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江南传疫病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自然也有有心之人故意散播, 偏生现在分不清到底哪个有病哪个没病，各大邻城已经不再接受任何来自江南的流民。谢昭没有跟粮草一路, 他是自己骑马先行的，当地的官员倒都还勤勤恳恳，也可能是已经被收拾过了, 见了谢昭格外服帖。谢昭安顿下来以后见得第一个人就是沈落奚, 一个狭窄的巷子，好在干净利落, 还隐隐有青梨的酸甜传进鼻尖，想来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吃了, 若只是市井小民, 住在这里也是一种享受了。及至门口, 才有侍卫拦住他：“谢大人, 我家大人今日不便见客。”谢昭推开侍卫，直直入内，就瞧见沈落奚正在院里慢条斯理的拉上衣襟，但是明显能看到他受了伤，甚至有些地方都缠上了绷带。沈落奚的桃花眼微微上挑, 不咸不淡的抛出一句：“不成想向来温雅守礼的谢太傅, 如今也学会不请自来，还闯门而入了。”沈落奚的样子，明显是被打了。偏偏被打的都瘫了的沈落奚还面容明显带着愉悦，简直变态。谢昭淡淡的说：“那也不及沈丞相威风, 人在江南还能手眼通天。”沈落奚掏掏耳朵：“这我可听不懂了，说的跟我愿意在这江南一样，明明是你老子把我赶到这里的。”谢昭被堵的不知道说什么，偏偏沈落奚说的非常有道理。确实是他父亲在人家婚礼上把人家追杀到江南，而且如今还在派杀手赶尽杀绝。过了许久，谢昭道：“我是来带喻儿走的。”本以为沈落奚会暴跳如雷，要不也会阴阳怪气百般阻挠。没想到沈落奚就淡淡的：“嗯。”谢昭疑惑：“你……”还想说什么，沈落奚却不耐烦的摆手：“送客。”门口的侍卫将谢昭请了出去，沈落奚翻了个身，却被伤口疼的呲牙裂嘴。在乔府为了苦肉计，他生生挨了不少刀子，有一个刀子还在胸口，所以他就那样被自己夫人一拳给捶胸口，然后昏倒带了回来。不过不急，慢慢来，至少他已经明显的感觉到，夫人如今是已经从心里开始接受他了的。至于谢昭要接走沈瑜，简直是痴人做梦。他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如果就这么轻易的被带走，当他是善人吗。谢昭出了门，就在巷子里的另一个小院门口见到了沈瑜，沈瑜见了他面色复杂的转身入内，谢昭便也进去了。谢昭看着孩子明显的与自己疏离，心里也是有淡淡的难受，他开口道：“喻儿。”沈瑜背对着他：“不用说了，我不会跟你回去。”谢昭上前一步：“朝中属于沈落奚的势力如今已经尽数倾倒了，他已经不可能有机会回京了。我还记得你小时候跟我说的，以后你想做个有用的人。”沈瑜打断他：“你的意思是我该随你认祖归宗，然后随你享受荣华富贵。”谢昭道：“我……我只是想带你回去，江南……要不太平了，他护不住你的。”沈瑜笑道：“您请回吧，沈瑜为沈家人，也不想攀附谢家的高枝，更不会后悔。”不明原因，虽然沈落奚作为爹爹，从小就对他严厉非常，甚至有些冷情，但是自己生病的时候偶然醒来就能看到他担忧的守在自己床头，但是每次醒过来，爹爹便又对他不予言辞。谢昭对他很关心，也会为他着想，他却只觉得陌生，就像是因为愧疚而在弥补一样。谢昭还守在他的小院，沈瑜进屋便从窗户跳了出去，他走在人流攒动的街道，街上有夫妇带了孩子在玩，孩子跑的快，两个人便在后面追：“狗蛋，你慢点，如果再闯祸，回去娘就再也不拦着你爹揍你。”小孩笑的欢：“娘，我要吃糖葫。。”小孩回头跑着，一个不注意就撞到了沈瑜身上，两个眼睛充满了害怕，哭着就去找父母。沈瑜这会儿看起来有些冷冽，小夫妻抱着孩子过来道歉，“公子，小儿不是故意的，请您别怪罪。”沈瑜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递给卖糖葫芦的小贩，将糖葫芦全部递给夫妻，面无表情转身就又走了，留着小夫妻抱着儿子拿着糖葫芦原地呆住。在外面飘荡到夜幕降临，他才进了乔府，进去的时候就有人通知了方姝。方姝不明所以，只以为是沈瑜与沈落奚闹别扭了，她派人将沈瑜接进来，“儿子你怎么了。”