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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被前任的白月光看上了

他松了安全带,靠回椅背上,抬手解了两个袖口,又把领针也摘了。一把真金实银的东西统统被扔进储物格里,响得清脆悦耳。沈之川一挑丹凤眼,眉目里尽是风情,却皮笑肉不笑:你在咱们自己的服务器上给他跑测试,你以为留下的日志没人看吗?导进 kindle 里,泡澡的时候看看你们一天到晚都在写什么 bug,挺有意思的。谢栗一噎。沈之川慢条斯理地挽着袖子,边挽边说:你追着宋易跑,花自己的时间给他做东西,他表示感谢了吗?你给他做的东西至少能挂个三作,他提过吗?你把这当爱情,人家把你当免费劳动力,你还要奉献,还要牺牲吗?你为科学奉献,科学回报以真理,你为宋易奉献,宋易回报你什么?这叫恋爱吗?他洞若观火,一语点破。谢栗年纪小,脑子一热就扎了进去,可是旁人看得清清楚楚。自己养的好白菜叫猪拱了,沈之川冷眼看着,心里那叫一个恨。我看你还是太闲了,才有心思折腾这些事情。之前我不给你压力,也没有催着你定方向。不过现在看,还是算了吧。 沈之川说, 明天开始你也进你师兄那个项目去,抓紧时间做个结果出来。要是文章能投进九月里约的交流会,我就出钱带你们去。沈之川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的功夫极好。谢栗刚才还被骂得眼冒金星,这会又被从天而降的大饼砸得心花怒放,甚至有点不敢相信。他抿着嘴和沈之川确认:老师你说真的吗?九月在里约的学术研讨会是领域内极负盛名的活动,每年都有不少学术神仙在会上露面。沈之川画的大饼勾得谢栗心痒痒,但他一算进度,又有点心虚。毕竟他才给程光把算法模块翻新一遍,后面还有十几个tb的原始数据等着处理,而现在已经四月了。五个月的时间能做出个什么来,谢栗心里还真的没有把握。但耐不住谢栗心向往之。他幻想了一下,也顾不上他师兄程光的头发还经不经得起熬夜,拍拍胸脯就答应了。沈之川摆摆手,表示自己话已经说完,可以跪安了。但没等小徒弟下车,他又开口把人叫住了:你等会。谢栗一条腿已经跨出去了,又收回来。还有个事,厚学奖学金,我给你把名报了。 沈之川风轻云淡地说。谢栗猛地回头,张大了嘴:啊?沈之川指指车天窗:上面要求捧场,每个导师要出至少一个学生,我也没办法,就你吧。回去上官网看看人家的评选要求,抓紧时间准备材料。谢栗委委屈屈,噢了一声,准备下车。沈之川在后面又追了一句:好好准备,敢丢人你就不要回来见我了。谢栗回了办公室,拿电脑上官网一看,傻眼了。因为厚学奖评比有个环节,用英文进行演讲和接受提问。程光吃了午饭回来,就见自己小师弟苦大仇深地蹲在办公室墙角,一边挠胳膊一边念念有词。程光撸起袖子凑过去:给谁下咒呢,带我一个。我看隔壁组的那个金毛狮王不爽好久了,凭什么大家都念博士,就他不秃头!谢栗抹着泪把奖学金的事情一说,程光摸着下巴:依我看,老板这是铁了心要推娃。 他爱怜地摸摸谢栗的脑袋,栗啊,老板要抬举你,那也是好事。毕竟师恩如流水,多消受一天算一天。再说你那英语啊,是该搞搞了,不然以后也是个问题。你就趁热打铁吧。谢栗想说点什么,但到底也没说出来。他一言不发地站起来,走回自己的座位。有些事情,其实真的没法讲出来。比如为什么害怕带毛的动物,为什么不吃鸡蛋,为什么不敢在别人面前开口说英语。真的讲起来,原因似乎都微不足道 -- 因为小时候有毛绒绒的啮齿类动物从床上爬过,因为曾经每天都要吃掉一个鸡蛋哪怕不想吃,因为以前被人嘲笑过英语讲得很有闰土的味道。谢栗那时还傻乎乎地问对方,闰土是什么意思。因为原因太过于微不足道,所以听者反而难以理解。-- 怕带毛的东西?可那是小猫咪啊,小猫咪多可爱。-- 谁小时候不是天天吃鸡蛋啊。-- 不敢开口讲英语,说到底还是练习不够嘛,多练练就行了。这种经历来几次,谢栗就明白了。所谓苦衷二字,就是将难处裹进自己的衣服里不叫人看见。他英语不好的事情,沈之川和程光他们都是知道的。因为直博初试的时候,他差点就因为英语口试成绩太差被刷下去。那年参加复试的六百多个学生里,他是唯一一个口语成绩只有十分的。而那一年的英语口试成绩中位数是三十二分。