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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乱象

黎曙理亏地笑笑,没有继续犟嘴,听话地把手伸给医生消毒包扎。包扎好后,黎曙有些不习惯地握了握,发现手合不上。“不要自己拆绷带,不要沾水,饮食尽量清淡一些,需要换药时候我会来,会有些痒。只是小伤,很快就会好,请夫人和先生不必担心。”程煜听了医生的话,才放心地点点头,说道:“麻烦你了。”“应该的。”医生说完便提了医药箱离开了。程煜盛了一碗鱼汤给黎曙,问道:“手这样了,下午还出去吗?”“不出去了,准备准备,明天去李碌的婚礼。”“婚礼?”程煜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怎么突然?”黎曙漫不经心地用勺子搅着碗里的鱼汤降温,说道:“码头的事得和李恭商量,不去不行。”程煜笑了笑,说道:“我觉得,最在意你和李家关系的,根本不是外面的记者,就是你自己,事情都过去二十年了,该忘的早忘了。再说了,就算是还有报社想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不追究,李碌那个阎王脾气能饶得了他?”黎曙冷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喝了一口鱼汤想拿筷子夹点什么吃,但发现手上缠着绷带拿不起筷子,伸手便要去拆绷带,被程煜一把按住,两人的眼神对上,谁也不让谁。程煜嘴唇都开始发力,使劲摁着黎曙的手不让她拆,黎曙拗不过他,收回了手。“不吃了。”黎曙把勺子放回汤碗里,起身回了房。丫头们面面相觑,看了看程煜,一个丫头小心地问了一句:“程先生,要不要让厨房给做点别的?”程煜看着桌上的菜,神秘地笑了笑,说道:“不用,盛一碗饭,各样菜夹些保温,过一会儿送进来。”“是。”程煜推门进屋里时,黎曙正坐在靠窗户的沙发上,闭着眼,一手撑着头,脸上满是疲惫。程煜本想同她说的俏皮话,在看到黎曙的一瞬间一句都想不起来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坐在了黎曙旁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黎曙也睁开了眼睛,端坐起来,把手搭在了程煜手上。“发生什么事了吗?”“很多事。”黎曙没有继续说,程煜也没有继续问,只是静静地坐着,黎曙需要的也只是这样的环境可以放松一下。黎曙的性子常让程煜觉得她会把自己憋疯,喜怒哀乐都不表露在外,即使是悲伤到了极点,愤怒到了极点,也会让自己的理智保持清醒,绝不允许有一点失态的行为。与其这么默不作声地克制,程煜倒真希望,她能放肆地发泄一次。程煜就看着黎曙发呆,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在黎曙衣服上看。黎曙见状,低头检查了一下,问道:“怎么了?”“我给你求的那块玉呢?”“今天早上走得急没戴。”“为什么不戴?那块玉是开过光的!能替你消灾!”“哪有那么多灾啊?”黎曙笑道。“世事难料!谁知道你什么时候就得罪了人,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不能拿身体开玩笑!”程煜很认真地说。黎曙笑着听程煜说话,觉得他把人身安全寄托在一块玉上有些荒谬,但还是答应他以后会戴好。第9章六月初七早上,何冠海来到巡捕房,盘算着中午早些时候能走,换身衣服去参加李碌的婚礼,坐在办公室椅子上,看到桌上放了几个纸筒,便把门口站岗的小巡捕叫了进来。“这是什么东西?谁放我桌上的?”小巡捕想了想,说:“好像是钟头叫人给你的,说是什么图纸。”“图纸?”何冠海一边疑惑一边拆纸筒,把里面的几张工程图拿出来铺开看,小巡捕也凑过来看。“还说别的了吗?”何冠海边把工程图再卷回去边问。“没说,不过我看见给您留了封信。”何冠海听了,便把没卷完的图纸塞给了小巡捕,在桌上翻找起来,果然找到了一封信,便坐下来看。信还没读完就被一阵局促的敲门声吓了一跳。“说!大早晨急急忙忙的,出什么事了?”“何警官!出大事了!”一个小片警满头大汗地冲进来。“气喘匀了说!”“蓬莱路的地痞争地盘时候,把一个洋人误伤了!”“洋人?!”何冠海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怎么伤的?现在在哪呢?”不等回答他就一溜烟跑出去了。