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毛巾挡住了，我看不见的。他的声音落在伊莱耳朵里，温柔得简直不可思议。有那么一会，房间里除了偶尔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外，就再没了其他动静。也不知是过去了多久，艾伦感到伊莱又握住了自己的手。却依旧没说话。想了想后，艾伦便说道：要是需要的话，我还有手臂和肩膀能借给你。其实伊莱是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好了，才伸手拉的艾伦，只是他觉得喉咙又有些不舒服，需要缓一缓，才没有立即开口没想到就听到艾伦说了这样的话。真的？伊莱听见自己带着鼻音的声音落在了空气里。而艾伦自然是说真的。将伊莱的话理解为了对方是确实还需要手臂及肩膀宽慰的意思，艾伦的一条胳膊就越过伊莱身后的枕头，落到了金发青年肩上。伊莱顺着手臂方向挪了挪身体，他在快要靠上艾伦肩膀前，出于某些原因，还短暂迟疑了一瞬，但艾伦先他一步将手臂回收，带着他身体一并前扑，将他主动拉到了自己肩膀上。靠吧。自觉是在奉献肩膀安慰人的艾伦说。动机和心思都开始不太纯的伊莱便只闷声点了点头。为了让自己的思维不至于一会歪上太远，伊莱很快又找出一个正经话题。他把自己关于脚印的疑惑说给了艾伦。你的梦里，她明明才转身走了不久，却没留下脚印？艾伦复述了一遍伊莱话中的重点，合理提出怀疑，有没有可能是实际上已过去了很久，只是梦境会混淆人的时间感，才让你觉得两件事的发生时间点是重在了一起？伊莱循着艾伦的话思考了片刻，必须得承认确实有这种可能。那起先一直隐约缭绕在脑海中的某个想法，仿佛就随着艾伦提出的这个可能性被掐断了。他也说不上是为什么，一时有点丧气，无意识就在正靠着的东西上蹭了蹭。感觉到艾伦似是低头在看自己，蹭完的伊莱才反应过来，他这时已是靠在了对方肩上，能蹭到的东西自然也只有伊莱：艾伦好心地解围：是又困了吗？伊莱：嗯那睡吧。艾伦说着，准备先将人放平回床上，再去处理一下用过的湿毛巾和杯子。但金发青年就宛如突然陷入了秒睡了，将脑袋微微朝他颈侧一偏，正好抵在他松散领口露出的肩窝里。就不动了。伊莱？艾伦耐心等了片刻，见伊莱真的没有要起来的意思，他试着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仍是没有回应。伊莱的呼吸平缓的洒在颈侧皮肤上，能感觉到那里的皮肤正在进行局部升温加热。艾伦试着动了动肩膀，想手动助人下肩，可他也是直到动时才发现，自己一只手还被对方牢牢抓着，伊莱另一条胳膊不知什么时候也环了过来，把对方整个上半身都挂在了他这里。主动借人肩膀，却面临着疑似有借无还的境遇。艾伦就维持着姿势沉默了一小会。算了。他想。于是就着这个稍显别扭的姿势，艾伦同时放平了伊莱和自己，在两人最终躺下前，他还先把靠放着的枕头拉了下来，将床上唯一一个枕头塞到了伊莱脑袋下面。虽然这一晚的起初情形与某热心前辈的设想不同，但奇异的，等他夜游布莱克学堂归来，却看见两个年轻人竟是最终躺到了同一张床上。霍尔：唔？这是怎么了？他错过什么了吗？※※※※※※※※※※※※※※※※※※※※=3=第67章谢谢。接过艾伦递来的钥匙时, 伊莱表情仍有些不自然, 他目光有些微的躲闪, 看天看地看艾伦的衬衫纽扣看正在交接的钥匙就是不看面前黑发青年的眼睛。两人刚才视线不期然相交时，他像被吓了一跳似的, 视线风驰电掣的在艾伦脸上一扫而过，紧接着就又落回了安全区。倘若不是艾伦今天起床后仔细照过镜子，确信自己没有一夜之间发生什么基因突变, 今早就变成了个必须得让人非礼勿视的物种,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的脸怎么了，竟有了让人看一眼都不敢的震慑力。艾伦是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待人接物的态度都与平时如出一辙。可就是他这份如出一辙, 让伊莱起床后至今都没法摆脱窘迫，暂时依旧不能自如面对他。