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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往生2

  神女在上

三月后,晚颂提前继任祭司。按理晚颂应于他二十岁行弱冠礼后,再任祭司位。但因现任祭司久病缠身,不理殿中事宜多年,加之晚颂各项礼仪课业学得出色,十巫便提出了此节。给早已无权的女王象征性递了奏表,绕了一圈由祭司殿盖上玺印,如此便定了下来。羲唯在见到奏表时,神情冷淡且蔑视:“十巫如此迫不及待,却也就这点手腕了。”而在晚颂的祭司礼上,却又温和亲切,只缓缓道,“果然是神选中的孩子,就是受教于十巫,也是出尘不染。”对面向来礼仪周全,风度翩翩的少年,却于此刻失了分寸,忘记了全部礼节,面前这个依旧保持着姣好容颜的女王,除了眉目间因经历世事沉浮刻下的沧桑,其他根本与祭司殿中那个断臂的少女没有半分区别。他如同一个玩偶,被人牵引着完成了接任礼。直至夜色已深,回祭司殿的一路上,他的眼前耳畔不断浮现那个少女的断臂,想起羲临王国的古训:凡婴孩不健全,即为神弃者。祖宗不佑,天地不容。想起多年前巫真长老的话:“你不叫阿泉,你有名字,单名一个“吝”字。叫羲吝。”那时他从未想过是羲临王国的国姓,他又怎么能想到!然而这些年里十巫对那个女孩看似倾囊相授,宠爱有加,竟不过是一场棋局罢了。他们都是早早晓了真相的人,他与阿泉,不过是神权和王权博弈中的两颗棋子!回到祭司殿的时刻,已是月上中天。那个断臂的少女却尚未入睡,只是站在梧相阁门前,正在期期而望,等他归来。“你还未歇息?”“我若歇息了,不是让你白跑这一趟?”少女垂眼看着“咕咕”翻腾的茶水,已有丝丝缕缕的清香沁鼻而来。“你知道我要来,你在等我?”“听闻你今日表现不甚理想,可是为了什么?”少女叹口气道:“若不是长老们不让我出祭司殿,我定守在你身边,绝不让人笑话了你去。”边说边拂去第一遍茶水。“无人笑话我,不过是太累了而已。”当真一脸倦色的少年,抚摸着女孩的断臂,“这里会不会感到痛?”“傻瓜!”少女拂去第二遍茶水,见杯中新叶株株挺起,“我是天生残疾,出世便断臂,怎会痛!”“夜色已深,早些歇息吧。”少年声色疲惫。女孩与他明眸浅笑,将茶水地上,“如此,我便走了。茶已沏好,喝一口便安歇吧。”晚颂递过茶,正要仰起脖子喝下去,却被阿泉拂手拍下,“茶水尤烫,你急什么!”话毕,连带着整壶茶都被她顺手带走。晚颂看着逐渐消失于夜色中少女,强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出来,他奔上去,于身后抱住女孩。那一刻仿佛天地都安静,唯有从女孩手中滑落的陶瓷茶壶,跌成一地碎片,和着滚烫的茶水轻零零滑向远方。“阿泉,我们走吧。你若像我喜欢你一般喜欢我,我便娶你为妻。你若只是敬我为兄,我也可以把你当妹妹照顾一辈子。离开这儿,我陪你一生,免你苦,免你伤,免你颠沛流离,无枝可依。”双肩微抖的少女,抬眼看着无边夜色,是望不尽的黑暗。转过头来,却是一派淡定从容“今日闵城王宫中的人,可是吓到兄长了?这般胡话!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能去哪?再者你我皆是父母遗弃之人,从出生便是颠沛流离无枝可依的命运。何谈免伤免苦?更有甚者,下月你就要大婚了。巫谢长老家的女孩已经入主祭司殿月照楼,我已替你看过,当真国色无双,并不委屈了你。”“闵城王宫中的人?”晚颂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竟知道?