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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被前任的白月光看上了

这个方显消停了两天,又来敲门,改借网了。说是小区接口满了,自己家一时半会装不上网。而且他还不要无线网,必须要用网线插电脑的那种。沈之川怀疑这个人别有目的,但对方又好像是真的有急用,理由头头是道,无线网不稳定,容易从服务器上掉下来。沈之川很不光明正大地偷窥过,对方电脑屏幕上跑着的,确实是金融人士常用的分析软件。沈之川不说话,方显立刻改扮可怜:帮帮忙吧,无良老板催的急,可怜社畜身不由己啊。沈之川犹豫两秒,刚要点头答应,忽然又改口:你英语好吗?方显不明所以:好啊,英法日俄,谈笑风生。沈之川点点头:行,借网可以,帮我一个学生补一下英语。方显满口答应。他一进门,正碰上谢栗抱着电脑从沈之川的书房出来,俩人都呆了。第12章 奥尔特星云 四方显没想到沈之川叫他进来教英语,竟然是教一个博士生。他很吃惊,谢栗也非常不自在。他拿着谢栗那篇稿子一通念,标准伦敦腔。谢栗听完,自惭形秽,轮到他自己开口,连一句都念不下去了。方显脸上不显,心里愈发疑惑,这低仿口语是怎么考上兰大博士的?谈恪正裹着浴衣和人谈事,口袋里的手机一阵一阵地响,没个消停。他与人说声抱歉,拿出手机,连着蹦出好几条信息。【方显:我在我老婆家里捉到了你的老婆。】【方显:我老婆让我教你老婆英语。我知会你一声。】【方显:我说你老婆好歹也是兰大的博士生,这口语怎么跟拼多多上砍出来的一样?】谈恪莫名其妙,发个问号过去,收起手机,迎上对面的人:你接着说。他对面坐着宋易的哥哥。私募基金协会请了证监还有经协的人,又拉上一众私募合伙人作陪,在天华山上的温泉山庄里群魔乱舞。宋易的父兄都是研究货币政策的,也在受邀之列。现在政策方向就是这样,你心里也有数。国家的本意是整顿市场,而不是赶尽杀绝,毕竟还指望你们把市场流动做起来。 宋易的哥哥点起烟,换了话题,对了,我听说宋易这两天又去找你了?本来他今天还想跟着来,我爸没同意。谈恪父母也是学者,两家认识多年。谈恪提起这个名字都烦,伸手推了推面前的茶杯:他不喜欢女孩儿,你家老爷子知道吗?宋易的哥哥摇头:老爷子不傻,不戳破而已,当他是年轻人爱玩。家里已经开始给他安排相亲了。 他冲谈恪苦笑,烦请你再忍忍,等他结婚就好了。谈恪不置可否,也不接话。谈恪拎着西装外套从山庄里出来的时候,正赶上一群人拿山庄里的女服务员取乐。一群男人攥着把红彤彤的钞票,怂恿两个年轻的服务员学小狗打架。金融街上形形色色的合伙人操盘手,副董执行董,高级副总常务副总,监事董事监理,门口签到处堆满了山似的名片,上面的头衔搁一块能玩盘消消乐。可这帮人脱了那身精英的蛇蜕,和大街上盯着姑娘裙底看的流氓无赖也没什么区别。从大洋这岸到那岸,这群掮客的爱好始终如一,不分国界民族。只是对象从花街对面酒吧的女脱衣舞者,换成了中式温泉山庄里的女侍应生。财富令高尚者仍旧高尚,低俗者加倍低俗。谈恪刚进花街那两年,对这套声色犬马成王败寇的money-making culture尤其厌恶。他享受手握巨额资金于千里之外决胜的快感,指数曲线在瞬间上下起伏带来的刺激,但也同样窒息于此间散发的恶臭。这是和学术圈截然不同的世界。高级交易员扯着嗓子谩骂新鸟,用词之污秽,令人毕生难忘;上一秒还在电话里低声下气地讨好客户,下一秒就拨通后台*电话,把要求夹在一堆问候对方全家女性的脏话里喷出去。人人都在算着怎么利用信息差把垃圾包装成好东西卖给别人,哪怕明知道对方有个正躺在癌痛医院里的老婆。盈利的人春风得意,亏损的人恨不得在厕所里上吊。象牙塔里将信誉等同生命,有人敢数据做个假,抄三两页内容没有引用,已经是够研究员们当成天大的事讲半年。而在花街,信誉不值一提,欺诈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贪婪如同巨浪,裹挟这里的每个人。谈恪进花街的第一年,每个周五都加班到第二天清晨,然后开车从花街的办公室跑回普林斯顿。