“应该送医院了,肩膀上中弹……”小片警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何冠海后面解释着,只留下小巡捕一人在房间里,把图纸一张张卷好放回去,又从地上把信捡起来,在装回信封前瞟到了两行上面的字,是说巡捕房要迁址,把新楼的设计图纸给他让他安排。婚宴前,李家的家丁前前后后忙着,李慷在门口,边看着他们挂鞭炮边往外面看,时不时看着表。一个小家丁来问:“慷少爷?您在等谁,用不用我帮您去问问?”“啊,”李慷回过神来,“没有,这个时间了还没有多少人来,外面出什么事了吗?”“蓬莱路那边有个洋人受伤了,巡捕房封了路不让走,绕路可能有点耽误了。”“这样啊,”李慷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哎。”李慷知道那里离一个人的住处很近,心里不免有些担忧。从早晨开始,黎曙一直一言不发。程煜知道她在想什么,也就没打扰她。到李家时,正是人多的时候,李家的黑衫流氓都把白腰带换成了红的,换了新衣服的家丁各处张罗着。黎曙和程煜下了车顺着慢慢往前走,走到大门前时,黎曙站定了脚步,抬头看着“李宅”两个大字。二十年了,黎曙心里想。她站着的地方,就是她离开李家时,磕头明誓的地方。二十年的光阴,字已经有些褪色了,黎曙也如那两个大字一样,在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摸爬滚打,敛起了许多锋芒。她明白当年的离家是年少气盛,但让她回到那个时候,她恐怕依旧会选择离开,即便知道会过得辛苦,即便知道会九死一生。黎曙一辈子果断强硬,唯一的软处就是这个不后悔却不知对错的决定。踏上台阶便是进了李家,是认了那纸契约,认了“骄奢yín 逸,才疏学浅”这些莫须有的罪名。“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李氏子孙李楠,无由被夺继承权……自此刻起更名黎曙,不求同明月,只求见曙光……”李楠形单影只地跪在那里的样子,和此刻站着的她重合起来,相隔了二十年。“走吧。”程煜提醒道。黎曙慢慢踏上台阶,踩过了辛酸与苦楚,恍惚地回忆着那天的朝阳,和胸膛里跳动的冰冷而有力的心。“黎老板来啦!还有程先生!”一个小厮走过来,“二位先到侧厅歇歇脚。”“快到时辰了,怎么不入席?”小厮笑道:“黎夫人,这是新娘安排的,入席前还有仪式。”侧厅里已经有了不少客人,李慷和堂姐李牧带着几个小厮在招呼着客人。李慷看见又有客人来了,便走过去迎,走近时,两人突然都愣了一下。“姐?”李慷小心地喊了一声。“慷!”黎曙定居回来没多久,还没见到李慷,这次来知道肯定会遇见他,但是突然见到还是惊了一下,临行前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已经三十出头了。尽管黎曙只大他五岁,但十几年没见,她还是想像母亲一样,摸摸他的头和面。一万句话堵在李慷嘴边,却不知先说哪句好。自黎曙离开上海做茶叶生意开始,李慷就再也没见过她,连寄信都无处可投,只从码头各处听说一个年轻的黎老板很会做生意。原本他没想黎曙会亲自来,打算忙过了这几天去黎家的宅子看她,还准备了些话想要同她讲,没想到她突然出现,那些攒了多年几乎要腐烂的话,竟然一句都说不出来了。李牧不见客人来,便走过来,看到黎曙也惊了一下。“楠姐?”李牧是李恭的长女,比黎曙年纪要小几岁,在李家主要管出省的大宗军火大烟。“牧!”黎曙笑着说,“叫我什么?”“哦!现在要叫黎夫人!”李牧笑道,“多年不见了,你看你们姐弟说话,都不管程先生了!我带程先生去里面坐,慷,你和黎夫人叙叙旧,这里有我就行了!”“哎!多谢牧姐!”李慷和黎曙边说边走去了后院。“姐,你的手怎么了?”李慷盯着黎曙手上的纱布问道。黎曙用袖子挡住了纱布,说道:“没什么,一点小擦伤,过几天就好了。”李慷移开了目光,继续说道:“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就是你当初究竟为什么离开李家?我想了许多原因都没想通。”黎曙笑一声,反问道:“恭先生没说过吗?”“二叔一直不肯提起这件事,不让多问,也没有解释,只说是你要走,他拦不住。”黎曙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没有搭话。“你走之后,三老太太又带我和李碌去学东西,后来又带李碌谈生意听商会。李碌经常去花楼喝酒,二叔只是规劝,再不济说几句,耽误事了就亲自去办。那段时间家里外面都在说,你在时候比他年纪小得多,根本没出过岔子。”黎曙低低头没说话,但是心里还是有些高兴,却也有些无所寄存的惋惜。