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由于随身空间这个小术法对于沃夫老师来说已是熟得不能再熟了，他不用眼睛盯着也能继续打开它, 并在空间内轻车熟路摸到目标物品位置,这份熟练让艾伦得以一心二用, 一边摸索出想要的东西，一边向伊莱投来一个疑问眼神。他的未婚妻伊丽莎正坐在桌旁。就在大约十分钟前，同行的小骑士才帮艾伦和伊莱搬运了行李那行李自然是为了演戏演全套而专门准备的，两口实木方箱里装满了些诸如药剂、药草、拜访礼及纪念品之类的东西，它们将箱子填充得满满当当，让两口箱子看起来正符合一对人类未婚夫妻的回程所需。而实际上，艾伦和伊莱两人真正的日常用品，以及随身携带的重要物品，就都是放在了随身空间里。小骑士颇有绅士风范，伊莱冲他礼貌地微笑一下都要别看眼，仿佛还很难为情。刚进到房间的伊莱本是准备自己动手，接过箱子，去自行整理行李，结果发现他意图的小骑士连连摆手，迅速把他面前的箱子抱了过去，一面说有自己和沃夫先生帮忙搬东西就好，一面请伊莱赶快去桌旁坐下。搬重东西是男士该干的活。小骑士一本正经又不好意思地说，伊丽莎小姐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请去桌边坐着休息吧，我帮忙把东西搬完就走，不会耽误你们休息。伊莱坐马车就坐了一路，享受够了连坐骑都不能上的女士待遇，到了旅馆后好不容易能自己走几步，旁人却还担心他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他有心向艾伦请求帮助，结果黑发青年也仅是眨了眨眼睛，温温和和一按他肩膀：说得对，你去桌边坐着，好吗？我们很快就能收拾完了。不能开口继续争辩的伊莱无法，就只能坐到了桌边。然后他就一直坐到了现在。旅馆特供的雕花烛台正摆在小桌中央，在那名小骑士离开后，为了不让房间内的布咒行为太显眼，艾伦还关闭了房顶上的小型吊灯，只留烛台撑起室内照明，伪装成他和伊莱都已经累了，准备早早睡下的模样。烛台的光线柔和，光芒足够照亮房间又不显太亮。伊莱的脸部线条已被侧编的蓬松发辫修饰过一回，烛台投下的光影又为他打了层天然阴影，他腰背挺直地坐在桌旁，双手交叠着放在膝上。艾伦明明该是对这人再熟悉不过，也清楚伊莱这身造型是他帮忙一点点打理出的，可或许是灯下看人，就更添三分颜色，他应完声后为对方这熟悉又有些不同的模样顿了顿，感到自己像被短暂晃了一下眼睛，接着，他才注意到，未婚妻的表情其实有些踯躅。伊莱也没发现艾伦刚才一瞬的晃神，他欲言又止好几回，总觉得自己想要说的话似乎不太妥当，半天没成功憋出下文。艾伦有点奇怪，正好他东西也拿完了，遂随手关闭空间，带着他和伊莱的日用朝小桌走：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么？他问着，这小旅馆房间的面积都不大，以一个成年男性的正常步幅，沿着对角线走也不会超出十步，他很快就站到了伊莱身旁。迎着艾伦靠近至眼前的双眸，伊莱发现他的表达力似乎就提升了一点。没法对着距离这么近的艾伦继续当只闭口蚌，他至多又迟疑了半分钟，终于说出自己纠结了一路的问题：我们是真的真的要去见你的父母吗？闻言，艾伦眉梢就轻轻一动。当然是真的。心下立即明白了伊莱踯躅的缘由，艾伦一边回答，一边拉开小桌旁的另一把椅子坐下，我们现在的身份是未婚夫妻，我带你回奥斯蒙一带拜访老师，还要去安杜鲁山谷，不会有比回安杜鲁见我父母更理直气壮的理由了。伊莱：可艾伦：可什么？目光从常理上来说，理应是个摸不着，逮不住的东西。它没有实体，如同能散落延伸至各处的光影，能见其形，难触其身。可伊莱与坐下的艾伦四目相对，他偏偏就是觉得自己被艾伦用目光锁住了。来自黑发青年的目光宛如有实质，正强势又不过分鲁莽的按住了自己，让伊莱连最细微的情绪变换都隐藏不了，只能把他那四分犹豫、三分担忧及三分忐忑暴露在艾伦眼前。可我有点担心这样会不太好。伊莱捋了捋思路，先用相对委婉的方式表达了他的不安。他斟字酌句地说：你的父母假如知道你有了中意的结婚对象，一定会非常高兴，但如果事后我们再告诉他们这只是伪装与演戏，他们便有可能会不那么高兴。