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年再遇
乔伊不曾想过，杜奶奶的一句戏言竟成了真。她坐在阳台里，开了窗，看着楼下广场上的大爷大妈们跳舞。已经三年多了，她仍然不习惯四楼的高度。就算是晚上，天气依旧很热。再加上楼下震耳欲聋的音响声，更显得燥热。她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一点儿也不想动弹。“姐，把窗户关了吧，热风一直在往家里钻”乔尔热得受不了，跑出房间对着坐在阳台卖呆的乔伊吼了句。乔伊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啪”得摔上窗户，拿着空调遥控器回了自己的房间。乔尔见乔伊这样，知道她还在生气，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擦着汗又进房间了。他坐回电脑椅上，觉得烫人得紧，连鼠标摸起来都是湿漉漉的。刚到中伏，天气已经热得人受不来了。房间里只有空调没有电扇，但是空调的遥控器被乔伊拿走了。乔尔知道她是在为自己不去上补习班的事儿生气，可是他就是不想学，去了也是浪费时间、浪费金钱。实在没办法，他退了游戏，拿了个纸板，躺在贴了瓷砖的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过了暑假，他就是高三待考生了。自从初一那年和乔伊吵过架，乔尔就一直在以自己的愚蠢方式抵抗着。乔伊看在眼里，却仍把钱往他身上砸，而且，还是越砸越多，就连开始最困难的一年都没有停止过。理所当然的，乔尔中考虽不至于分数低得没高中上，但也是上得镇上最差劲的学校，根本没什么前途，纯粹就是花钱买个上了高中的安慰。可即便如此，乔伊依旧不放过一丝希望，执着得病态。不一会儿，瓷砖也被捂热乎了，乔尔翻了个身，觉得身子骨都被热空气泡软了。按理说，高二结束的暑假应该到学校自习，可是乔尔上的那个学校并没有遵循全镇默认的规则，直接放了假，布置了少许作业算了事。乔尔乐得清闲，天天在家打游戏。乔伊恨铁不成钢，都给他找好了补课的老师，可他愣是不想去，昨天老师打电话到家里告状，姐弟俩又争吵了一番。他实在不明白，乔伊这么执着是为了什么。他的态度也是异常坚定且明确，并非一年两年了，难道乔伊还看不懂吗这些年来，姐弟俩没少为了这事儿吵架。昨天，争吵过后，乔伊也到极限了，对乔尔说了句“高考完了随你怎么样，以后死也不管了”。乔尔根本没放在心上，相似的话，早就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热得难受，乔尔从地上爬起来，准备去卫生间洗个澡，电脑却传来提示音。他打开对话框看了下，是个小粉丝发过来的。“大大今天不直播了吗”乔尔扯了扯身上被汗水浸湿的衣服，回了个“不”便退了账号，从柜子里拿了衣服去洗漱间。乔伊并不知道，他现在是圈子内的游戏主播，主讲游戏攻略，还有不少粉丝。由于受众都是年纪差不多的人，也有很多在上学的学生。乔尔便告诉粉丝直播只在周末，时间会严格控制在一小时之内，并且每个人不允许打赏超过5块钱。虽然也有人找他帮忙做广告，但是被乔尔拒绝了，他自认为不算什么好鸟，但并不想给更多的人带来负面影响。乔伊锁了房间门，坐在地上，靠着床边，心里不是滋味。乔尔一直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根本是没希望了，她也是绝望，想着只要把他负责到高中毕业就完成任务了。争吵早已麻木，要不是昨天情绪异常，她也不会和乔尔吵，已经懒得管他了。她闭上眼睛，就不自觉想起杜奶奶趴在床边的身影，推开的时候，枕在床沿的半边脸撕掉一层油脂。果然应了她自己曾说过的话，以后死了身边一个人也没有，被发现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有很浓的异味了。刚到中伏的那几天，天气异常得热，蚂蚁呆在被太阳晒得发烫的水泥地上，两秒内就能被烫死。一直到中午，杜奶奶都没把豆腐拿回去，乔伊心生疑惑，便拎着豆腐敲了敲她家的门。杜奶奶仍在喝粥，她说夏天喝凉粥，配上酱拌豆腐最好，便让乔伊每天给她留一袋儿。往常很早就拿回家了，可今天都快到中午了还不见人影。许久都不见人应声，乔伊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绕到房间的窗户前，依稀看见杜奶奶趴在床边的身影。本来以为她是热得趴在床边打盹，可喊了好几声都不见动弹。乔伊突然怕了，她从外面推开窗户，一股浓浓的异味从里面传来。她当时就弯下腰吐了，豆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后来有人推测，估计前一天下午就去了，只是没有被发现，再加上最近气温高，异味才会那么浓烈。请了几个邻居帮忙把杜奶奶抱到大厅了，小小的身子怪异得扭曲着。胳膊瘦得跟干枯的枝条般伸在半空中，双腿蜷曲，关节全都僵硬了，已经没办法扳直了。乔伊不忍心再看，回商店打了电话给沈白，为了告诉他杜奶奶的死讯，还斟酌了好久的言词。意料之中，沈白听了没什么表示，只是说了句“会转告给爸妈”就挂了电话。