大人面前表露出你的爱慕，否则你只有被赶走的份！苏尛潼闻，却仍是直直与徐琰对视。她钳住徐琰的胳膊，眼神不见丝毫躲闪，沉声道：徐大人，伤疤不除，花大人便永远是你口中要死不活的模样，您若当真拿花大人当做朋友，此刻要做的便是帮我，因为我总有一日，会叫花大人从过往伤痛中走出，只看我一人。徐琰定定望着苏尛潼，良久，笑了。初生牛犊，本事不大，口气倒是不小。但可惜了，这几千上万年以来，欲图靠近花柒的人不论男女，数不胜数。其中不乏模样更于你同时，修为家世也强于你数倍之人。你以为你区区一个初生的小凤凰能做到些什么？徐琰笑容更深，看着和善，却是再度强硬的挥开了苏尛潼的手，道：你若真想知道她二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问你凤凰族的老怪便是，找我做什么？我不信那家伙会什么都不告诉你便许你接近她。苏尛潼道：因为您是自夙筱魂飞魄散前后，唯一一个留在花大人身边，一直未曾离开的人。言下之意，那凤凰族的老怪能告诉她苏尛潼的，只有夙筱生前事。夙筱自爆前发生了什么，自爆后花柒具体变作了什么模样，只有最接近她的徐琰有可能知道。徐琰闻言，表情慢慢消失。不知多久过后，他面色重归轻松，笑道：我也不是那么难说话之人，你看这样如何？以十年为期，你每在你的花大人身边待够十年，我便告诉你一则有关夙大人和花柒的事，如何？他说的这件事对苏尛潼来说，几乎不可能实现。因为仅仅一年以后，花柒变会集齐复活夙筱所需之材料。到那时，就算花柒有意将苏尛潼留下，那个老妖怪夙筱也不会答应。谁会乐意留一个情敌在身边？然而苏尛潼却似乎听不出徐琰的刁难。她退后了一步，微微颔首，冷静道：那便拜托徐大人了。第109章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6复活一个上古大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苏尛潼的往生玉只是叫复活成为可能, 却并非必然。没有任何人能保证前任冥主夙筱能够成功复活。同时，也未必有太多人乐见夙筱的复活。不同于懒怠随性的沐清, 在夙筱担任冥主, 掌管世间万物生死轮回期间，冥府是最井然有序的, 却也是同他界关系最为僵硬的时刻。因为夙筱冷的不近人情。这世间，不止人会死，仙.妖.魔, 寿数到了或是遭了劫难未能挺过去, 同样要死。只要是死了，任你生前何等尊贵厉害的人物，死后照样得遵从冥府的流程, 按章投胎。曾有天帝最宠爱的幺女下凡历情劫，投胎前因不满下界农家女的身份, 吵嚷着要求修改命格, 打伤冥界众小吏无数。结果却被闻迅而来的夙筱一脚踢进了畜生道，成了一只乌鸦。天帝震怒，差遣了天兵天将来, 请人往天上走一遭。谁料来人却被夙筱挡在门外，连个解释也欠奉，只给了为首的天兵一句：吾按章办事, 何错之有？天帝再怒，也别无他法。毕竟确实是他宠爱的幺女不满命格在先，打伤冥界众吏在后。至于那可怜转生成乌鸦的天帝幺女因为生来带着记忆, 无法忍受食虫果腹，生生饿死了。死后尸体落在巢外，因为太过瘦弱浑身上下不见一两肉，连猫狗也嫌弃，最后被蚂蚁搬回巢穴，成了冬日的储备粮。经此一役，天帝幺女死后再入冥府，顿时乖的像只鹌鹑一样，此前颐指气使的态度全然不见，对着冥界普通小吏也和颜悦色的不像话。而天帝幺女投身乌鸦一事，只是夙筱众多不近人情冷酷执法的案例之一。若真要算的话，在夙筱担任冥主期间，被她冷眼踢入畜生道的不知凡几，其中不乏往日里目中无人唯我独尊的各族少主。这些人在自己的地盘无一不是呼风唤雨无所不为，到了夙筱面前却都是半点反抗之力也无。稍有反抗，便不知会遭受些什么处罚。偏偏夙筱所有的处罚都是名正言顺，任谁都挑不出错来。因着这些缘故，不少人在暗地里称呼夙筱为铁面阎罗。并非是称赞她铁面无私，只是单纯讽刺此人无心无情，如此而已。因此夙筱在任期间，冥府与其他各界只维持着表面的和平，私下不知多少人盼着夙筱吃瘪，最好将自己曾在她面前吃过的苦都尝过一遍。