沈之川虽然关心他,但并不能切身体会并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因为紧张而讲不出英语-- 都是语言,怎么中文说的挺顺溜,英语就讲不出来?谢栗叹口气,看看时间,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程光听见动静回头:你今天去方老师那里吗?谢栗一边往书包里装东西,一边应道:方老师叫我今天早点去。上周编辑把修改意见发了过来,再改几个地方就能彻底交稿了。程光背对着他点点头:方老师也不容易,都那样了还坚持要把书写完。对了,她现在怎么样了?好点了没?谢栗摇头:好像复健的效果不太理想,毕竟伤到了关节处。那只手还是活动很不灵活。程光年初的时候给谢栗找了个赚外快的私活,是给隔壁大学一位卧病在床的老师做助手。那位老师姓方,搞观测的。年初在滇南天文台做研究的时候,不慎摔伤小臂。她行动不便,于是要找一个懂天文的人来帮忙完成一部科普读物的书稿修改。程光与这位老师合作过,很相熟,见报酬不错,就把谢栗推荐了过去。谢栗走前忽然想起沈之川交代的事情,又折回来靠在办公室门边:师兄,我跟你说件事。程光有种不祥的预感,警惕地回头:什么事?谢栗眨眨眼睛,笑得一脸烂漫:老师说要带咱俩去九月的里约交流会,老师出钱。程光凭着自己对沈之川的了解,立刻听出其中有诈,眯起眼:条件是什么?谢栗抓抓手背,圆眼睛笑得弯起来,不自觉拖长声音:条件就是咱俩把那个演化模拟做出来,发一篇会议文章。程光一听,脸色都变了,霍然起身:啥?就五个月?谢栗一见师兄要黑化暴走,拔腿就跑,只余程光一个人在办公室咆哮:我再熬下去就能去照明了啊!!法林街一整片都是老房子,没有高层建筑遮挡,采光很好。四月的温度,已经足够爬藤重新抽条生发,喧闹地占领整面街墙。灰墙白瓦的小楼陷入午后的静谧,只有二楼的书房时不时穿来低声的人语。书房里的打印咯咯哒哒吐出纸张。谢栗拿起打印好的草稿,递给旁边半躺着的,胳膊不自然地蜷在身侧的女人。方老师,我按照您说的都改了,您再过过目吧。 谢栗把椅子拖到方教授身边坐下。手背上刺痒刺痒的,他又不自觉地抓了两下。方教授注意到他的动作,抬头:小谢,你这手上怎么了,起这么多红疹子?红疹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已经在手背连成了一片。谢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嘀咕是不是过敏了。方教授拉过他的手仔细看了看:我看这不像是过敏的样子。两个人正说着话,下面一楼忽然有人开门进来,听动静,还不止一个人。谢栗给方教授做了两个月的助手,每周来一趟,除了保姆没见过别人,他一直以为这位教授是独居。方教授看样子也很意外,便扬声问了句是谁。底下的人隔空应了一声,是保姆。保姆又补了一句,说老爷子来了。方教授的表情瞬间沉了沉。她搁下稿子,略带歉意:抱歉,家里突然来人了,就先到这里吧,下周这个时间我们再见。今天辛苦了。谢栗赶紧摇摇头说没事,自己起身收拾东西,将桌椅都归到原位,和方教授道别后,便拎着书包下楼了。谢栗没下几层台阶,便听见底下的人在说话。说话的人像是个老头,可声音又尖又利,很有些聒噪。他转下楼梯,便见一个拄着拐的老头站在一楼客厅与保姆在说话,音色洪亮,喋喋不休。就是命不好,娶个不着家的,一天到晚朝外跑,成天里往野林子钻。看看,这回钻出事了吧。那老头话讲得很难听,保姆站在旁边一脸尴尬。谢栗听了两耳朵,老头似乎骂的是躺在楼上的方教授。他回头朝楼上看了眼,书房的门大开着,里面的人不知道听见了多少。谢栗与方教授相处两月,打心眼里喜欢这位性格宽和,又一心扑在天文科普,抱病也要按时完成约稿的女教授。他当下心里不高兴起来,肃着一张脸,踢踢哒哒地从楼梯上走下来。保姆认得他,开口与他打招呼。谢栗点点头,小声和保姆说了声阿姨再见,便走到玄关换鞋。他刚穿了一只脚,便听见客厅里的人又开始发作。刚才那个小男人怎么回事啊?老头扯起嗓门问。保姆赶紧低声解释,说是方教授的助手。什么助手?还招个男人到家里来干什么啊?他来多久了啊?怎么没人告诉我啊? 老头越说越激动,不管不顾地朝着楼上大喊,你往家里领小男人,还要不要脸了?!谢栗已经换好鞋,走到门口开门。