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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据说我保护的人六界敬仰

洛阳城尹将黎绍请进府宅后院的卧房。床榻上躺着一个男子,要说是男子倒不如说是干尸确切。男子面黄肌瘦,眼底映出青黑色的死气,嘴唇泛白,整个人就像是被邪祟吸走了精气一般,眼珠子间或转动一下证明还是个活物,但隔得老远白陌阡就已经嗅到了空气中的腐尸气味了。兔子从黎绍袖中钻出来,他瞪着圆眼睛细细地看了男人一会,仰头看向黎绍。洛阳城尹又跪了下去,重重地朝黎绍磕了个头,求先生救救犬子。白陌阡将两只爪子搭在黎绍胳膊上,看向跪在一旁的洛阳城尹,问道:令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异状的?洛阳城尹闻言,神色变得有些微妙,他眼眸闪了闪,嗫嚅道:就是最近几日,下官记得不太清了。黎绍冷哼一声,他垂眸扫了洛阳城尹一眼淡淡道:从现在起,你若再说一句假话,我便让你儿下阴间还债。洛阳城尹闻言,身子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他膝行上前,一把抱住黎绍的腿,不住点头,先生息怒,先生息怒,下官这便如实告来。原来,一年前的五月中旬,容浔出城赏花,遇到一名晕倒在陌上的紫衣女子。那女子容貌昳丽,放浪惯了的容浔瞬间便起了yín 心,他命人将女子带回府里,请了城中最好的医师前来救治。女子在带回来的第二日便醒了,容浔连哄带骗将她留在府上。这样过了大半月,女子痊愈,容浔也安耐不住心痒,当晚便闯进女子屋内要与女子行云雨之事。谁曾想那女子性子倒刚烈,当下掏出匕首便要自杀,容浔见状慌忙作罢,连哄带骗让人放下了匕首。人总是渴盼着得不到的东西,那女子越是抗拒不从,容浔对女子便越是痴迷。到了后头,几乎是对女子言听计从、马首是瞻的程度。洛阳城尹觉得那女子来历不明,多次让容浔将女子放走,容浔以死威胁,洛阳城尹只得作罢。相安无事过了大半年,突然有一日洛阳城出了一起人命案。有早起耕作的百姓在郊外发现了一具少女的尸体,仵作勘验后是因为手腕被利器割伤,失血过多而死。从那以后,洛阳城隔三差五总会有少女失踪,最后被人发现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凶手一直抓不到,洛阳城尹为此异常苦恼,经常整夜整夜无法入眠。有一日晚上,洛阳城尹被案子缠得难以入眠,他便披衣起来,想去园中散散步。到了园中,他突然发现容浔房子的灯还亮着,洛阳城尹心下纳闷,便推门进去询问。甫一推开门,洛阳城尹吓得跌坐在了地上。只见一名少女手脚被绑着扔在一边,自己的儿子左手钳制住少女的手腕,右手拿着一柄匕首,狠狠地划了下去。鲜血霎时间便涌了出来,容浔拿过一只碗,双手狠狠攥着少女的手腕将血一点一点挤到碗里。寂静的暗夜,少女被堵住嘴发出的呜咽声,血珠滴落在碗里的声音。洛阳城尹面色惨白,他扑过去,一脚将碗踢翻,扇了容浔一个巴掌。畜生,你在作甚?洛阳城尹颤抖着身子,他只觉眼前一阵白一阵黑,天地都在旋转。鲜血溅到了容浔脸上,他抬眼看着洛阳城尹缓缓地笑了,他道:爹爹,那些少女都是孩儿杀的,您要将孩儿砍头么?那晚之后,洛阳城尹破了案子。说是洛阳城出了一个穷凶极恶的yín 贼,专挑豆蔻之年的少女下手,少女被强/暴无颜见人,只能割腕自杀。