周末的花街仍旧人多得肩摩踵接,铜牛雕塑前永远不缺等着拍照的游客。曼哈顿大桥的出城方向这时通常空荡,足够谈恪将glc的油门一脚踩到五千转,像一只狂奔而去的自由野马。背推感顺着座椅传到脊椎的瞬间,他甚至会升起那么一点归心似箭的感觉。普林斯顿镇很小,通常静谧又安然,仿佛一个仍活在十七世纪的乡村美人。谈恪会把车扔在公共停车场,在街头的流动食物贩卖车上买个不加酱的培根煎蛋三明治,然后跳上 606 路公交车,一路坐到普林斯顿大学门口的 palmer 广场。他穿着花街标配的无条纹深色西装,和不带饰扣的黑色皮鞋坐在广场边,与举着相机的游客和穿着学校 logo 衫的学生格格不入。但他觉得放松,像光脚躺在自己的卧室里。谈恪走到温泉山庄的停车场时,正碰上诚华的老总从里面出来,兜里不知道揣着什么,鼓鼓囊囊。他朝对方颔首,简单打个招呼,不料却被拉住。你前阵子还跟我说没钱, 诚华老总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大力拍着谈恪的肩,我可才知道,长鲸去年净收益 23%,一辆 unicat才多少钱,六千万你都拿不出来?你说实话,是不是不想跟老哥哥们玩?谈恪勾着唇角笑:真没钱,几个户头加起来,流动资金不到这个数。他伸手比了个数字。诚华的老总不信:你少来,去年的收益够你拿钞票盖个房子了。谈恪露出一点适度的无奈,顺便拉开与对方的肢体距离:去年底买了点东西,都扔那上面了。诚华的老总好奇:你买了什么?别墅?车?不会买了个岛吧?哎,说到这个岛我想起来了,去年对方兴致上来,一副要滔滔不绝的架势。谈恪已经不耐烦于这种对话,开口打断:也没什么,就是台器材。他心里盘算着找个借口脱身,电话就恰到好处地响了。他故作歉意:不好意思,我们副总的电话。电话是方显打来的。谈恪上了车才接起来。方显那精力过分旺盛的声音从听筒里钻出来:这么久才接,我是不是打扰你好事了?谈恪捏捏眉心:有事就说。方显拖腔拖调:我给你发那么多信息你怎么不回我?我在我老婆家见到你前两天领来公司的小男生了。谈恪摸出蓝牙耳机,把手机扔到副驾驶:你什么时候结的婚,我帮你买个广告位,替全国人民谢谢那位回收你的爱心人士。方显嘿嘿一笑:就我邻居,那个姓沈的大学老师,长得那叫一个漂亮,追到手了就带出来给你们瞧瞧。谈恪正在拉安全带的手一顿:哪个大学的?兰大, 方显美滋滋地显摆,好像搞天体物理的,牛逼吧。谈恪那边忽然就没声音了,方显喂了半天,他才又开口:你搞搞那些 diggers* 就算了,不要祸害国家栋梁。方显不干了:太难听了啊,怎么就叫搞?我每一个都是真爱。谈恪嗤笑:对,不给钱就和你闹分手的真爱。方显被揭了短,立刻提枪上阵:你老牛吃嫩草,搞二十岁的小男生,好意思说我吗?谈恪打了把方向盘,将车开上山路:你和谈忻什么时候能改掉无逻辑推理的毛病?那个学生是我小姑的助手,碰上过一两次而已。方显阴阳怪气:哦,碰上了一两次就带人回公司来叫谈忻来给他看手,你好关心啊。我不关心。 谈恪拉下车窗,晚风飒飒地吹进来,没事我就挂了。别别别,有事。 方显不闹了,真有事。说。天色将晚,万丈云霞如锦。谈恪摘了墨镜,莫名想起从张开的铝合金顶篷中得窥的一片夕照。方显在电话那边絮絮叨叨:那个沈老师叫我教他学生英语,就那个小博士。我还寻思一个博士生英语能有多差呢,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还真的是差,差到张不开嘴的那种。我看他的样子,你知道让我想起谁了吗? 方显卖关子。谈恪不说话不接茬,方显只好自问自答:我想到 carson 了。当年 carson 刚进兰开斯特公学的时候,讲英语的样子和他一模一样。不敢视线接触,一个元音要反复发声确认,紧张,迟疑。我觉得这小孩不是不会讲,是不敢讲。方显兴致勃勃起来:我邻居对这个学生很重视的样子,你说我要是能帮他解决这个问题,他会不会从此对我一见倾心,以身相许,拜倒在我的石榴裤下?谈恪很头大。他想了好几秒,才说:你知道 carson 当年有个谈了好久但是后来分手了的亚裔前男友吗?方显莫名其妙:就是他哭得嗷嗷的那个?跟我有什么关系?有。 