昨晚, 某借肩不还的学长的确是佯装入睡，他就像被近在咫尺的体温给蛊惑了, 当意识到艾伦的下一个动作恐怕就是请离自己, 要让他躺回床面上时，他将脑袋往对方那边凑了凑，闭上眼睛, 飞快给自己下了一连串我睡着了的心理暗示。说来也是奇异，好似真的拥有自我催眠这项待开发技能一般, 下完心理暗示后没多久, 原本只是大着胆子装睡的伊莱竟真的开始感觉到困。他在艾伦叫他那两声时, 就已经开始迷迷糊糊, 听出艾伦是在试探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后，他便干脆顺水推舟，放任自己沉进了愈发浓厚的睡意里。整个后半夜，他终于睡得安稳又踏实。梦里的风雪吹不到他，理应是从没见过面的女人也没有再来叨扰他。他像裹着一条绒绒的小毯子，紧挨着一具温暖又坚实的躯体，和对方一起蜷缩在烧着壁炉的屋子里，从头到脚都是暖意融融。非常的安全又熨帖。这份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一直持续到了今早伊莱醒来，当他在依旧略显昏暗的房间内睁开眼，觉得睡得实在舒服，想要展开四肢伸个懒腰时他先被自己疑似牢牢扒着什么的手臂惊呆了。手臂下显然是人的身躯，对方胸口正有规律的起伏着，如此近距离的感知着另一个人的呼吸，仿佛自身的脉搏都在渐渐和对方同步，有种一呼一吸都完美契合的微妙错觉。昨夜的大胆和厚脸皮就延迟了片刻，才悉数涌进初醒时还有些迟钝的大脑里。伊莱为他想起来的一切瞬间清醒，并发觉自己不只是胳膊牢牢扒住了艾伦，半边体重和腿也疑似正在对方那里。不似瓦尔家在单人客房里也会准备双人大床，布莱克学堂的职工宿舍里摆着的床是标准规格的单人床。这种床一个人睡正好合适，两个人睡便稍显拥挤，更别说艾伦和变回来了的伊莱都是成年男子的体型，艾伦比伊莱还要高上那么一小截。两名身量都与娇小一词无缘的成年男性共睡这么一张单人床，除非半夜谁把谁一脚蹬下床去，就不可避免的有肢体交叠。艾伦入睡前，还尽量调整了一下两人姿势，自己只堪堪睡了个床沿，把更多的空间留给了伊莱。不过入睡后，人在深层睡眠时会有的自然翻身和位置调整，他可就控制不了了。伊莱本来就是一手抓着艾伦的手，另一条手臂环着艾伦的肋侧睡的，他仿佛是在梦里感觉出了艾伦的疏远，不知怎么就蹭着床单挪到了黑发青年身上。艾伦被他压得也在梦里翻了个身，从平躺变成两人相对，借出去的胳膊就顺势给人当了颈枕，另一条胳膊也自然搭了过去正好压在伊莱环着他的那条手臂上。至于再往后，两人的腿勾缠到一块，一张起初还显得面积不太够的床被两人睡成了刚刚好就都是他们睡着后的无意识调整行为，纯属凑巧了。明白了眼下是个什么情形后，彼时刚醒的伊莱一动也不敢动，差点在艾伦身上僵成一具放倒的人形雕。可能是他的身体过分僵硬，绷紧的躯体石头一样压着人，让人开始感到不舒服了，没多久，在伊莱的注视下，艾伦的睫毛轻轻动了动，尔后睁开眼。艾伦也醒了。我，我们由于还记得昨晚是自己耍的赖皮，让对方不得不留在这里睡觉，伊莱被刚醒的艾伦一眼看的无端心虚，匆匆忙忙就想解释点什么，并觉得自己还是先下床比较好。然而事实上，当时的艾伦既然也才刚醒，那一眼自然仅是确认环境的本能反应，没有传递多少其他情绪。艾伦还在思索为什么自己睁眼就能看见伊莱，两人还隔得这么近，就见他家学长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惊慌。这是怎么了？问题刚滑入脑海时，艾伦还没开口问，伊莱已松开环着他的手臂，一撑床垫就想起身。然后被两人还勾在一起的腿绊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的朝床载了回去。有那么几分钟里，气氛忽然就僵滞了。位于下方的艾伦和俯看着他的伊莱面面相觑。直到一点淡淡的血腥味从唇齿间蹿过去，艾伦调整了一下情绪，确定了当前情形，不得不提醒他还在呆愣的学长：先让我起来，好吗？因为两人已连过近这条线都超过了，艾伦这话几乎就是贴着伊莱的嘴唇说的。金发青年的脸以视线可察的速度变红发烫，终于在又一分钟后狼狈逃窜下床。他当然也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伊莱舌尖本能的在自己口腔内扫了一圈，却没发现哪里有伤口。那就只能是还想继续溜远点的金发青年倏地停住脚步，不太确定的回身朝后看，就见他神色鲜少有变化的昔日学弟正轻轻按着嘴角。