“听三太太说,你像极了当年的父亲,年富力强,运筹帷幄。如果你还在,可能冯家现在还是在我们后面。”“世事难料,什么都说不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黎曙犹豫了一会儿,呼出了长长的一口气,像是卸下了累人的伪装,说道:“反正都过去二十年了,改变不了什么了,告诉你也无妨。李恭当年拟了一份继承权转让的文书,签字盖章都有,在宣布之前,碰巧被我看见了。”“转让给谁?”“李碌。”黎曙平淡地笑着,好像说的只是失去一件心仪的玩物。李慷仔细想了想,并没有听谁说起过这份继承转让书。“但是我们都没有听说过和这份文书有关的消息啊?”“是还没来得及生效。”李慷咬着嘴唇思索着,说道:“既然这份文书还没有生效,那就说明你如果回来,还是第一继承人?”“回来?”黎曙轻笑了一声,“不会回来的,从我踏出李家门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回头路了。何况我现在也不需要了不是?”“可这不一样。”黎曙笑了笑说道:“慷,你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总归还只是个公子哥,不晓得家族继承人的事是什么分量。人世间太复杂了,里外有多少人,多少事前后关联着,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论做生意和处世之道,我和你比肯定年轻。但我信一句话,‘得民心者得天下’,我在码头待了这么多年,看着李家的工人变老,他们经常会提起你和父亲,因为只有你和父亲会把他们当做人,会关心他们的生老病死,他们相信的不只是大夫人能为李家做什么,更是因为相信你能让他们活得更好。李碌算什么,他不配。”“慷,”黎曙的神情严肃起来,“我们都不是圣人,乱世中没有什么处世之道,如果有,那一定就是活着。要做好分内的事,容不下那么多悲天悯人。对码头工人来说谁来管理李家都是一样的,只要能吃到饭活下去。我听说你在码头帮了许多穷人,我承认在这一点上,碌不如你心细。”李慷笑笑:“他可不这么想。”二人正说着,一个小厮跑来说道:“慷少爷,接亲队伍马上就到了,牧小姐叫您快点过去。”“好,我知道了,马上就去。”李慷应道,又和黎曙说:“姐,你知道,李家的命脉一大半在码头,我在码头……”“慷!”黎曙打断了李慷的话,“你姓李,先是李氏的子孙,其次才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不要舍本逐末。”黎曙语气依旧很平静,但话语和眼神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好。”李慷犹豫地垂了垂眼,“如果有需要我的话,去码头就行。”“我会的。”黎曙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李慷张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快步走去正堂了。第10章李宅外面的路两边站了许多人,挂了几串红鞭炮噼里啪啦地响。李碌下了车,将穿白婚纱的吴默涵迎下来。吴默涵挽着李碌,沿着红毯慢慢走进正堂。应吴默涵的要求,正堂大院里摆了许多长条椅,稀稀散散地坐了些宾客,更多的人因为坐不惯或者看着别扭站在了旁边。红毯尽头站了一位黑袍牧师,但后面不是十字架或是什么教堂应该有的东西,而是一个巨大的“福”字。正堂里的样子看着有些四六不搭。“李碌先生,”牧师用蹩脚的汉语说道,“你愿意娶这位小姐为妻吗?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都一直不离不弃爱她直到永远吗?”“我愿意。”李碌盯着吴默涵细长的眼睛说。“吴默涵女士,你愿意嫁给这位先生吗?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都一直不离不弃爱他直到永远吗?”“我愿意。”牧师又念了一堆听不懂的话,做了些奇怪的手势……虽然西洋的婚礼已经时兴几年了,但还是有不少老人觉得结婚穿白的不吉利。吴默涵和李碌在换衣服时候,也听见了外面叽叽喳喳议论的声音,对婚礼前加了这么一样仪式表示十分不理解。西洋婚礼结束后,客人由家丁带着来到宴厅,看见熟悉的圆桌和汤菜,方才放松下来,入了席左顾右盼地说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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