于是,洛阳城人人都痛恨那不知名的yín 贼,容浔依旧背着整个洛阳城的百姓,从活的少女身上取血。洛阳城尹曾问过容浔拿这些血作什么用,容浔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说,只要再过一年,她便答应我了。如此又过了三个月,容浔不再在家里绑杀少女,然而少女失踪的案件却仍是接二连三地发生。洛阳城尹突然发现,自家儿子变得神色恹恹的,整日只窝在床上睡觉,饭也不好好吃。请了医师来看,并无大碍,然而容浔却是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洛阳城尹四处求医未果,什么办法也都想尽了,绝望之下他只能求救来洛阳城赴百花之宴的黎绍。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除夕平安喜乐~第13章 魏纾白陌阡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容浔。皮肉紧紧贴在脸上,颧骨高高凸起,眼眸已然蒙上了一层白蒙蒙阴翳。他终于明白黎绍从一开始跟自己重复说的那句话兔儿,我不想看到你失望。容浔身上背负了不知多少条人命,他现在这样也是自作孽不可活。若是救他,那些豆蔻少女的冤魂便永日不得安息;若不救他,洛阳城尹苦苦哀求,爱子之心赤诚,容浔也算是被妖祟迷惑,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白陌阡轻轻蹭了蹭黎绍,安静地窝在他怀里,两只耳朵耷拉了下来。很失望。对容浔很失望,对洛阳城尹很失望,对自己更失望。黎绍将手搭在兔子头顶,给他顺了顺毛,又移手轻轻捏着他肉乎乎的爪子,那个紫衣女子是谁?洛阳城尹犹豫了一下说道:魏紫。此言一出,白陌阡立刻从黎绍怀里抬起了头。倏而,躺在床上的容浔突然一下坐起来,两只枯枝状的手一把揪住侍女,侍女尖叫一声,手中的药碗掉落在地。洛阳城尹慌忙上前握住容浔的手,容浔直勾勾地盯着洛阳城尹,爹爹,救救阿纾,他、他就要把阿纾害死了.....爹爹,我要去救阿纾,阿纾、阿纾!容浔踉跄着下地就往外跑,侍从眼疾手快,上前拦住,怎料他的力气竟是极大的,一把将侍卫们推开,发疯了似地朝外头跑去。白陌阡嗖地一下从黎绍怀里窜出去,迈开四条短腿追着容浔跑。容浔虽已病入膏肓,脚下的步子却飞快,他一路跑至文曲庙前,猛地将门推开,口里不住喊着阿纾。正殿门前的台阶上,一朵紫红色的牡丹被连根拔起,容浔嘶吼了一声,他双目充血着扑上去,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株牡丹,贴着心口放着,然后踉跄着跑至院中,发疯了似地用手刨着土。白陌阡追至院中的时候,容浔已将那株牡丹重新埋在了土里,他倒在一旁,手腕上横着三四道血口子,血顺着手指尽数滴落在牡丹花瓣上,容浔自己早已断了气。白陌阡变回人形,他跪趴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容浔。黎绍不知何时赶来,他缓步走至白陌阡身边,将他拉起来揽在怀里,垂眸淡淡地扫了那牡丹花一眼,怎么?是要我放火逼你出来?那沾满血珠的牡丹花颤抖了一下,一阵淡紫色的烟雾升起,魏纾跪倒在黎绍脚边。黎绍垂手,指尖燃起一串金红色的光,他将指尖按在魏纾额头,轻轻往上一提,甩袖,漫天的紫红色牡丹花瓣纷纷落下。白陌阡睁大了眼眸,触目的紫红中他看到一抹青衫。