方才进来的时候，是燕静安将他带进来的，路上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他：如今你后娘怀了孩子，身子娇弱着呢，你可不能惊扰了她。沈瑜看着方姝的肚子，如今还看不出什么。只是方姝躺在软榻上，看起来精神不济，唇色是挺苍白的。他握紧了手，在方姝身旁坐下，有些委屈：“娘，你有孩子了？”方姝摸摸他的头，摸着肚子笑的温柔：“你也摸摸，你以后就有妹妹了。”沈瑜轻手碰上去，方姝用手盖住他的手，感受着来自娘亲肚子和手传感而来的温度，他小心翼翼的问：“我会不会压疼妹妹？”方姝道：“那倒不会，她还小，根本感觉不到。”地宝端了糕点进来，方姝盘腿坐在软榻上，递给沈瑜道：“尝尝，我小时候爱吃的，不知道男孩子喜欢不喜欢。”沈瑜吃了一口，甜的牙疼，不过他还是又咬了两口道：“好吃。”沈瑜从小就极少吃点心，他是沈落奚带大的，爹教给他的更多的就是适者生存，偶尔他病的时候，爹却也会彻夜守在他床榻，温柔的凝视他。他吃完又拿了两块，吃着吃着就又哭了。方姝看到他的眼泪慌了，手忙脚乱用帕子给他擦泪，将他抱入怀中暴躁的问：“是不是沈落奚欺负你了？”沈瑜摇头：“谢昭说要把我接走。”方姝的手在半空中顿住：“你想跟他回去？”沈瑜摇头。方姝道：“沈落奚要将你送出去？”沈瑜又摇头。方姝冷哼：“怕是谢家生不出孩子了，才想着把你接回去。”想当年，不仅谢老夫人看不惯她，就连谢昭都要将她的儿子扔掉，刚出生的孩子那么小，如果真的被扔出去以后没人管，那绝对是要没命的。这么冷心肠的一家子，活该断子绝孙。方姝抱紧沈瑜道：“想扔就扔，生不出孩子再接回去，想的美。我的儿子现在可与他们谢家再无半点瓜葛了。”沈瑜哽咽着“嗯”了一声，在娘亲怀里嗡嗡的说道：“娘亲，我以后一定会对妹妹好的。”“儿子真懂事。”方姝道：“那娘亲就对你们两个好。”说着话，方姝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起来，地宝及时出现将方姝抱着放到床上，又细心的盖了被子。“夫人身子弱，近期越来越嗜睡，小公子可明日再来陪夫人，夫人一定会很开心的。”地宝道，“小公子可要回去了？”“这里还有空房吗？“夫人这里的客房还没人呢。我去给小公子安排。”沈瑜点头，随着地宝住在了客房。沈落奚听闻儿子不回来了也不担心，乔府有自己的守卫，加上燕王府的侍卫，还有他派去的暗卫，比皇宫守卫也不差多少了。昨日修养了一天，今日他便又收拾了东西带着人去了乔府，果然依旧是被拦在门外，他还是一个用力窜到墙头上。院子里方姝猫儿一样的在梨树下支了个软榻，正懒懒的躺在上面吃东西。她最近食量大增，什么都爱吃，体重也在直线上升，而且人也愈发不爱动弹。看到墙头上的沈落奚和墙头下一溜串举着刀子准备用刀剑接住沈落奚的燕侍卫，方姝给他指着示意：有本事你就跳下来。沈落奚也是额头冷汗，不过他本来也只是见一面方姝，“夫人，夫君我要去干个大事，你等我回来啊。”痞里痞气的，就像一个市井小流氓，临行前还给她眨了个眼睛。方姝傲娇的转身选择背对着他，没想到再一抬头，沈落奚竟然不知怎么跳过来了，还把她捞进了怀里，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一口：“夫人，夫君我会想你的。”方姝又要动手，还没挨着他，他就跳了老远委屈道：“谋杀亲夫也要等我回来，我好好给你欺负。”自从两个人挑明，沈落奚便彻底不要那张脸了，什么话都往外说。在她还在生闷气的时候，沈落奚又跃回了墙头，“我走了，记得想我哦。”“沈落奚。”方姝唤道。他回头，方姝又扭头：“早点回来。”人都走了，方姝望着墙头冷哼一声，但还是盖不住眼底的忧心。他临走前特意来看她，一定是这次要干的事非常危险而且时间很长。她本想告诉他：孩子没有打掉。可是想想他也骗了她这么久，她就气的又憋了回去。地宝也只能望天：大人，你可不要怪我，是夫人威胁我的。如果我告诉您这事，我就要被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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