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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千重山

秦念衾也道,可真饿死我了,青衫,快,把那土豆萝卜都丢进去。三人更加不可思议,这这这就,吃上了?他们可还站在院子里呢。陈佶怒不可遏,上前一脚将门踹开,正看到厨房里两人各自一惊,又齐刷刷呆呆地看着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这搅得朝堂大乱的秦大人居然是如此模样。为了你一封奏折,日夜兼程地赶来,你却有心思在这烫!火!锅!陈佶简直气到要炸,指着秦念衾的鼻子说不出话来,秦念衾却怔怔来了一句,咦?你们怎么还没走?眼看陈佶要爆,殷涔过去安抚住他,对还在发呆的秦念衾说道,知县大人,我是此次奉命前来巡查昭阳府茶税一案的巡按御史殷涔,这位是一同前来协助查案的太子殿下。哐当一声,罗胖子手中的碗掉到了地上,秦念衾立马站起身,稳了稳心神说道,可是我昨日才接到知府大人的通报,说太子殿下和御史大人一行自到了云南境内便失去了踪迹,料想还要三五日才能到。又疑心道,即便到了,不是该先去知府衙门吗?怎的先到了沧源县?陈佶仍未消气,带着余怒说道,到就是到了!难道还有假的不成?秦念衾拱手道,下官不敢,只是担心有人冒充殿下和御史大人,方才所疑只是为着安全为上。陈佶这才平了平气,这人,果然很不好打交道。此时回过神的罗胖子也跟着跪了下来,县衙师爷罗青衫,见过太子殿下和御史大人,刚才多有冒犯,请殿下和大人海涵见谅。陈佶嗯了一声,殷涔让二人起了身。此时背后炉子上炖着的火锅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罗青衫回头望了望,吞了吞口水再艰难回头,殷涔看着好笑,说道,火锅都烫好了,你们还不坐下吃?哎!罗青衫胖脸笑成一朵花,快快乐乐坐下来准备开吃,梧叶儿却盯着秦念衾来了一句,这就吃了啊,我们也还没吃呢。此话一出殷涔和陈佶都尴尬得面色发烫,这这这个傻小子!秦念衾也是一愣,转眼做了个邀请之势,要不,一起?只是这山野乡村,只有菜,没有肉梧叶儿欢欢喜喜拖过三把椅子,五个人围着炭火炉子,就这么吃了起来。屋外风刮得鬼哭狼嚎,屋内热气腾腾,梧叶儿心想,得亏我开了口,要不然,在外头可不只能喝风?奏折呢?茶税呢?一年到底多少来着?大冷天儿的,吃饱再说吃饱再说。第36章 滚烫一群人坐在书房,烛火只幽幽黯黯地点了两盏,罗青衫解释说县衙本不宽裕,平常只点一盏,今儿人多还是贵客,特意加了一盏。衬着屋外鬼哭狼嚎的风,屋内摇摇曳曳的灯烛,一群人虚虚浮浮的脸,看起来很像是密谋。殷涔先开了口,秦知县,皇上在朝堂之上说起你那份由督察院呈递的奏折,对知县所陈述的茶税一案非常重视,我等特意避开昭阳府先到了沧源县,也是想先在这里碰面,了解所调查的茶税案详情。秦念衾皱了皱眉,却突兀地打了个饱嗝儿,殷涔瞥过眼神,正见到陈佶看向秦念衾嫌弃的神色,眼神朝陈佶示意了下,对方朝天翻了个白眼,殷涔又瞥到梧叶儿掩嘴吃吃笑着,登时心中窜出一个念头,有些惊异,又有些好笑。秦念衾清了清嗓子,说道,御史大人,我在奏疏里已将我调查所知详列了上去,诸位难道不知?殷涔解释道,当日朝堂是由督察院左都御史邹横空邹大人所转述,只道知县所调查的昭阳府所产茶与户部记录在案的相差五倍之巨,但我等并未亲眼查看奏折,是以对其他陈述无所知。秦念衾沉默片刻,却问道,此次御史大人和太子殿下前来,是想调查出什么结果?殷涔脱口而出,自然是真相。秦念衾目光炯炯,何为真相?殷涔一怔,秦知县,此话怎讲?秦念衾嘴角微微一笑,世人大多承受不了绝对的真相,而只会选择相对的真相,这相对的真相,即是,对自己有利的、能接受的、皆大欢喜的真相。殷涔没料到此人会这番说辞,正思忖着,秦念衾又道,若大人追求的只为给皇上和督察院一个交代,此番前来着实有些太费周章了,至多在昭阳府歇着,便能拿到一个皆大欢喜的真相,秦某并不是一个刚愎自用且迂腐的人,大人若做此选择,秦某一个知县,也无权干预什么。