你担心他们发现真相后会有心理落差？艾伦问。伊莱飞快点了下头：这还只是我担心的原因之一。艾伦：唔。看出黑发青年是在静静等待之二，示意自己接着往下说，伊莱就像是座椅上方忽然长了钉子，把他端正的坐姿破坏了个干净。他很拘束地在座椅上动了动身体，再次抿了下嘴唇：我很希望去见你的父母，也珍惜这个机会你明白吗？但在我的预想里，我应该是在这一切结束之后，能够光明正大的和你并肩出行的时候，我再和你一起去拜访你的父母，去见见你的导师亲友，然后宣布我们在一起了，甚至宣布我们将后面有几个字，伊莱都已经做出了唇形，但他却没真正将它们说出来。那几个字就仿佛带有某种魔咒，是他轻易不敢说出来的东西。可他不敢，身边这人却敢。甚至宣布我们将要去办理登记走手续，成为正式伴侣。艾伦接话道，他语气平淡地犹如只是说了件日常琐事。伊莱不由为这语气多盯了艾伦几秒，刚才一直有点闪躲意味的他大方把艾伦看了回去。艾伦迎着他无意识带了点不赞同，仿佛是不满他把结婚这事说的过分淡然的目光，须臾之后，一下笑了。我也要先声明一下，我的语气起伏不够多，不代表我觉得办理登记手续是件不值得激动的事。艾伦说着，他的手就伸过小桌，仗着个高腿长胳膊也长，把掌心覆盖上了伊莱手背，我听起来说的平淡，是因为它在我心目中是件水到渠成的事，是自我们作为恋人正式在一起后会自然发展而至的一个阶段，它在我心底早已是件非常确定的事了，非原则大忌和生离死别不可撼动，所以我能相对沉着的面对它，说出它，但假如这一天真的即将到来，我会和你一样的欣喜愉快。黑发青年这话说得就十分犯规，灯下看人更添颜色的形容其实反过来，同样适合用在艾伦自己身上。伊莱不由自主愣了片刻神，反应过来后才发觉自己耳朵像中了小火球术，从耳根到下颌一线都灼灼发热，想也知道肯定是都红了。艾伦的目光却只是在那一片红上轻描淡写一扫，然后一只手伸过去，在伊莱脸侧碰了碰。单就我父母会有落差感这件事而言，你不用为这件事担心。他说，只要先回到家里，我会在第一时间向他们坦诚公布我们的关系，不会欺瞒他们什么，我对他们非常有信心，他们只要及时知道信息有误，更正信息内容，一定会接纳你，不会因为伪装身份和真实身份间的差异而对你另眼相待。可他的真实身份上还背着一道通缉令，终生都无法再返回安其罗，那一对疼爱儿子的夫妇也能不介意吗？伊莱忍不住想追问艾伦这个问题，但对方显然话也还没说完，他急忙把它吞了回去。至于你提到的你的想法，这一点我要道歉，是我疏忽了它。说到这里的艾伦正色下来，收起笑。烛火倒映进了他纯黑的瞳孔里，在他眼底窣窣燃起两束小火苗，他眼底飞快划过一抹深思熟虑，拍了拍伊莱手背：我会努力想办法。以前的身份用不了了，他就想办法换一个新的给他。※※※※※※※※※※※※※※※※※※※※【抱头】第99章可能是因为艾伦是在遭遇剧变后第一个伸出手的人, 所以不自觉有了依赖心理, 也可能是因为对方的确迄今为止每件事都处理得当, 所以让人觉得安心又可靠。还有可能是因为这是自己交付了喜欢的对象，所以看他自带有色眼镜，觉得他言出必行, 只要是说出口了的承诺, 就一定会想办法做到。总之，不管是因为以上哪种原因，还是或许全部兼有, 伊莱发现他对艾伦抱有一种近乎无条件的信任。对方让他不要担心，理智上，他知道问题绝不会如对方说的一样平淡轻巧, 可情感上，他已不自觉偏向了对方，竟真的在后半段路程中安心不少。第二天的赶路也没出什么意外, 带着橘调的暮色才刚在天边染出一线黄，艾伦一行就已抵达了距离奥斯蒙学院最近的一处小镇。希欧多尔作为一个盛产术士, 崇尚元素力量的国度, 它的传送阵分布或许不比卡尔比一般密集, 但在几大交通枢纽上都设有传送驿站，能供可以驱使元素力量的对象使用。连同圣子本尊在内，整支来自多明尼克神殿的队伍都由奥斯蒙毕业学员组成, 艾伦也是奥斯蒙毕业生, 唯有乔装打扮的伊莱对此地传送法阵不熟。按着艾伦的预想, 到了这里后，他和伊莱便该与艾维斯的队伍分别，可以去和远远跟在后方的霍尔汇合，进入单独行动时间了。然而预想很丰满，世事却难料。在抵达这一处紧邻学院的小镇之前，艾伦在校时的直系导师，那位与他们的拜访目标紧密相关的长辈安东尼·巴顿就像长了千里眼，冥冥之中感应到了自己最欣赏的小学员准备过学院门口而不入，根本没有要看他的意思。