见他看过来，艾伦指尖擦去一滴虚浮于嘴唇表面的小血珠：没事，你只是不小心咬到我了。伊莱：不，这好像不是该用没事来评价的事吧？！※※※※※※※※※※※※※※※※※※※※=3=第68章是什么造成了伊莱的摔跤？是两个人纠缠在一块的腿。它们缠得亲亲热热,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完全看不出是谁先动的手, 这责任自然就得归双方平摊，不能单独算作是哪一方的错。那么, 又是什么给纠缠制造了契机，谁是让摔跤意外发生的罪魁祸首？这就得追溯到艾伦和伊莱昨夜的同床共枕。可致使这同床共枕发生的缘由也颇为复杂，刨根究底, 得从伊莱头半夜睡不安稳, 做了怪梦，将艾伦也惊醒了算起。然而做噩梦和夜半惊醒，这两者又哪个都不是伊莱故意的, 他自己也是它们的受害者，并且艾伦是自愿过去查看他人情况, 还主动借出了肩膀及手臂，所以如此算来, 罪魁祸首就也不能单独归咎到某一方头上。按着这个逻辑捋下来, 这一场意外便该是两人共同促成的结果，他们谁也没有刻意将事件往这个方向引，只是结局偏偏歪打正着, 十分出人意料。没关系。痛快接受了意外的艾伦说，这就是个意外而已, 我们不小心撞了一下, 你的嘴碰巧撞上了我的, 还出于惯性进行了咬合动作, 这点小伤对我来说不碍事，它都已经结痂了。可能是怕神色纠结的金发青年不信，说到结痂时，黑发学弟还大方展示了自己的嘴唇。他指尖虚点在受伤的位置旁边，将只冒了几粒小血珠就止血的伤口展示给学长看。伊莱被迫又直面了一回自己啃出的印子，费了好大功夫才克制住要把脑袋转开的冲动。他先是被自己真的咬了艾伦嘴唇这事弄得窘到魂不附体，又为对方过分冷静的态度手足无措，在意识到艾伦真的没把刚才那个亲吻当回事，甚至压根就不觉得那是亲吻，只把那视作一个意外，连嘴上破了条小口都说成惯性下的咬合动作后，他又窘又无措之余，心下竟还蹿升出了一点点挫败，让他整个人无端灰心又丧气。伊莱忍不住就想：他都被我的嘴怼到自己嘴上了，就真的一点别的想法也没有吗？艾伦没为那一口生气，不抵触他的靠近，这是好事。艾伦完全没对他抱有过更多想法，当面对嘴啃一口都能一脸镇静且内心毫无波动这可就不太好了。初听前辈霍尔调侃那句任重道远，伊莱还能为这句话好脾气的笑笑，可当疑似真的一片坎坷的未来摆在眼前，他不仅笑不出来，还内心忧虑极了，不知该怎么做才能让自己的任重开开窍，改用其他眼光来看待他。金发学长兀自为此发愁了大半天，艾伦发现了他的不自在和为难。表面上，艾伦看着是仍不动声色，仿佛清早这个尴尬的意外在他心底已被揭过去了。但实际上，他一直关注着伊莱的情绪神态，并为金发青年的表现暗暗蹙眉。因为那会的伊莱看起来尴尬得像要转身逃跑了，艾伦才主动开口表示没关系，他以为自己那话说得十分通情达理，能让伊莱立即卸下咬了他一口的包袱可是看对方这后续表现，他觉得自己的以为恐怕和现实相去甚远。但伊莱又是为什么还是这么窘迫，连眼神都不敢和他对上呢？直到将那把银色钥匙递交到伊莱手上，艾伦看着伊莱明显躲闪游移的目光，都还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假如咬了他一口不是让对方尴尬的重点，什么才是？模模糊糊的，一个答案就自艾伦心底浮了起来。它上浮的速度缓慢出奇，还在上浮到一半时停住，朦朦胧胧的，像隔水观月看花。艾伦有心去揭开那层笼罩在答案上的水雾，但在他继续深想下去前，伊莱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已把艾伦晾了好一会，他不知道从哪里攒了一捧勇气，调回视线直视艾伦，问：怎么忽然想起给我钥匙？艾伦的思维便中断了。他将心下泛起的一点遗憾压了下去，顺着伊莱的话看了眼已被对方接过的小东西：这是门钥匙。伊莱握着钥匙的手就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他情不自禁去看宿舍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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