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容身之处
唐佳倪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刚才买完晚饭回来，清点了一下，身上的现金只剩下两百多。这个小旅馆一晚八十，再加上吃喝，最多只能再睡两个晚上。虽然在那边当老师工资微薄，但是七年也存了一点。卡里还有三万五，这些钱，用来做什么都觉得尴尬。她从购物袋里拿出刚买的辣条，撕开包装袋，一点一点地吃着。站在相同的地方，却再也吃不到相同的味道了。勉强吃了一两口便放下，继续看着窗外发呆。回到这里前，做了好几番挣扎。虽然那个同学的妈妈一有空就会搬到宿舍和她一起睡，但是总有不在的时候。那个变态也没有放弃，每夜都会到她的宿舍前后转悠。天气越热，唐佳倪越觉得无所适从。事情发生转机是在四月份，她也是在那时做了回来的决心。四月份，一个节目组找到唐佳倪所在的偏僻山村，联系到当地的村长，说要在这边的小学拍摄一个纪录片。能上电视台，对于那个地方的人来说，是一件难得可贵的事情。节目组一开始说得好听，是为了将这里的真实情况通过电视反映给大众，获得更多的关注和资助。当地人也觉得是件好事情，说不定一些因经济原因无法延续学业的孩子能够得到资助，完成学业。后来，他们又慢慢加条件，说这些小孩子是第一次上电视，不知道效果会怎么样，需要先试拍。唐佳倪和其他几个老师也没什么意见，只是全程在旁边看着，保证学生的安全。结果，事态越发展越奇怪。节目组说要拍一个学生回家的片段，问哪个学生家住得最远。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便老老实实说了。结果，节目组让那个女生一直走一直走，明明可以抄近路的地方，也一定要让那个女生绕远路，说要拍出这里小孩子的辛酸。那么远的路，反反复复一直拍了两天。最后实在没办法才通过，那个小女生拍完后也不说话，径直走到唐佳倪身边，抱着她哭了。可节目组压根不关心小女孩哭泣，只是一直在强调节目效果，还在商讨节目里要加些冲突好引起舆论。本来有人在后面拍着自己就觉得别扭，到最后，节目组的负责人直接告诉这些小孩子该怎么演，怎么去表达。唐佳倪这才明白，这些节目组的本意也许是将被人们忽视的一面展现出来，可是为了舆论效果和节目收视率，故意在里面添加一些令人作呕的东西。在试拍的后阶段，那个小女生一直没说过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唐佳倪，谁说也不理睬。忍无可忍，唐佳倪和节目组大吵一架，反正也是试拍，还没定下来，干脆就别拍了。可这事儿被村长知道后，唐佳倪反而被训了一顿。唐佳倪还记得，自己反问村长究竟知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真正是为了什么的时候。村长抹着泪不说话，良久才说了一句没办法。这里的情况，村长永远比唐佳倪了解得透彻。这里有多少孩子没能完成学业，有多少孩子本可以飞出去，却继续被困在这个山里一辈子。对这些孩子来说，多一分关注，就多了一分希望。唐佳倪也只好忍痛，在最终定下来后，全程陪着那些学生录制。只是，没有参与一个镜头。越拍越难受，她害怕这些孩子还没出去，就已经被外面负面的东西摧残了。节目组离开后，学校也正好放暑假。她给班上所有的学生画了像，一式两份。一份送给学生，一份自己留着。在画完像，唐佳倪跟那边的总负责人说了，但是没告诉那些学生，她没有这个勇气。不辞而别的那晚，唐佳倪在车站住了一晚。第二天在车站的大厅看了那么久，依然决定不了去什么地方。思前想后，虽觉得此次辞职举动鲁莽，但还是打电话告诉了沈白。沈白那时学校刚放假，还没有回家。他听了事情的经过，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没有怪唐佳倪，只是小小感慨了一番，也很欣慰她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我在车站，可我不知道要买去哪里的车票。”唐佳倪还记得，自己跟沈白说完这句话，电话那边沉默了很久。最后沈白试探地问了句：“要不，回去吧跟我一起回去吧。中午乔伊打电话说我外婆去世了，我爸妈回不去，只能我回去做个代表。我这边只能买到凌晨三点的高铁，估计明天下午四五点就能到。”“我去找你吧，然后再一起回去。”唐佳倪听沈白说完，觉得一切似冥冥注定，当即就要买到沈白那个车站的票。