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刚下完雨，空气中的水汽还未尽数散去。庭院前的路被铺上了灰色的青石板，乔辰缓步走过，地上的积水微微沾湿了鞋底。路过花树底下时，一朵木兰花似乎是承受不住身上露珠的重量坠了下来，恰巧落到乔辰的衣肩。他脚步一顿，伸手拈过花细细看了片刻，捻在手里进了屋。别墅里几个陌生人正在搬着东西。罗婶在一旁看着，偶尔出言提醒几句。“怎么了？”乔辰拎着公事包走到罗婶身边，陪着她一起看着那几个工人忙进忙出。“咱们这房子啊，又要多一个人了。”罗婶说，“好像是少爷的朋友，前几日就吩咐我把客房收拾好，这不，今天就搬进来了。”乔辰一顿，隐隐猜到了什么，还未来得及深思，有人就从门外走了进来。是顾子瑀。他今天穿了件白色t恤外配了一套驼色的外套，笑容温暖，是他一贯的平易近人。这里除了罗婶宋师傅和两个干粗活的男丁，还有几个娇滴滴的女孩子。顾子瑀长得好看，气质又优雅柔和，瞬间就让她们红了脸。看到那几个人不争气的模样，罗婶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示意她们收敛后，这才往前迎了几步笑着说，“顾先生，初次见面，我是这里的管家。”顾子瑀轻轻点头，“罗婶，初次见面。”罗婶微张开嘴，惊讶地看着他，“你知道我？”顾子瑀眼底荡漾开浅浅的笑意，目光柔和，“我以前听阿深说过。”解释完，顾子瑀又将目光放到了乔辰的身上，点头示意，“乔助理。”看着他的笑容，乔辰觉得自己的心似乎空了那么一瞬，不过随即便被他掩饰过去，旁人几乎看不出来。见顾子瑀向他打招呼，也跟着牵起笑容，“顾先生。”“乔助理是过来送文件的吗？”乔辰一滞，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未等他想出对策，迟深恰好下楼了。他先是唤了顾子瑀一声，问道：“东西都搬完了吗？”“还有一点，很快就好。”得到回复，迟深才看到站在一旁的乔辰，很自然地说，“回来了。”“嗯。”顾子瑀露出些微讶异的表情，困惑地拢着眉尖，“乔助理也住在阿深家吗？”迟深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并不打算多做解释。顾子瑀笑了笑，自然的转移了话题，“对了，我以后可能会给你们造成一些困扰。”见旁人露出疑惑的神色，他语气微顿，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我练琴，会很烦。”一个享誉国际的小提琴家，粉丝们为了听一场他的音乐会争破头，千金都难求一票，就算是练琴也是旁人听觉上的享受，他这么说确实有些过于自谦了。一旦谦虚过了头难免会变成虚伪，可顾子瑀完全不会给人这种感觉。迟深听完，淡淡的答，“没关系。”实在是没什么能说的，乔辰只站了一会儿，就上楼了。回到房间，乔辰习把公事包放下，微微垂眸，发现自己手上还拈着那朵浅白色的木兰花。他抿了抿唇，纤长的睫毛轻颤，看了片刻，一扬手扔进了垃圾桶。晚餐是宋师傅准备的。快到晚点的时候，乔辰因着心里那点莫名的不愿意的念头，故意迟了一些下去，错过了做饭的时间。下楼的时候，顾子瑀和迟深已经坐在饭桌上了。迟深支着下颚，侧首听顾子瑀说话，脸上的表情淡淡。乔辰步伐微顿，随即安静坐到一旁。宋师傅一看人到齐就上菜了。顾子瑀执起筷子吃了一口，眸光亮了亮，忍不住赞叹，“好吃。好久没吃到中餐了，国外连米饭也很难见到。”迟深咬了一块排骨，闻言微微抬眸，“也是难为你了。”顾子瑀表情严肃的说，“我也那么觉得。”想了想，又叹息一声，“我原先想过学做饭，试了几次就是做不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我跟厨房无缘吧。”“哦？”迟深饶有兴致的应了声，余光瞥过一旁安静吃饭的乔辰，眼里霎时有了浅浅的笑意，“乔辰会做饭。”顾子瑀惊讶的看了乔辰一眼。见两人的话题谈到了自己的身上，乔辰礼貌的放下碗筷，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只轻轻笑了一下。迟深又开口补充，“厨艺很好，做饭很好吃。”得到迟深如此高的评价，顾子瑀脸上带了一丝羡慕。这个话题没有持续多久，吃完饭就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迟深去书房处理文件，只剩乔辰和顾子瑀两个人在客厅里。气氛实在是有点尴尬，可乔辰又不好意思直接起身走人，只好默默刷了一会儿微博，刚想找个借口离开，旁边的人就开口了：“乔助理是要回房了吗？”顾子瑀勾着唇角看他。乔辰点头。顾子瑀微微侧头，温柔的问，“虽然有些唐突，但是乔助理为什么会住阿深家呢？