而在沐清出现之前，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是不可能的。偏偏，沐清出现了。天上下红雨似的，夙筱从此有了表情波动。素来以冥界章程为优先的冥主大人，也开始有因为沐清而有了通融的时候。以至于每每有身世显赫之人历劫投胎，都会先找沐清求情一番。现任的冥主沐清宝库中的宝贝，不少是由此得来的。然而，就在众人感慨那个铁面夙筱也会有人情一说时候，她死了。死的毫无预兆，一代上古神族，就此陨落，死因不出预料的，由沐清而起。无人知晓夙筱陨落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众人只知冥界就此易主。曾经跟在夙筱屁股后面跑的小女孩儿，也不知何时长成了一代绝色佳人，正式接手冥界事务。沐清性格跳脱，同死板的夙筱截然相反。表面上看，她比夙筱好相处的多。至少不会做出一言不合，便将天帝幺女踢入畜生道的事来。抱着趁火打劫的心思，欲图趁冥府易主的混乱之际，为自己谋的利益的人更是不在少数。但谁都没能料到的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从她手里占得了便宜。同她拐弯的说话，她就两手一摊，直说听不懂。拉下脸皮有话直说，她又直白的反问一句，凭什么？忍不了和她翻脸？抱歉，打不过。毕竟能成为冥主之人，怎可能是平庸之辈？偶尔沐清心情好时，会对前来求助之人懒洋洋回上一句：你要我帮你做事，可以啊，但是你首先得拿出些诚意来？而后再在来人松口气的时候，提醒一句，你所谓的诚意，必须得衬得上我冥主的身份才行，那些随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糊弄过去的物件便不要拿出来，平白丢人现眼了。每当这时候，人们才会猛然间意识到，现在的沐清不是从前的沐清。从前的沐清，无职无位，夙筱身后的跟屁虫一个，随便一个宝物便能叫她为你传上一句话。但现在的沐清，乃冥界之主，地位尊贵，非等闲之物断不会被她放在眼里。那些成功要沐清出手相助之人，所付出的代价可见一斑。几次三番下来，便再无人敢不讲沐清放在眼里了。的确，她比曾经那个夙筱好说话太多了，人前三分笑脸。但相比于夙筱直接说不，沐清这这种我知道你有求于我但我就是假装听不懂不想答应你就算答应你了也得先掏空你家底的好说话的做法，某种程度上更加可恶。两任冥主，一任比一任难对付。光一个沐清就够人头大的了，再来一个夙筱？恐怕除了冥府之外，没有多少人真心实意的期望夙筱复活。毕竟夙筱战力不俗，当年面对天帝邀请，也是半点好脸色不给的闭门谢客。若是她回来，冥界势力少不得会大增，到时恐怕会更难相处。故而夙筱陨落后，除却少数至交老友外，少有人会真心实意的帮助沐清寻找夙筱残魂。更甚者，曾在夙筱或沐清手头吃过瘪的，趁此落井下石者亦有之。也因此，沐清才会同苏尛潼定下一年之期。一面是希望借此时间叫苏尛潼慎重考虑过后，再决定伴生魂器的归属。另一面则为了搜集复活夙筱所不得不用到的天材地宝，凤尾.龙须.麒麟角.千年得一株的冰晶草.万年一结的炽焰果每一样都是天上地下难寻的宝贝。所幸沐清早有准备，所需材料大多准备了个全，但还是有些宝贝被旁人捂在怀里，不肯让出。要说服他们将宝物让出可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因而沐清给的一年时间还算少了。整个冥府，包括徐琰在内，没有多少人抱太大期望，毕竟那万年一结的炽焰果，好巧不起，就在天帝幺女手中。那个曾被夙筱踢入畜生道，转生成为一只乌鸦，最后因为不肯吃虫而生生饿死，死后连尸身都被蚂蚁啃了个透的天帝幺女，名琉月，此生最厌之物便是蚂蚁，最恨之便是前任冥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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