“你可以直接回去啊反正我也马上回去，到时再联系就好了。而且车票很难买，也不好花这个冤枉钱。”“可我不敢。我不敢一个人回去。”沈白听了这句话，也不再纠结，说了句随便就挂了电话。他学校还有好多事儿没处理完，时间又紧迫，实在精力有限。唐佳倪也不觉得自己给沈白添了麻烦，当即就买了去沈白那边的车票，还好路程不远，当晚十点就到了那边。想得入神，唐佳倪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像是一尊无言的雕像，时间为刀，唯独忘了刻上嘴巴。回来后，也偷偷去了曾经的“家”，本还妄想着遇见那个女人该摆出什么样的脸色。可女人没见着，房子都没了，那里的一切全部拆掉重建了。也许，此生今年，不过黄粱一梦。对旅馆的人说了声，帮留着那个房间，唐佳倪便出去了。七年不见，又不曾与谁联系过，就算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呢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一边留意着哪里有工作可以做。世界之大，竟无片寸容身之处，她的根早就不知道丢失在哪个夜晚了。南镇的发展实在太快，从未等等在外乡的游子，满目的陌生与繁荣，再无曾经的一丝身影。是留下下还是继续流浪唐佳倪琢磨不定，只是打算先在这里歇歇脚，不想身心那么疲惫不堪。进好几家门外贴着招聘广告的服装店看了眼，不想全部被拒绝了，理由无一例外是唐佳倪不会笑，总是摆着脸色太难看，会吓跑客人。简单的活儿都找不到，她只好到原县政府旁边的文化产业园转了转。虽然已经好久没有动手，但毕竟功底还可以。造型怪异的外观，广场上别具象征意义的雕像，极少的人流走动，使得文化城被阴郁的气氛笼罩着。唐佳倪在里面转了很久，也看了很多店，但只敢在门外面看着。这些地方虽然人流少，但店铺倒是很多。中西文化杂糅，油画、铁画、根雕等应有尽有。广场地上的巨幅画，尽显3d效果。她转了一圈儿，觉得自己那点技术实在拿不出手。而且，这些店铺冷冷清清，仍能在这边办下去，必是受到了不一般的青睐，她不敢贸然进去。走得久了，累得很，她便在文化城的广场上坐了下来。脚下就是巨幅裂谷，异常逼真，即使唐佳倪双脚踩地，仍旧有快要掉下深渊的感觉。许是周末，来县政府办事儿的特别多。这些年，什么都变了，只有县政府没变，门外的“为人民服务”也没变。想到这里，唐佳倪不禁笑了出来，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什么。阳光正好，她体寒，晒得暖洋洋的正舒服。眯眼放空着，却忽然察觉到异常的视线。唐佳倪睁开眼，环顾四周，见不远处有个男的一直在盯着她，眼神直勾勾的。一开始还以为他在看这边什么建筑，正好眼神错过自己。可盯了一会儿后，那男的突然急切地跑过来，一瘸一拐，腿脚不是很利索。本来就有心理阴影的唐佳倪，见那陌生的男的突然向自己跑来，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踉跄地也往后退。早上走了那么久的路，脚很疼。又在太阳下休息久了，突然猛地站起来，脑袋晕乎乎的，眼前一黑，好几次差点踩到自己绊倒。那男的也是卯足了劲儿跑，唐佳倪还没走几步，就被那男的从身后抱住了。她吓得尖叫出来，拼命挣扎着，无助地四处张望，希望能出现个人帮她把变态赶走。可这边本身人流量就小，又是近正午，更是看不见人影了。就在唐佳倪感到绝望的时候，那男的突然开口说了句话，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且沙哑。“我终于等到你了，还以为今生不会再见面的。”唐佳倪听到这句话，一时没想起来，也不敢想，只是不再挣扎，呆呆地站着，任由身后的人抱着。那人似是特别激动，紧搂着她的双臂不停地颤抖着，有水滴滴在她的肩膀，滴在紧搂着她的双臂上。所有尘封的记忆在脑海里抽芽萌发，继续生长。唐佳倪闭着眼，七年之前，临行前的事情全都想起来了。那些一直珍藏，不敢想的回忆也全部记起来了。项禾紧紧拥着唐佳倪，两个人脚下就是裂谷和缥缈的云层。唐佳倪双腿发软，也在颤抖着，像是真的踩在云层上，在裂谷中落空。原来在这曾破败不堪的地方，还有人记得她，还有人一直在等着她。，，；手机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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