你是何时知道的?”“我一直希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样该多好。”少女有一瞬的哀怨浮上眉间,或许是难得的说了这么多话,声音竟有些干涩,“你且想想十巫让我学的都是些什么?当日可是巫真亲口告知,我叫羲吝。羲乃国姓。吝从口,唯王女之名可用。只有你这个傻瓜,会觉得是珍惜之惜。今日见了王宫中的人,可是都明白了?”“你今晚在此候我,就是想告诉我,你早已知道一切。”“不,我是想告诉你,我讨厌他们让你提早知道了这一切。”从未有过的戾气在女孩眸中浮现。“你……”晚颂怔在原地。“兄长不要想太多,你自好好当你的祭司,安心完婚,他日有了孩子让他叫我一声姑母便很好。闵城王宫中的人和十巫若能让我们这般度日,我便与他们彼此相安。”“说到底,你就是要把我推向别人。”少年苦笑,从袖中拿出一瓶药,看着她被水溅到的脚踝,“你也大了,我既是你兄长,总也不也能像儿时般随意替你抹药擦伤。”少女接过,于手中摩挲,转身离开。一颗偌大的泪珠砸在地上,湮没在黑夜里。她没有告诉晚颂,与他青梅竹马的这十年,因相救而相识,前五年受他庇护,虽是为奴者,偶尔受罚,却不曾吃过大苦,她很满足。后五年,与他结伴师从同宗,更是兄友妹恭,无论授业之人出于怎样的目的,能在君侧,她便欣慰。她算准了所有人,却唯独算漏了这个最慈悲温柔的男子。三十三日后,晚颂大婚,从来相伴在侧的侍女,却没了踪影。到底除了祭司殿众人,并无人知晓女孩的存在。此番又是祭司大婚,自当无人会去理会。便是祭司本人也无意寻找。倒是今日前来主婚的两人,让人不禁议论纷纷。左首是羲唯女王,右首是上任祭司恒廷。羲临朝中皆知,距离此二人因政见向左,恒廷以病重退朝至今,两人已有近二十年未曾见面了。只是谁会想到,恒廷退朝后的第五年,羲唯女王也因诞下死胎而退出朝野。世事当真让人唏嘘不已!多年未见面的两人,恒廷持着君子之风,又兼臣下之礼,先向羲唯问了安。羲唯保持着女王惯有的气度,眉眼却一丝都不曾望向他,只淡淡道:“久违了!”吉时的钟声想起,一身大红礼服的新娘缓缓走来。许是严妆重饰,新娘走的不甚自然,晚颂却始终一脸和煦笑意,于红毯高烛畔静静等待。拜君亲的那一瞬,新娘的目光落在女王的面容上,久久不曾离去。洞房之内,自是春光旖旎。少年的吻温柔且热烈,吻上那半截残臂,眉眼间皆是不忍和疼惜。仰面的少女,望着百年好合的帐顶,眼中一片清冷,“兄长今日所为,他日能否不悔?”“我不是你兄长,我是你夫君。”“我只问你,能否不悔?”“不管他日,世事如何,我绝不后悔。”少年直起身子,于墙角抽出佩剑,“如若言悔,便如此烛。”话毕,一截红烛碎成两段。“喂我解药!”少女的眼里聚起一抹傲色,言语里却是欢喜的样子,“今日你我洞房花烛,理该彼此缠绵,如此用药控着我,委实不好看。”床榻的男子,紧绷了数日的神经,此刻终于松弛下去,递过解药的瞬间眼前一片炫目。已解了控制的女子,扶起晚颂,将他枕于自己的腿上,为他眉间轻柔,“这般李代桃僵,巫谢那边又该如何解释?”“不要怕。我们是天赐的姻缘。那巫真家的女孩,早有中意之人,是她求了我的,她自会去解释。说到底是你帮了她,不然如此弃义逃婚,巫谢阖族必得已死谢了祭司殿。”“哦,罪名竟这般大?”床榻之上的女子合眼轻笑。“那倘若她不求你,或者她早已钟情与你,你又当如何?”年轻的祭司坐起身来,伸手抚上女子的面庞,将她拥进怀中,良久才道,“阿泉,我真的不知道若如你所说那般我会怎样。毕竟你曾拒绝了我,毕竟那样会伤害另外一个无辜的女孩。所以我说这是天意,天意没有让她爱上我,天意让我娶你。”女子睁开双眼,眸中冷色依旧。