他听着里面又闹又骂的动静,手扶在已经拧开的门把手上,迟疑了两秒,还是折身走回客厅。保姆正拦着那老头不让他往上冲,抬头一见谢栗去而复返,拼命给他使眼色叫他走。谢栗没看见,自己上去拦住那老头,小脸冷肃:我是兰大物理学院的博士生,方教授请我帮助她完成书稿。我可以给你看我的学生证。你不能这样胡乱骂人。那老头正盛怒中,被人一拉,火气更大,抬头起手里的拐杖就往谢栗身上呼:我骂自己媳妇,关你个外人什么事?谢栗躲了第一下,没躲开第二下,一下被拐杖拍到了肩膀上。谈恪站在门口,听见里面闹哄哄,一抬手才发现门是虚掩的。他拧着眉头进去,小姑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就看到了这场面。他中午才在酒店见过的男孩子,站在他小姑家的客厅中央,正卖力地同他小姑那个脑子已经不清楚的家翁,抢夺一把老人拐。保姆站在旁边,哪个都拦不住。他小姑站在书房门口,才要往楼下来。满屋子闹哄哄。那男孩子还拉着拐杖不撒手,气势汹汹像头小狮子,眼神明亮,又蓄满愤怒:一把年纪仗势欺人!倚老卖老臭不要脸!不要脸!你再骂人!你骂多一句就少活、少活一个小时!谈恪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忽然有点想笑。他这两天遇上这个小男生三回,每一回都是鸡飞狗跳的场面。作者有要说:谈恪:挺好的,我喜欢这种性格。以后家里都不用买电视了。第6章 柯伊伯带 六谢栗将手背在身后,使劲抓了一把。手背上持续不断产生的刺痒,弄得他很不舒服。方教授一阵哭笑不得,向谢栗解释:那位是我丈夫的父亲,年纪大了。 她用健好的手指指自己的头,老年痴呆,总是忘记家婆已经去世的事实。家婆去世前在这间房子里住过一段日子,他犯糊涂的时候找不到家婆,就总以为家婆还在这里。谢栗这才知道自己闹了笑话,不了解别人家事就胡乱搅和进去。他局促不安起来,尴尬地说:我不该胡乱说话。方教授慈爱地笑笑:你不知不怪你。我还该谢你主动替我讲话澄清。普通人遇上这样的事情,早就快快离开以免惹上是非了。保姆将老人安抚好才从卧室里出来,一出来便说:刚才小谢先生被老爷子打了一下,不知道严不严重。家里有治跌打的药油,涂一点吧。谢栗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肩膀,赶紧摇头:没事,我没事的。他一伸手,手背上刺目的连片红疹就露出来。保姆离他近,一下喊起来:哎呀,你这个手这是怎么回事啊?谢栗急着往回缩,嘴里说:可能是过敏了吧。保姆眼疾手快,一下子拉住他的手,仔细端详:这可不像是过敏,倒像是什么时候开始起的?原本坐在客厅一角在看手机的谈恪,突然站起身,走到谢栗旁边也来看他的手。这人很高,半弯了腰,谢栗只觉得整个人都被罩在了对方的阴影下。他顿时很不自在,要把手往回抽,一面说:我,我回去找点药擦擦。谈恪却一把按住他的手,突然严肃地开口问:不是请人转告去你洗手了吗?他的语气里有些责难的意味,谢栗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下,这才想起来好像大堂经理当时确实说过去洗手的事情来着。可当时没头没脑的来这么一句,他哪里知道是怎么意思。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洗手。而且后来回了学校,他也洗过手了。他现在很有些怕谈恪,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小声含混地说:我后来洗了。方教授从后面过来,瞧出些端倪:怎么,阿恪和小谢认识?谢栗不说话,他与这白月光的关系尴尬,实在没法说出口。倒是谈恪随口应了一声。方教授看看自己的侄子,又拉过谢栗的手,查看后语气凝重起来,我看你这样比刚才还要严重,发展得这么快,恐怕该去医院看看。谢栗轻轻挣开,乖顺地答应:那我明天就去看看。他在这里实在待不住,想告辞,但心里纠结一番,还是开口了:方老师,我能进去和爷爷道个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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