那是一位眉目清朗的书生,身后背着一个行箧。这年大旱,五月底已经是烈日炎炎,牡丹花开的恹恹的。书生神色甚是沮丧,他行至一株大树下,歇脚乘凉。时运不济,十年寒窗苦读,一朝科举落第,与他随行的同年中了探花,高官厚禄无限风光,而自己却只能灰溜溜地离开长安城。书生叹了口气,行了这半日,早就口干舌燥,他从行箧里掏出牛皮囊,摇了摇,只剩下半瓶了。他细细地抿了一口,塞好塞子,正要重新放回行箧,垂眼不经意地一扫,看到了一株快要干死的牡丹花。花瓣是紫红的,整个花身都耷拉着,叶尖因为缺水已经泛黄。书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了看手里的牛皮囊,又看了看牡丹花,一咬牙,拔开塞子,将剩下的水缓缓倒在了牡丹花根部。那牡丹花在濒死的边缘,正干渴至极,忽遇此甘霖,枝叶都舒展开来了。书生歇息够了,正欲起身继续前行,衣袖突然被人拽住,他一回头,正对上一双美眸。从此,一见倾心。书生在洛阳城住了下来,每日执卷细读,牡丹留在了他身边,每日点茶炊饭。日子便在这平淡的温宁中又过了一年。书生再一次进京赶考,牡丹在家操持家务。半年之后,书生回来了,垂头丧气。牡丹做了很多菜,站在屋门前翘首期盼,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书生释然地叹了口气,也罢,明年再去一次长安。转眼十年已过,书生的鬓边已经有了零星的白发,又是一年落榜时,书生终于崩溃了。那日从长安回来,书生安安静静地吃完饭,早早回到屋里休息。牡丹熬了一碗安神汤端进屋里。屋里没点蜡烛,淡淡的血腥味在屋里漫延,哗啦牡丹手里的安神汤尽数泼在了地上,她扑上前,手忙脚乱地将书生手腕上那狰狞的血口捂住。功业良途都在长安,而天下读书人的长安又在何处呢?书生终是没有救过来,牡丹私自将他的魂魄扣留在人间,封在了文曲星君的神像中,每日以灵力供养,后来牡丹的灵力也逐渐枯竭,她无法,只能寻求处子鲜血供养。她欺骗洛阳城的百姓,说朝拜文曲星君便可科举及第。少女们情窦初开,一颗心中牵念着远在长安求仕的情郎,在盼郎归的漫长时光中,她们将美好的祈愿传达给文曲星君。祈愿远在长安的郎君一举中第,衣锦还乡。漫天的牡丹花瓣纷纷飘落,白陌阡眼眸闪了闪,他垂眸看向跪在一旁的魏纾,你......你何必呢。魏纾轻轻地摇了摇头,她道:白公子怎会明白心爱之人离自己而去的痛苦呢?彬郎若是七魂六魄尽散,魏纾也会上穷碧落下黄泉,将他寻回来。正说着,倏而听到一声沉闷的咚咚声,仿佛一只大锤砸在了地面上,震得地面晃了晃。白陌阡循声望去,一只石手伸出了正殿屋顶,喀喇喇屋顶被掀翻,激起一层灰土,白陌阡咳嗽着后退几步。烟尘四起中,原本立在正殿中央的文曲星君石像缓缓走了出来。它接近两丈高,踏步走起来犹如一个巨人,阳光从它头顶倾泻而下,石像眼珠子上下翻转了一下,落在了魏纾身上。魏纾,快跑!白陌阡扑上前要去拉魏纾,被黎绍搂住腰后跃一步上了屋顶。石像垂下一只手,缓缓压向魏纾,魏纾翻滚了一下躲过,石像又抬起了一只脚朝她身上踩去。经年累月的灵气供养,后来又以处子之血喂养,书生是带着未竟的愿望死去,最终执念便为心魔,将石像魔化。石像抬脚,掀起了一层厚厚的尘土,魏纾咳嗽了几声,忽然头顶一暗,抬头,一只石脚已经踩了下来。曲彬!魏纾绝望地喊了一声,她蜷缩起身子,肩膀微微颤抖着。白陌阡听罢眼眸一凛,他看向石像抿了抿薄唇。忽然石像往下压着的脚停了下来,一团黑雾盖在了魏纾身上,魏纾缓缓睁眼,她看着黑雾,眼眸闪了闪,容浔你......