谈恪说,carson 那个前男友就是你的邻居。姓沈,叫沈之川,现在在兰大物理院。你上兰大查他的简历就知道,他也是普林斯顿毕业的。carson 就是谈恪在普林斯顿的师兄。说起来他认识方显,还是通过他师兄 carson。方显当年在英国上中学的时候,班里有个天才混血少年,身世曲折,十二岁才被父亲家从墨西哥认回来,操一口地道的拉美英语。公学是个资本主义放大镜。第二性征刚刚发育完的少年们最擅长背诵爵位,和把人划成三六九等。方显这样的有钱华人排倒数第一,carson 这种连r 和l 都分不清的私生混血连倒数第一都排不上。智商再高,也遮不住棕色的皮肤。他被人叫dalit* 。倒数第一和负一玩到一起也很自然。carson后来咸鱼翻身,16 岁进了普林斯顿,从此一路开挂。方显显然被这个关系震住了。他和 carson 不常见面,常年维持着圣诞节互发明信片的君子之交。上一次见面还是四年前 carson 再次从南极回到美国,恰好碰上方显去和谈恪碰头,三个人才聚在了一起。那天恰好是沈之川不告而别的日子,carson当晚喝多了,方显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一段。谈恪打灯变道,慢慢汇入城市的车流:你换个人吧。他的声音透过电流,含着一股怜悯的味道:沈之川玩不起,也不会陪你玩。作者有要说:*后台:投行后台,多指支持、内核部门,不带来直接受益。与交易员所称的前台相对。*diggers: gold diggers 拜金的人*dalit:指印度种姓制里的贱民。-------方显:我仔细思考了一下,沈之川我追定了。谈恪:?方显:来我给你算。你老婆是我老婆的学生,圣人曰一日为师,终身为爸。你老婆喊我老婆爸爸,你老婆爸爸的老公也是爸爸。你老婆的爸爸你也要喊爸爸,由此可推得,我也是你爸爸。第13章 奥尔特星云 五期中考刚过,程光和谢栗被沈之川叫过去帮着判卷子。一人一头,蹲在沈之川的大办公桌前,像两个包身工。谢栗看了一会脑仁都疼,拿笔杆戳他师兄:你看看,这个写的到底是 3 还是 8?程光凑过去辨认半天:要不然你就按 3 给他算吧。沈之川正翘着腿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抱着笔记本刷 arxiv*上的更新,头都不抬:看不清楚就一分不给。谢栗低头扫了眼这学生的卷子,整张卷子龙飞凤舞,潇洒飞扬 -- 没几个字能看清楚。他犹豫,忧心忡忡地和程光咬耳朵:那这孩子就及格不了了。沈之川耳朵尖得很,扔下电脑走过来,从谢栗手里抽走那张卷子,看了几眼,直接折一折塞进手提包里。这种平时不学无术,临考前也不抱佛脚,到了考场就企图用模糊的字迹来从改卷老师手里骗分的行为,我要在后天公布成绩的时候,拿出来讲一讲。沈之川面若寒霜,一脸正义。谢栗噤声,在心里给那学生点了个蜡。卷子改完,程光要领着师弟跪安。谢栗推推程光让他先走,自己蹭到沈之川旁边卖乖:老师,我有件事。沈之川嗯了一声。谢栗吞吞吐吐:就是,周末那天您请邻居给我讲英语的时候沈之川抬头,脸色有点阴。他说可以给我一些资料,会麻烦老师转交给我, 谢栗打量沈之川的脸色,硬着头皮把话说完,我昨天看了下,奖学金第一轮初选已经开始了,我想早点准备。沈之川听完,脸色才缓和些:我回头帮你问问。谢栗哦了一声,说句谢谢老师,抓上书包就跑。沈之川又叫住他:什么学习资料非要别人给你找?自己没手吗?谢栗吭哧两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之川心烦意乱,干脆挥手叫他出去。他这一整天都心情不好,全因为前一天夜里做了个梦。他梦到和 carson 一起去巴西旅游,去了伊瓜苏瀑布。那时 carson 刚从南极麦克默多站*回来。正值二月,寒潮席卷美东。carson 遭不住没完没了的冰天雪地,整个人有点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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