如此匆忙，两个人连说句闲话的功夫也没有。当初沈白得知高考分数后，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乔伊，问她有没有知道高考分数。他说，如果可以，想要和乔伊在相同的城市上大学。乔伊一直瞒着没对沈白提自己已经退学了的事儿，好几次险些被戳穿，都以学习紧张或是身体不适为理由搪塞过去了。可是，这次，无论如何也瞒不了了。乔伊还记得，那天很忙，店里的人一直在找她。可她蹲在桥下，看着平静的湖面，一直等着听她说完的沈白的反应。沈白一分多钟都没有说话，只有浅浅的不稳定的呼吸声，乔伊也无视了店里人的喊叫，静静等了一分多钟。可是，最后他什么话也没说就挂了电话。从那以后，三年，沈白再也没打电话过来，乔伊也没打过去。可是，电话号码却一直没变。手机都在手里都捏得发烫了，在无数次解锁关闭后乔伊还是给沈白发了个信息。“你会回来吗”不到十秒，信息就回了，简短的一个字，满是陌生与疏离。乔伊抱着膝盖，头枕在膝盖上，想着，沈白这是在生她的气呢。可是，他又是为了什么在生气呢这气，还生了三年。很多事情，又不是她能掌控的。一夜，乔伊就这么埋着头，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身子热了又凉，凉了又热，到早上的时候，衣服全是黏糊糊的。她伸展着四肢，浑身僵硬得难受，脖子像是随时都会断了似的。站起来的时候，关节疼得难受，走了一步就趴到地上摔了个狗吃屎。手机掉在地上甩出去好远，她就这么趴着，伸长了手去够，实在够不到。懒得再爬起来，索性就直接在地上扭着身子，一点点往手机那边挪着。正奋力扭动着，房间门被推开了。“姐，你在干嘛”乔尔叼着牙刷，看着在地上披散着发，怪异地扭曲着的乔伊，吓了一跳，立马模糊不清地问了句。他刚睡醒，还在卫生间刷牙，突然听到乔伊房间“咚”的一声响，敲门没人应，怕出事儿才擅自推开了门。“地上凉快。”乔伊赏了乔尔一个白眼儿，极不情愿地爬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又勉为其难地弯下腰，拾起了地上的手机。“姐，刚换的手机，悠着点儿。”乔尔看着乔伊捏着手机懒洋洋的样子，怕她又把手机摔了，便小心叮嘱了句。“要你多嘴”正骂着乔尔，手机一阵震动，乔伊下意识又把手机甩出去了。乔尔当做没看见，立马关了门跑到卫生间继续刷牙。因了拿小灵通被人嘲笑是老古董，前几天乔尔才帮着她去商场挑了一个智能手机，这买回来没几天就摔了两次。乔伊拾起来，见到侧面不是很明显的刮痕，觉得这货还不如小灵通结实。“我下午四点到，一个人。”信息是沈白发过来的，乔伊看了很久，还神经质地确认了好几次。等到终于觉得这不是一场梦的时候，她看了看时间，见到已是九点多，便拿着浴巾，把还在刷牙的乔尔推出洗漱间。乔尔也不是呆子，知道杜奶奶的事儿，也能猜到乔伊的异常是因为谁。乔伊在洗漱间呆了差不多有一个小时，乔尔嘴里的牙膏沫都干了。她在卫生间里反复拾掇，但见了这干巴巴的皮肤以及干枯的头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出来的时候，屋子的热风吹得她又冒汗了，后悔这么早就洗了澡。乔尔见乔伊湿着头发进了厨房，水滴了一路。便进洗漱间再次刷了牙，拿了干毛巾、吹风机和梳子出来。“姐，头发湿的对身体不好，我帮你吹一下头发。”乔伊斜眼瞥了乔尔一眼，见他态度良好，以为他是在为前天吵架的事儿讨好自己，便冷哼一声，坐到了客厅的木椅上。乔尔见乔伊脖子歪得角度奇怪，便放下手里的东西，又拿了个水枕垫在乔伊脖子下。自认为作为弟弟，对姐姐细心体贴得过分，可乔伊只会看到他不好的地方。他用干毛巾将湿漉漉的头发轻轻揉搓了一番，然后开了吹风机，调到“温风”，吹着发根。温热的风吹得乔伊热乎，她不满地嘟囔了声嫌热。乔尔“嗯”了一声，依旧用温热的风吹着发根，等发根吹干了，才调到凉风吹发梢，一边用梳子无比轻柔地梳着。车厢里的人很多，虽然有空调，但也显得闷热，特别是旁边的沈白从上车以后，嘴里就一直在小声自言自语着。“你能不能闭嘴，我嫌烦。”唐佳倪实在受不了了，皱着眉骂了句。“别管我，我现在情绪不对劲儿。”沈白看了唐佳倪一眼，又摇头晃脑说得更厉害了。不能怪沈白，他一紧张或是情绪一亢奋就喜欢自言自语。唐佳倪便没再理他，偏过头望着窗外。在那里呆了七年，出来以后都觉得自己像个原始人。一开始到车站买车票的时候，死活找不到小县的名字，最后在售票员的提示下，才知道，以前的小县，现在已经升为市了。离开的七年，像是错过了许多东西。再回来，她还会认得当初的离开的小县，小县也还会认得她吗那片土地，还有谁记得她曾在那里生活过，痛苦过吗唐佳倪看了看手表，已经三点四十，也难怪沈白会情绪亢奋了。高铁穿过日新月异的家乡，窗外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昔日的边陲小县，如今竟是这般繁华景象。她看得痴了，心中有股莫名的情绪涌动着。眨眼便是七年了，时间还真是过得快。现在，他们回来了。，，；手机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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