于是他紧急修书一封，发的还是带学院印章的邀请函，用了佩戴有学院专属标志的鸟禽类魔法信使。那邀请函在艾伦等人才行至半程时，便十分瞩目的飞到了队伍上方，它迎着一干视线大大方方落到马车顶棚上，将马车撞的咚一声响，然后，它也丝毫不为自己那堪忧的体重而自行惭秽，十分骄矜地抬起了一只爪子，示意最先过来关注伊莱这头情况的黑发青年接信。艾伦在导师手下呆了差不多五年，之前收到导师传信时就见过这位小信使一回，一见这熟悉的鸟影就知道是谁送来的信。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从那金贵的鸟爪上取下了信，还没拆就已料到，导师恐怕是想到自己要先去拜访亚尔曼先生，遂来催自己先回奥斯蒙一趟。这信是拉人来了。艾伦拆开信件，一目十行的看完，发现自己预估的一点也没差错，他和导师隔着一段距离也发动了师生感应，洞悉彼此想法。安东尼在信件开头就质问了小学员是不是压根没想过要回学院看看，下一句紧接着就提到了亚尔曼一事，他让艾伦把自己的未婚妻也一并带回学院，他想要先见见两人，正好顺便替两人联系亚尔曼，免得这两个小年轻贸然上门，还一问就是当年旧事，显得莽撞又冒失。导师都已如此发话，艾伦把信件看了两遍，尽管安东尼写起东西向来利落，字里行间不带有多少冗余信息，他却从那寥寥数行里读出了某种暗示。导师想要见伊莱，还提到了代为联络亚尔曼。对方极有可能已经从这位同族长辈口中得知了某些东西，并对艾伦这段突然传出的恋情心存疑惑，有话想要找艾伦去问一问。没什么。读完信件后的艾伦一抬眼，正好和将马车帘幕撩起一半，正用略带着担忧的眼神看他的伊莱四目相对。他冲暂时依旧不便说话的对方淡淡一笑，将信件大方交了过去，示意对方但看无妨：是导师想要再确认一遍我们今天是不是能到学院，他迫不及待的准备迎来重逢，也很想见见你。伊莱才拿过信件，一眼都还没来得及瞟，听闻艾伦的导师很想见见自己，眼角就禁不住地一跳。在正式见到艾伦的父母之前，他发现自己对于见对方导师这件事也十分担忧，怀着与见父母不相上下的忐忑。没事。艾伦正与伊莱对视着，能清楚将对方所有情绪变化收在眼底。他十分自然地伸出了手，替伊丽莎撩起一缕自肩头垂落下来的长发，把它们别回未婚妻耳后：导师是个很好的人，不用紧张，就算会有些小问题，也还有我呢。伊莱闻声就缩了手，觉得耳尖又要泛红了，他默默自己捋了两把头发，用捋蓬松的发辫和鬓发将耳朵盖住。就在马车帘幕即将再次放下时，伊莱觉察到了某种被注视感，他顺着感受到注视的方向敏锐扭头，发现来源竟然是那只小巧的鸟禽类信使。那一身顺滑羽毛的禽鸟歪着脑袋，有点像猫头鹰，但皮毛却是近似于孔雀尾羽的蓝中带花，给人金贵绮丽感。见自己正大光明的注视被发现了，这位伊莱叫不出品种名的小信使拍拍翅膀，接着居然鸟嘴一张，冲他叽里咕噜了一阵。伊莱：？小信使说的仿佛很认真，然而伊莱反正是一个音节也没听懂，他只好默然与一双鸟眼对视。对方叽里咕噜完毕后闭了嘴，仿佛是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他，随后，这小信使自顾自一振翅膀，灵巧的钻出帘幕飞走了。伊莱：伊莱小心撩起一点帘子目送了它的背影，总有种还没有见到艾伦导师其人，就已先被对方的信使品头论足了一番的错觉。三小时后，后半段路程也行进完毕，伊莱在艾伦的指导下使用传送阵抵达奥斯蒙学院门口。当终于见到那位正候在学院门口的青年男子时，他发现品头论足恐怕不是自己的错觉。分道扬镳未能实行成功，艾伦只能继续带着伊莱和艾维斯的队伍同行，熟悉的雕花学院大门再次映入眼帘时，他一眼就看到了等候在学院门前的安东尼·巴顿。欢迎回到母校。这位半途紧急发信截人的导师眉眼一弯，冲他最喜欢的学员露出一个和善微笑，想等你主动回来看我一趟可不容易，假如我没有发那封信，没准就又要让你偷偷给跑了，是不是？一毕业心里就没导师了，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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