陈佶眉头皱成川字纹,忍不住说道,秦知县,你接连十几封奏折,好不容易皇上看到了,派下人来彻查,你却又这番嘲讽,这又是何必?秦念衾毫无畏惧,不急不徐道,陛下有彻查的心,诸位有吗?若只是走个过场,好回去交差,我这番话说得也够坦白。殷涔淡淡道,秦知县的确坦白,那平山便也以坦白回赠,我等虽不知知县所说的绝对真相是什么,料想知县既有此担忧,必定牵涉人群甚广、涉事颇深。他定定回看向秦念衾,但真相即是真相,不论最终能呈现出多少,但首先我要看到、要了解的,必然是全部的真相。秦念衾面色严肃,全然没了方才双方刚照面时的荒诞之色,罗青衫此时说道,太子殿下、御史大人,秦知县所说并非有意冒犯,而是这些年来,查案过程中,我二人着实受了好些惊吓,数次被不知名的人追杀,还有恐吓信,各种奇奇怪怪的吓人玩意儿丢到县衙来,知县老爷现身上的伤都还没好全,也因此刚一见到几位带着刀,第一反应就是又有人要来杀我们了秦念衾打断道,青衫!说这些做什么。殷涔和陈佶双目相对,原来如此,难怪甫一照面,便觉得对方处处是提防。心中涌起几丝愧疚,也料定这茶税一案前途凶险,殷涔对秦念衾拱手道,不知原来竟是如此,我等唐突前来,的确令知县受惊,在此赔过。秦念衾大方回道,不敢,御史大人直接到沧源县,下官其实心中甚是欢喜,只是他自嘲笑了笑,我只是一介书生,很多时候不得不防。终是一场误会,殷涔再道,既如此,还请秦知县将这些年所查结果一一告知。秦念衾起了身,在书房缓步踱走着,冷静讲道,我也没做什么了不得的事,只是一直在清查昭阳府每年所产茶的实际数目。继续解释道,诸位可知每批茶在采摘之后都将分为三个等级,顶尖的将作为贡茶直接由司礼监送往宫中,此比例不过十之一或更少,贡茶一事倒是历来清楚。第二等级便是官茶。为每批次茶叶中质量上好的茶,通常所占比例达到十之五六,官茶分为两类用途,一类用于官府的茶马互市,在川西、关西、滇西边境上与游牧各族进行茶马互换;另一类则为专卖,由茶商先购买茶引,再将茶叶销往既定的区域,所售数量和价格都受官府掌控,官茶的茶税极高,是茶税的主要来源。第三等级则为粗茶。为每批次茶叶中质量下乘的茶,所占比例不过十之三四,可自由贸易,普通商人百姓无茶引也可交易,也有人将其卖至他国jūn_duì ,也无不可,这部分茶税较低,仅为十之一,仅占全部茶税的小头。众人都看着秦念衾,听他娓娓道来,讲到此时,秦念衾再次皱了眉,看向殷涔和陈佶,沧源县是产茶大县,农人中十之六七都是茶农,往年除了上交官茶,都靠剩下的粗茶交易过活,而近些年茶农茶商的粗茶几乎销不出去,越种茶,日子越难,我这才起了去调查的心。这是为何?往年能销为何近年不行?陈佶问道。秦念衾转身向陈佶回道,殿下有所不知,现如今在市面上交易的粗茶,品质要好过茶农百姓手中的粗茶太多,价格却几乎相同,甚至还会更低,这还让茶农茶商们怎么活?不要说今年新的粗茶卖不掉,家里连两三年前的陈茶都还堆着。那照此下去,岂不是没人去种茶了吗?殷涔又问。茶田与农田不同,既种了茶田,便算作是官府的佃农,不管这块田拿去种什么,每年必须向官府缴纳定量的茶叶,以往茶农的日子虽也清苦,但总比普通农田来得收成高,是以本地茶田数目迅速扩张,而今这越丰收,却反而过得越苦,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殷涔心下大致了解,现下最要紧的是找到这批流入市场的高质量粗茶究竟从何而来。秦念衾继续道,为了从根源去查起,这些年我跟罗师爷各种乔装打扮,混入茶田、茶场,甚至茶盐司去打探内情。结果如何?茶农们采茶之后,所得悉数交给茶盐司,继而茶盐司命研茶坊将茶叶筛选、加工出来,此时三个等级的茶便已初步归类,而后研茶坊再将所有茶交回茶盐司,此时各类茶的用途和去处都由茶盐司来调配,贡茶交由京中,官茶再由研茶坊的大商人来购买茶引去销售,剩下的粗茶回到茶农手中。我和罗师爷暗访调查的结果发现,茶农并不会私自截留制茶,因一旦发现,便是株连三族的大罪,研茶坊虽由茶盐司监察,但本质上并不是官府机构,而是民间商人所办,制茶、官茶专售皆跟它有关,罗师爷乔装进到研茶坊时被发现,挨了一顿打才放出来,我在奏折上写明的官茶数量,也是罗师爷在研茶坊里所探到的,并不会有误。