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探听的，只是忍不住好奇，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乔辰一愣，握着手机的掌心紧了紧，非常笼统的缓缓道：“我的房子失火了。”“原来如此。”顾子瑀若有所思的点头，看出了乔辰的避重就轻，体贴的不再追问下去，而是含笑道：“如果刚刚的谈话有什么让你感到不适的地方，真的很抱歉。”绅士优雅，即便询问也会体贴地顾及着他人的想法。果然是……一个很好的人啊。乔辰心不在焉的上了楼。洗了澡，乔辰靠着床头，习惯性的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书，掀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盯着书看了半天，乔辰略有些烦躁的合上。集中不了精神。什么也看不进去。手指无意识的曲起，乔辰微微垂眸，盯着虚空的眼安静又默然。在乔辰发呆愣神的时间，迟深恰巧回来了。听到开门的声响，乔辰抬头看他，迟深也跟着看过来，嗓音清冷淡然，“怎么还不睡？”乔辰迟钝的眨了一下眼，“看书。”迟深点头，不再多言。乔辰有睡前阅读的习惯，这个他知道。洗完澡，迟深自然的躺了进来，把自己塞进暖和的被窝里，朝乔辰捧着的书看了一眼。“罪与罚？”“嗯，刚开始看。”乔辰抿唇，对迟深笑了一下，“感觉会很有趣。”“确实不错。”迟深淡淡的给出评语，因为离得很近，带着些许灼热的吐息瞬间掠过了乔辰的耳畔。乔辰眼睫一颤，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沉吟片刻，终是忍不住开口轻声询问，“顾先生……”只说了几个字就停了下来，眉尖微蹙，像是不知道该如何斟酌出合适的用词，眼底染着纠结和苦恼。迟深大致知道他想问些什么，顿了顿，这才开口，“子瑀他身体不好，我就把他接回来了。”乔辰掀眸看他。“子瑀他在国外的生活很糟糕，心脏有了一些问题，他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人，我不放心。”迟深说。安放在书页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唇瓣嗫嚅片刻，乔辰还是将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询问吞了回去。他想问他，是不是还喜欢顾子瑀。一方面惧怕着即将听到的答案，另一方面又想知道那个人心里的想法，反复煎熬，再自己一个人患得患失。怀着这样的心思，乔辰辗转反侧了半夜，快要天亮的时候才睡着。☆、交谈早晨。熹微的晨曦透过云层洒了下来，院里的木兰花在料峭的枝梢上战战兢兢的绽放，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卷起了几片浅白的花瓣，在空中几经辗转，带着暗香渡过敞开的窗棂，卷进了静谧的房间。双人床上躺着的两人互相依偎在一起，睡得正熟。“叩叩----”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打破了这样宁静的氛围。敲门的人敲了几下，等了几分钟，没得到回应也只是耐心的又敲了几下，不见常人会越敲越不耐烦的情绪。被敲门声吵醒，迟深蹙着眉睁开眼，刚醒来的眼里染着些许慵懒和被人吵醒的不悦。迟深坐起身倚着床头醒神，低眸看了一眼把自己整个人埋进被子里睡得正香的乔辰，微微顿了下，下床去开门了。顾子瑀长身玉立的站在门外，看着来开门的迟深，笑了笑，“阿深，早安。”迟深倚在门边，整个人透着一股慵懒散漫，“有事？”“没什么，只是看到你这么晚还没起床，所以来叫你吃早餐。”大概是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顾子瑀不好意思的碰了碰鼻尖，随即有些奇怪的开口，“阿深，你作息一向很规律的，今天是怎么了？”迟深微掀眼睑，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暗哑，“睡晚了。”顾子瑀‘噗’的一声笑了，调侃的开口，“没想到阿深也会赖床。”迟深眯了眯眸，刚想说话，余光一瞥，发现原本乖乖团在被子里的人动了动。或许是被交谈声吵着了，乔辰拧着眉把自己往被窝又塞进去了一点，只几秒的时间，睡得迷迷糊糊的乔辰就发现那点棉被的厚度根本不能隔音，只能恹恹地坐了起来，睡眼朦胧的抱着被子发呆。顺着迟深的视线，顾子瑀下意识也跟着看过去。看清楚床上的人后，一种道不明说不清的情绪刹那间便涌上心头。果然如此。虽然这才是他今天来敲门的目的，但亲眼看见自己的猜测落实，心里还是有些不好受。昨天乔辰故意回答得避重就轻，他就隐约猜到了。乔辰不过是一个助理而已，就算房子失火了，跟迟深又有什么关系，更遑论住进来了。乔辰揉着眼，打着哈欠朝门口看了一眼，结果直接把自己给吓醒了。