这世间,何人不辜!索性巫谢家的女孩自小养在深闺,几乎无人认识。权利又握在十巫手中,此番变化巫谢自咽苦果,对外宣称阿泉是他族中女孩,算作了断。却不料,还未过月,那个弃婚私奔的少女却回来了。阿泉在祭司殿正门口遇见她时,她正与门口守卫争执不休。“参见夫人。”侍卫见过阿泉,转而又喝道:”休得胡说,这位才是巫谢长老家中的千金,如今的祭司夫人。”“你——你不是阿泉吗?我在月照楼中见过你。”“你当日所见之人确是阿泉,但此刻所见也确是祭司夫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要见祭司大人,他不会不管我的。”“你若执意要见,便随我来吧。”月照楼中还是往昔情景,俨然自这个少女走后,再也无人进来过。“这和我当日入住时还是一样光景,定是祭司大人还在等我,不容别人进来糟蹋了。”“你们自小便定下的姻缘,晚颂倒确实放在心上,等着有一天长辈们抬上日程,便娶了你进祭司殿。”阿泉径自坐下,晃了晃茶壶,才想起壶中无水,笑了笑放下。“你叫灵韵是吧?”“对,天生灵性气韵长存的意思。”“名字不错,巫谢擅长的便是这些风月骚雅。只是可惜了!”“你在说什么,族长名讳也是你随意叫唤的!祭司大人呢,他到底在哪里?”“你看你,一声祭司大人比之我一声晚颂可是亲疏已分?祭司大人我都直呼名讳,何况巫谢?”你见不到晚颂了,“想要说的话,讲给我听也是一样的。因为都不能如你所愿。”“你……没见到晚颂我什么也……”只听“啪”的一声,是极其清脆的耳光声,灵韵被震得有点发懵,这十七年来一直是族中的明珠,被精心呵护,别说打连骂都不曾挨过半句。回过神来时,左半边脸已是火辣辣一片红肿起来。“你,竟敢打我?你可知我是堂堂……”“你是堂堂什么?”阿泉走近一步,眉梢带了一抹笑意,眼里却是冷色渐重,明明比对方还小两岁,气势上却是万分的逼人。“我是提醒你出口要有分寸。你记得,在这祭司殿中,我直呼巫谢不算什么,但你若想叫声晚颂,却是万万不能。”说话间,伸出手轻轻的抚摸对方留着她指印的脸颊,一直轻抚到下巴,用三根手指抬起,“你不就是想说,没见到晚颂你什么都不会说吗?不用你说,我替你说。你无非就想求晚颂收留你,想着我不过是个李代桃僵的侍女,以你的出身只要晚颂留下你,这祭司夫人之位早晚是你的。对吗?”阿泉甩开了她,连嘴角都弯起一丝笑意。却没有留给对方半分喘息的机会。“我还知道,你不敢去找巫谢,因为你根本回不去。依着巫谢的性子,你弃婚私逃已是死罪,如今被弃又归,如此不义不贞,就是一死都不会给你痛快。你于祭司殿求救,无外乎想着晚颂悲天悯人的性子,会救你一救。怎么,仁慈悲悯就合该放你做出这种不知廉耻之事?就合该容你来回反复,留你一席之地?灵韵看着阿泉眼中逐渐聚起的狠厉之色,咬着唇极力控制自己的恐惧:“你……你一个小小侍女,左右晚……祭司大人做主,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阿泉叹了口气,敛尽眸中厉色,“我曾告诉晚颂,你姿容绝丽,与他很是般配。我还请他日后与你有了孩子,认我做姑母。我只盼着晚颂平安喜乐。爱屋及乌啊,他身边的人,比如你,比如你们的孩子,我都会一样的爱护。他听了我的话,已经定了心要娶你。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又让他做了什么?你一个有了意中人要私奔,让他觉得是上天给他的机会,可以如愿娶我。他要娶我,我是多么开心啊,那么好的男子,要娶我为妻,做我的夫君。可是,我们怎么可以结为夫妻,我们是有着共同血脉的亲兄妹?”最后的一句话,阿泉扯着灵韵几乎疯癫着吼出来。