黑雾里一缕火焰闪烁了一下,一阵阴风刮过,魏纾被卷至远处,石像的脚落了下来,尘土飞扬中,黑雾渐渐消散。魏纾从地上爬起来,她转头望向容浔的尸体,泪珠从眼角滑落。黎绍一直在冷眼旁观,石像一挥手臂,东厢房拦腰被豁开道口子,黎绍单手搂着白陌阡一个纵身跳跃开来,舌尖轻卷,口哨声在唇边漫延开。倏而,狂风大作,听得一声长长的凤鸣,一只火凤脚踩七彩祥云展翅而来。翅膀轻轻一扇,那石像便如提线木偶一般被掀起来,火凤引颈长鸣,鸟喙朝石像眼珠啄去。一阵嘶吼声传来,一股带着血雾的黑烟从石像里钻出来,缠绕在火凤身体周围。刹那间,火红的金色和血红的黑色缠斗在一起,令天地风云变色。黎绍拍了拍白陌阡的肩膀,从他的手中抽走青铜古剑,抬腕挥袖,听得铮的一声,那柄青铜古剑直奔黑烟而去。白陌阡见黎绍起了杀意,当下慌忙大喊:别杀他,那书生名叫曲彬!金光耀眼,待一切尘埃落定,火凤托着长长的尾羽在苍穹中盘桓,爪子上抓着一团黑雾,鸟喙叼着青铜古剑。火凤一声长鸣,哗啦两下翅膀缓缓降落在地上,它叼着青铜古剑走到黎绍身边,脑袋蹭了蹭黎绍的衣袖。黎绍抬袖拍拍它的脑袋,接过了青铜古剑。白陌阡一见黎绍对火凤这么宠溺,心底顿时有些酸酸的。他瘪了瘪嘴,变成一只白兔子,顺着黎绍的衣袖爬到他肩膀,肉乎乎的爪子推了推火凤的脑袋,然后扭过身子抱住了黎绍的面颊。动作做得行云流水,理直气壮地昭示:黎绍是我的,你不许蹭!火凤甚是委屈,她扭头看了黎绍一眼,见他目光落在兔子身上,当下引颈长鸣一声,平地飞起,眨眼间便远去了,仅留下一两片金色的羽毛,荡悠悠飘落下来。黎绍抬手将白陌阡从肩膀上拽下来,顺了顺毛,垂眸笑道:怎地?吃醋了?白陌阡哼了一声,扭头不理,毛茸茸的长耳朵扫过黎绍的面颊,惹得黎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魏纾爬行至容浔的尸体前,眼前幻化出容浔的笑容来。她记得这人总喜欢买一堆东西拿到她面前,问她喜不喜欢;这人总是百般讨好她,教她笑一笑;这人满手沾着血,将一碗又一碗处子之血递给她;这人临死都在讨她欢心。白陌阡从黎绍怀里跳到地面上变回人身,他看了魏纾一眼,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扭头看向被缚灵绳捆住的曲彬,你之前进京赶考时,可曾遇到一个名唤甄崇的同年?第14章 南下江陵甄崇?曲彬沉默了一会,突然怪笑起来,怎会不记得?丙申年的探花郎,我怎会不记得?白陌阡闻言一惊,甄崇丙申年便中了进士,那为何到了咸亨二年才向家里写信告知佳音?曲彬叹了口气,我刻苦一生,长安城的街衢我不知道走了多少遍,可是那长安之大,却无我曲彬容身之处,为何?这是为何?白陌阡抿了抿薄唇,他沉默了一会,待曲彬的情绪平静了些,这才继续问道:之后你与甄崇可还有来往?曲彬想了想,一开始我们还会互赠诗文,可是等一年后我去再长安参加科考,投帖拜访他,却被拒之门外,之后便再也没有来往了。白陌阡皱眉,线索太少了,曲彬说的这些根本查不下去,他问道:你可曾还记得起当日寻他时的情形?曲彬冷笑了一声,记得,我记了三百多年,一刻也未曾忘记。那时正值寒冬腊月,一阵北风刮过,摧棉扯絮一般,纷纷扬扬下起大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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