殷涔想了想,所以,还是不清楚那些混入到民间,以好充次的粗茶究竟从何而来。秦念衾和罗青衫对视一眼,道,我跟师爷讨论过多次,这类暗中做下的手段,不是在研茶坊,就是在茶盐司,若研茶坊制茶之后的数量无误,则问题只可能出在茶盐司。陈佶又问,为何秦知县方才说,罗师爷探到的消息不会有误?秦念衾一愣,跟着却笑了,说道,太子殿下,我这位罗师爷可不是一般人,虽然长得其貌不扬,看着也不甚聪颖,但内里却是个十分细腻聪慧的人,最大的本事便是算得一手好账,以及过目不忘的本事,尤其对数字账册。此时罗青衫也得意一笑,摸了摸并没有胡子的下巴,信口道,宁熙二十年春,昭阳府沧源县共制备贡茶两百斤,制备上乘官茶二十万斤、中乘官茶三十万斤、下乘官茶五十万斤,制备粗茶四十五万斤,宁熙二十一年春殷涔皱眉道,这数目,跟户部记录在案的差了数倍。的确如此。秦念衾道,我苦于没有他们以好充次,拿官茶当粗茶卖的实证,只能在奏折中写了实际收成和制备茶叶的数目之差,希望皇上能引起重视,将此事彻查到底。殷涔点头,至此他已全然清楚秦念衾上奏的来龙去脉,他想起什么,补充道,虽然知县和师爷所查,研茶坊并无作假,但官茶的贸易也是他们一手把控,若他们发觉所售官茶数目不对,却不予追究,也便是和茶盐司一丘之貉狼狈为奸。罗青衫点头道,有两本账册至关重要,一本是我曾窥见过的,研茶坊的制备账册,另一本则是官茶的实际贸易销量账册,这本我未曾见过,但一定也在研茶坊内。陈佶问道,这研茶坊是何人在主理?秦念衾答,一个大商人,叶明枝。陈佶又问,秦知县有见过吗?见过一次,此人惯常跟昭阳知府打交道,我等区区一个知县,还不够资格跟他并坐。如此嚣张?此人掌控了整个云南、四川的官茶制备、茶引专售,官府都靠他赚钱,甚至茶马互市也需要他从中斡旋,才能换得最上等的马匹,他的话,可比大多数官员有分量多了。殷涔道,商人做到如此地步,确有几分本事。陈佶冷哼一声,只怕树大招风。殷涔看他一眼,这小子从一开始就跟秦念衾不对付,略头疼,他对秦念衾说道,今日也晚了,大家先休息吧,明日我们要正式去昭阳府衙拜会知府邱露华邱大人,为避免打草惊蛇,明日秦知县就不用跟我们一起前往,就在此等候消息即可。秦念衾点了点头,若邱知府知道太子殿下和御史大人先来了这里,怕是更不会放过我。五人说着话在房中站起了身却无人动步,微微尴尬之中罗青衫一拍脑袋,御史大人,沧源小县不设官驿,现下县里估计也没有合适的客栈,不若就在县衙里将就一晚?秦念衾这才醒悟过来,连连道,县衙里倒是有空房,只是条件颇为简陋,不知几位殷涔和陈佶正待开口,梧叶儿已脱口而出,不打紧!我们什么都可以将就。陈佶一愣,这小子怎的如此积极?罗青衫引着三人往屋外,殷涔和陈佶进了院中,却见梧叶儿还留在书房内,传来声响,方才师爷说你伤还没好,伤哪儿了?让我瞧瞧。秦念衾压低了嗓子又急又惊,太子殿下和御史大人还在院子里哎你干什么?!你放开我罗青衫呆呆站着像被定住了一般,正要再冲回屋内,被殷涔眼明手快地抓了回来,放心吧,秦知县半根汗毛也不会少。说着殷涔拽着罗青衫,三人快速离开了院子,来到后面并排三间寝房,罗青衫说道,我跟秦知县住一间,另外还有两间请几位将就了。说罢眼睛还不时往前院瞟,十分不放心,秦知县一介白弱书生,那黑脸汉子人高马大,秦知县若被欺负了可不吃亏!殷涔却又对他喝了一句,回屋睡你的觉,外面吵翻天也不准出来。罗胖子一缩脖子,一溜烟进了屋。梧叶儿一只胳膊就将秦念衾箍得死死的,一碰到秦念衾的肩膀就痛得嘶嘶声,梧叶儿将他衣服扯开,见雪白肩头上一道凛冽刀伤,心里倒抽一口气,什么人这么狠!秦念衾在他怀里动弹不得,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水光,不知道是痛的还是觉得被羞|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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