“你……你说什么?”被甩倒在地的女孩震惊到了极点。“我说,晚颂,你口中的祭司大人,他是我亲哥哥。”阿泉仿佛被抽光了力气,又好似多年压抑的情绪得到了发泄,她也委顿在地上,爬到灵韵对面,握上她的双肩,眼里仿佛要泣出鲜血,双唇更是止不住颤抖,“你可知我反反复复告诫了自己多少年,才和晚颂保持着可亲不可近的适当距离?我又是盼了多少年,终于等到他可以娶亲成家平安走出棋局的这一刻?我一生唯一一点想要守护的东西,我生命里唯一的一点点光亮,就因为你这千金小姐的任性肆意,瞬间破灭!”“我……我……不关……”“说到底,根本不在你。”阿泉推开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灵韵,抹净了脸上的泪水,“但是如果不是因为你,今日的我和他日的晚颂,痛苦便会少一些。”“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终究是巫谢一族教导出来的人,灵韵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对面这个女子什么都和她说了,定是不会放过她。她扑向阿泉,右手于左手食指的碎玉莲花戒中抽出绞魂丝,速度极快,拂袖间便是阿泉看着来势已退出一丈,到底还是被她割破了脖颈皮肉。一击即中的女孩,松了口气,恢复了一点镇定,言语自负:“绞魂丝是我巫谢一族的防身武器,亦是必杀技。绞魂丝之所以叫绞魂丝,是因为被银丝割伤之人,会流血不止,不死不休。死后三魂更是被收入戒指中,以此提升执戒之人的修为。我虽修为尚浅,只伤了你皮肉,但伤在你颈间,同样会血流不止。“是吗?”阿泉摸着渗出的颗颗血珠,“怕是要让你失望了。”灵韵睁大了眼睛,仿佛不可置信,“你……伤口……伤口竟然自愈了!你……”“其实想想也确实不能全部怪你。”阿泉甩了甩手上残血,恢复了一贯的温言细语,面容上已无任何情绪波澜。“可是怪我吗,谁会自己怪自己?怪晚颂吗?他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他的。所以此中代价,只得劳你担一担了!”她伸出血红的手掌,将灵韵一把牵引过来,“我没杀过人,也不知杀人后该如何处置。容我想想,给你找个好去处。”灵韵又惊又恐,但被阿泉捏住了脖子,根本说不出一个字,只得不停摇头。“你明明已经不在局中,便是一人漂泊,或许孤单冷清,但总也是自由天地,潇洒来去。”阿泉的眼中浮上一丝憧憬,又厉道:“你若不贪念祭司夫人这一位置,不贪图祭司殿看似风光的日子……罢了,哪来这么多如果。”边说边将已经晕倒的女子扔于地上,两指轻点,封了其穴道。月照楼正门关闭时,她想起片刻前那个女子说的话。“这和我当日入住时还是一样光景,定是祭司大人还在等我,不容别人进来糟蹋了”她正了正衣襟,想起新婚的第二日,晚颂对早已后在门外的月照楼管侍吩咐道:“关闭月照楼,从此来梧相阁侍候。”“祭司大人,这不合礼数,历代祭司夫人都需入住月照楼,月照楼更是祭司夫人独修之处。”“没有什么不合礼数的,自今日起,夫人只住在梧相阁,即便独修也在此地。”“这……”“若非要个理由,便是我不想与自己的妻子分开的太远。如日下之影,有我之处,必有她在。”话音落下时,年轻的祭司抬眼望着两重薄薄的帷幔后梳妆的背影。仿佛心有灵犀,妆成的新妇转过头来,于他相知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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