顾子瑀怎么会在这里？气氛实在是尴尬，在其中能不受影响的只有迟深了。他收回驻留在乔辰身上的视线，朝顾子瑀淡淡的道：“我待会儿就下去吃早餐。”顾子瑀只能心情复杂地点头，转身下楼了。迟深关上门，趿拉着拖鞋就要去浴室洗漱。乔辰纠结了片刻，开口唤他，“迟深，顾子瑀看到了。”看着迟深的眼睛，语气平静地问，“你打算怎么和他解释？”迟深步伐顿住，“不用解释。”听到这样的回答，乔辰深吸一口气，带着些许连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期盼，鼓起勇气又问，“为什么不解释？”“子瑀不是八卦的人。”眼里那点不为人知的希冀暗了下去，乔辰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冲迟深笑得没心没肺，“那好，你去洗澡吧。”“嗯。”卧室又恢复了安静，乔辰赤脚下地，地板沾染了微风拂过的寒凉，惹得他下意识将脚趾微微缩起。走了几步，乔辰步伐一顿，移开右脚，那里躺着一朵木兰花。因为方才被踩踏的关系，它不复之前的立体，稍稍扁了下去。乔辰看着敞开的窗棂，略微垂眸。是从那里飘进来的吗？只几秒的时间，乔辰便移开视线，走到一边打开衣柜。里面挂满了各套的西装，休闲服只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乔辰从里面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还有一套是迟深。妥帖的放好在床上，迟深就从浴室出来了。他围着毛巾，□□着上身走到床边把那套备好的衣服换上。乔辰侧头凝视着他，下巴那些一夜过后新冒出来的胡渣被迟深剃得干干净净，眼眸深邃如海，挺拔的鼻梁下是两片淡粉色的薄唇。窗外洒进来的光线为他镀上了浅浅的光，眉目稍显柔和。这个人果然有让人为他沉沦的资本啊。乔辰有些突兀的想。随手把用过的毛巾扔进洗衣篮，迟深说，“我先下去了。”“哦，好。”迟深走后，乔辰自己一个人坐着发呆，几分钟过去了才慢吞吞地去洗漱。早餐不适合吃太油腻或饱胀感过高的食物，所以宋师傅特意准备了三文治还有果汁。上下两层面包涂上了黄油，原本白色的表层被烤得微焦，带着好看的金黄色，掺杂着蔬菜番茄还有鱼柳的馅料被人加上了一层美乃滋，旁边还放着几片摆盘的黄瓜。色泽搭配均匀食相诱人，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乔辰下楼的时候，迟深和顾子瑀已经坐在餐桌上了，各自安静地吃着早餐。乔辰落座后，顾子瑀抬头朝他一笑，“乔助理，早安。”乔辰拿过三文治的动作一顿，礼貌的回了句‘早安’，眉尖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顾子瑀脸上的表情太过正常了，好像他刚刚根本没看见乔辰是从迟深床上醒来一般，温柔的笑无懈可击，让人挑不出一点异样。偷偷观察了半响，实在是看不出什么，乔辰也只好压下心底这点疑窦，把注意力放在吃早餐这件事上。一连过了几天，这天照例吃完了晚餐，三个人就各自去做自己的事了。乔辰一向有晚饭后到院里散步的习惯。他没走多远，身后便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乔辰回过头，不意外的看见了设想中的人。“乔助理。”顾子瑀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优雅随和地打了声招呼，丝毫没有被人发现的窘迫。乔辰也跟着弯了唇角，“顾先生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顾子瑀露出歉意的笑容，随后拢着眉峰，“这些天我想了很久，虽然有些冒昧，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多嘴询问一句，乔助理和阿深之间是什么关系。”“关于这个……”乔辰抿唇，平静的笑了一下，“抱歉，这种隐私问题，我并不想回答。”“是我冒昧了。”眼看着这场谈话就要这么结束，顾子瑀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闲聊般温柔的开口，“乔助理你也喜欢阿深吧？”察觉到对方诧异的神情，他微微笑道：“情敌之间是有感应的。我之前就看出来了，尽管乔助理隐藏得很好，但那点敌意我还是能察觉到。”乔辰静默片刻，很坦然地承认了，“是，我喜欢他。”“那阿深喜欢你吗？”顾子瑀侧首，不咸不淡的开口，“如果喜欢你，他就不会把我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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